“柳容,你出来吧,出来吃点东西。”
柳容把自己关在楼上的房间里,至今已整整三日。卫正明在第三日回到客栈,想将他唤出来。
“你这样还算是个军人么?”卫正明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因为柳容腿已残疾,他要申请伤残退伍也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事,自己这样说也没什么道理。
“将门撞开吧。柳秀才待在里面这么长时间,万一想不开出事了……”蓝夫人劝道。
“他是个男人,要么自己走出来,要么就死在里面。选择那样去死,那他死不足惜。”卫正明这次硬起了心肠,背靠着房门,双手抱胸,闭上眼睛静静地等。
整整又等了一个时辰,见没有任何动静,卫正明终于再次开口,平静地道:“郑元帅已下了调令,我升任四品中郎将,你被封为振威校尉,从六品,以彰你我此次追贼英勇战斗的功绩,并且这次随我和阿离一起代表元帅府去拜访武当派。今天我们就要出发,盖有元帅大印的公文我也带来了。”
又沉默了一小会儿,房门打开,柳容满脸泪水走出来,扑通一下朝着元帅府的方向跪下,哭喊道:“元帅果然不曾忘记我们的功绩和牺牲!我柳容苦熬了这么久,终于、终于上天垂怜,给我回报,我……”他尚未喊完,便被卫正明揪住领子一把提起来,他看见了一双他此前从未在卫正明脸上见过的暴怒的双眼,那双眼睛被怒火烧得发红,目光如刀子一样好像要把他割碎。
“功绩?你我有什么功绩!牺牲?你我又有什么牺牲!牺牲的是那些战死的百名弟兄!你的回报?这些是你应得的吗?这是你我用一百具弟兄们的尸骨换来的!你很开心吗?”卫正明咆哮着,脸上的青筋快要炸开,一巴掌抽在柳容那还挂满泪痕的脸上,泪水被打的飞溅而起,柳容被打翻在地。
姜离这时背着琉刀球剑,正好高高兴兴地回到客店,却撞上了这一幕。
卫正明还没有停手,一脚踢得躺在地上的柳容滚了起来,撞到墙壁才停止滚动。
“你以为你断了腿就很可怜?很伟大?就可以伤心?就可以耍些莫名奇妙的脾气?他吗的,老子告诉你,你自己去看军队里的老兵能有几个全乎人?你算是军人吗,你算是男人吗,你给我现在就爬起来,不然这任命的公文老子一把撕了,什么狗屁中郎将老子可不在乎!”
柳容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站着,头不敢抬起,眼睛不敢看卫正明的脸。他口里呐呐地说着:“我……末将……知错……”他不敢抬头,他怕让卫正明看见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怨毒。
姜离呆立在门口,他从来没有见过卫正明如此暴怒的样子,更无法想象他这般责打自己的下属。客店里的其他人也都呆了,仿佛看见了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卫正明,没有人敢出声劝阻一句。
就连卫正明自己也有些呆,发过火以后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知道那是热血冲击血管的声音。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未曾像今日这般对别人发火?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生死弟兄。他的火气从来都是朝着自己发,有罪过都是自己背,今日柳容如此,仔细想想,他又岂能脱了干系?
卫正明狠狠地喘了几口气,转过背去不再看柳容,用恢复了平静的语调吩咐道:“阿离,柳容,收拾一下,赶紧准备吧。我去带队过来,一个时辰后在这里出发。”说完迈开步子,走出了客店。
姜离摸摸腰间的情剑,又摸摸背后的琉刀球剑,就算是收拾完了。的确他也没什么要携带的东西。他将手里从铁匠铺拎回来的饭盒还给冷莫,对着她十分歉意地歪嘴笑了一下,目光一瞟,却见冷莫的耳垂上已经挂着自己打造的那对红珠耳环。
“看来我的手艺着实不错。”姜离心里得意地想。
冷莫接过饭盒,却不给姜离好脸色,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还把头发拢了拢,遮住了耳朵。
姜离回身向堂中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各位,姜离这便告辞了。呀,小婷,你家熊大叔不在?”
“熊大叔生我的气了,他怪我总是和柳秀才待在一起。”
“以前说过,熊劲本是三湘人氏,他家乡离此地不远,想回去看看,昨日便留书走了。”吴清远答道。
姜离点了点头,心想人生聚散本就无常,谁又能强留别人?不过也许他看护小婷十几年,如今看她和柳容厮混自己又管不了,心中不喜,索性一走了之,这倒也不无可能。反正有吴清远在她身边,谁又能伤得了小婷分毫?
“阿离,你走了会不会不回来?”小婷问道。
姜离认真地想了一下,笑着回答道:“当初让你们选,是叫我‘阿离’还是‘阿还’,你们都选阿离,说明我终归是要离开的嘛。”说完却解下了背上的琉刀和球剑,将球剑递给吴清远,接着道:“这剑我押在丑侠大哥这里,你知道我最爱刀剑,终归是要回来取的。这剑上刻着‘还’字,就当我自证必定会回来的心意吧。”
吴清远接过球剑道:“我本不愿再用剑,不过你既然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我便替你保管罢了。”
姜离把刻着“离”字的琉刀背回背上,看见柳容也已收拾齐整,提着包裹从楼上下来,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各自别开了眼光。
“两位兄弟,走了。”卫正明此时领着三百元帅亲兵组成的“拜访团”,也已到了店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