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剑东和石强此刻听得聚精会神。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嘴里,居然听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战斗的故事”。
过了好一会,张剑东率先从故事中跳了出来,问道,“裘老,首先冒昧地问一句,您刚才故事中提到的‘裘有光’,是否就是令尊?”
“呵呵,是的。那时的父亲年轻气盛,直接参加过南京保卫战。”时至今日,裘建国对于父亲裘有光的这段光荣历史,仍然感到非常自豪。
石强自然也觉得这段战斗的故事固然非常精彩,可是,他还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可是,裘老,您刚才讲述的这段战争故事,跟城砖有什么关系呢?”
“恩,两位听我慢慢说。”裘建国不慌不忙地继续讲起了故事。
后来裘有光和姜祀维又与一众顽强的战士肩并肩,共同打退了日军好几次疯狂的进攻。而且,利用战斗间隙,两人也进行过多次不太长的谈话。原来,这位姜祀维时年23岁,南京远郊岱山人,已经成家。家中有个知书达理的妻子和一个2岁的活泼可爱的儿子,名字叫姜皓清。也就在这几次谈话中,两人觉得彼此无论是见识、还是对时局的判断等各方面,都感到非常投机,并迅速成为了好朋友。
而且,两个人不但是英勇顽强、热血爱国的年轻战士,同时,他们也对当时中日的双方的国力和军力等各方面形式进行了合理的分析,冷静的头脑使他们对战况的发展表示了担忧——恐怕南京无法长期坚守。
于是,两人互留了联系地址,并表示以后无论两人还是否有机会再见面,都一定要保持书信联系。
果不其然,第二天,也就是1937年12月12日,南京保卫战中方最高指挥官——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奉蒋介石命令,下令南京守军全线撤退。
可是撤退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组织和秩序问题。也就是在这个混乱中,裘有光不幸被流弹击中左肩,昏迷后掉队。幸而被南京的好心市民解救,并妥善收治。
也就在裘有光被藏在民屋疗伤时,日军陆续冲进并迅速完全占领了南京城。令裘有光和全世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日军竟然完全不顾国际法和人道主义精神,丧心病狂地对南京城进行了灭绝人寰的大屠杀。可惜,一座昔日繁华壮丽、钟灵毓秀的南京城,瞬间便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这让当时已经清醒的裘有光内心无比愤慨。作为军人,他感到了深深的自责和负罪感。
好几次,日本士兵差点就要冲进裘有光养伤的屋里。一旦鬼子兵冲进来,看到身受重伤的中国士兵,裘有光也一定会死的很惨。甚至好几次裘有光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旦鬼子冲进来,自己就抱着残躯,就算死,也要至少带着一个鬼子一起走。算是为南京尽一个军人的最后一丝职责。
也许是上天保佑,在这样无比惨烈的环境下,裘有光竟然奇迹般地躲过了鬼子的一次又一次搜查。而且,在得知有这样一位保卫南京的士兵因伤掉队后,部分南京市民在物质条件极端匮乏和自身生命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依然主动出手相助。后来,裘有光射入肩头的子弹也被幸存的医生给取了出来,腿上和肩伤居然慢慢痊愈了。
直至1945年9月,日军无条件投降,南京光复,裘有光才重见天日。而此期间,他与那位在中华门城墙上结识的救命恩人姜祀维一直没有联系。
裘有光不知道,自从南京陷落后,姜祀维遵循命令,随军统迁往了陪都重庆。直至南京光复后,姜祀维才再次回到南京,并与此时在南京组织庆祝活动的裘有光再次见面。时隔八年,两位故友重逢,不但不显得生分,反而感情上更加亲近了。
一壶酒,两盘菜,两位故友彻夜长谈。而谈话的内容中,关于中国未来走向的问题中,国共关系是道绕不过去的坎。
“根据我在军统工作掌握的信息,国共之间,必定有一场殊死较量。现在国民党内部正在紧锣密鼓筹划一个‘南京谈判’,就是要对共产党进行先期试探。”姜祀维向好友透露了一些国民党正在积极准备全面内战的内幕。
“好不容易赶跑了日本鬼子,难道我还得继续拿枪,向中国人开枪?”其实,这局势裘有光也看的很清楚。只不过,从姜祀维口中得到确切消息时,一种悲凉和不安的情绪顿时充斥内心。
“虽说现在国民党处处占尽优势,但是,根据我掌握的内幕,现在国民党内的派系斗争非常激烈,权力争夺尔虞我诈。真说不好仗打起来之后,几年之内国共力量就会发生逆转啊。”两个热血青年此时,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和家人的安危,而是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的人民的未来。
果不其然,就在日军点燃的战火刚刚被破灭的不久,国共两党的摩擦终于演变成为了一场可怕的全面内战。
随着战局的发展,正如姜祀维所料想的那样,国民党在开战的几年之内,迅速由攻势转为守势。再往后,干脆节节败退,甚至连所谓的长江天堑也无法阻止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的摧枯拉朽式的进攻。
1949年,就在解放军解放南京前夕,裘有光就发现,原本经常来找他聊天的好友姜祀维突然人间蒸发了似得,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自己想尽办法也打听不到关于姜祀维的消息。
“难道是他又去了前线,在与解放军作战时牺牲了?”这个不祥的念头萦绕在裘有光心间。
“不会”裘有光内心又强烈的告诉自己,“姜祀维是不会主动参与到与解放军的这场内战的。”
“可是,姜祀维到底去哪里了呢?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突然就杳无音信了呢?”就在这样的疑惑中,41年过去了。在这期间,裘有光也娶妻生子。为纪念新生的中国,裘有光给儿子取名裘建国。
直至1990年的一天,一封来自台湾的平信,打破了裘有光晚年生活的平静。已经73岁高龄的裘有光激动的打开来信,发现来信的竟然是自己尽半个世纪没有音信的老友姜祀维!
信中说,1949年,在解放军即将攻入南京的前夜,军统也全部仓皇逃往台湾。由于高层始终保守秘密,导致这次军统撤退台湾极其仓促,甚至绝大多数人员都没来得及跟家里的人打声招呼,就直接被迫登上了前往台湾的飞机。就这样,姜祀维在没有来得及通知自己妻儿和任何亲朋好友的情况下,来到了台湾。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两岸无法实现民间通邮。而像姜祀维这样来自军统这样敏感部门的人员,更是国民党重点限制通信自由的。于是,两位好友从此天各一方,没了音讯往来。
直到1988年,台湾当局在岛内民众的强烈呼声下,被迫同意岛内民众发送给大陆亲友的邮件经台湾红十字会,转经香港邮局,最终可以辗转寄到大陆。
而在给裘有光来信之前,姜祀维在89年已经给自己老家的地址寄去了一封寻亲信,试图联系到自己的妻儿。但是石沉大海,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如今到底是死是活,抑或是早已搬离他处,另嫁他人。但无论如何,姜祀维希望自己的这位老友,如果见到信后,能够跟他联系,共续友情之余,协助寻找自己失散半个世纪的妻儿。
得知自己的这位老友还活着之后,裘有光难以抑制兴奋的情感,连夜写了给姜祀维的回信。而且,因为对这封回信极为重视,裘有光为了这份2000多字的回信,五易其稿,字斟句酌。
信中,裘有光表达了得知老友健在的兴奋和思念,简要说明了自己的近况,同时表明,一定尽全力协助找到姜祀维的妻儿。
对于身处宝岛的这位老友的重托,裘建国的父亲裘有光甚至举家从南京搬到了岱山市。因为姜祀维在逃往台湾前,他的妻子儿子都在岱山。
就这样,两位老人靠着不断往返于大陆和台湾的信件,沟通着信息,倾诉着对彼此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