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廉立康亲口说出“六叶莲”就是他爷爷,小虫和文刚恨不得高兴的跳起来。虽然这个结果,曾经也在他们的预期内,也是他们最希望得到的,但是没有想到得到的居然如此顺利。
“你确定?”文刚不放心,盯着廉立康问道,“我们说的是文革期间从祖籍江西来到岱山的那个擅长白瓷制作的‘六叶莲’。”
“对。我的爷爷就是67年被迫从老家江西省宜春市偷偷跑来南京,后来又隐姓埋名藏到岱山市的。他的外号就叫‘六叶莲’”。廉立康嘴里的那位爷爷,很显然就是警方想要寻找的“六叶莲”。怕警方不相信,廉立康还补充道:“我爷爷的真名叫廉承恩。因为两只手各长有六根手指,又姓廉,所以被送外号‘六叶莲’。‘六叶’代表他又六根手指,‘莲’则是姓氏的美化同音字。我父亲和我都是在岱山出生的。我爷爷还向我父亲传授了精湛的白瓷制作技艺。在我小时候,我爷爷就跟我讲关于瓷器的鉴定和制作工艺,甚至还手把手教过我制作白瓷呢。爷爷教给我的这些,也是我能够很长一段时间混迹于古玩街,倒腾瓷器的资本。我也就是这个时候认识韦大满他们的。”
小虫和文刚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表示基本可以断定,他们要找的那位“六叶莲”就是廉立康的爷爷廉承恩。
“太好了!”小虫高兴的笑道,“那你对于你爷爷的历史一定很了解喽?”
这时,廉立康突然再次疑惑地盯着两位警察,警惕地问道:“两位警官,因为你们现在是在向我询问我已故的爷爷的情况,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小虫想了一下,说道:“我们正在侦破一宗不久前发生在岱山的凶杀案。根据我们的侦破信息,你爷爷当年从江西跑到岱山,以及在岱山的某些特定行为,可能会对我们侦破案件提供必要的线索。”
也许是感觉警方的说法过于笼统,廉立康还在等待小虫的继续说明。
看出廉立康的心思,文刚补充说道,“但是因为案件正在侦破中,有些细节我们不方便向你透露太多。因为你爷爷已经去世,所以,希望你能够理解,并继续配合我们。”
思考了片刻,廉立康觉得自己也只能无条件配合警方,于是说道,“我愿意配合你们,把我知道的关于我爷爷的故事都告诉你们。但是,不知道你们想了解的是哪一段历史?”
“就是你爷爷当年在江西,背叛出卖朋友王勋,并偷走两块白瓷城砖的历史啊。”文刚觉得这件事情的事实没有什么疑问,便毫无顾忌的把“叛徒”的帽子扣在了廉承恩的头上。
没想到,此话一出,廉立康立马站了起来,脸色通红,语调也一改刚才的温和风格,厉声说道:“什么意思?我爷爷廉承恩做事光明磊落,没有背叛,更没有出卖过自己的朋友。至于说他偷东西,更是无稽之谈!我希望你们调查清楚了再来问我。”
“你先别激动。”廉立康的过激表现确实让两个警官没有想到。“可是,你之前不是也说过你爷爷是‘偷偷跑到’南京,后来又‘藏到’岱山的吗?”
听到这里,廉立康梗直了脖子,反问道:“难道我这么说,就一定表示我爷爷做了亏心事吗?”
这一问,两位警官顿时觉得无言以对了。
旋即,廉立康又反问小虫,“你们是不是已经和在江西的王勋后人接触过了?是他们告诉你们我爷爷是叛徒的吧?”
“王勋后人撒谎了?”小虫心里嘀咕着。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王道金和廉立康两人中间,对于当年廉承恩的所作所为,必然有一人撒谎了!
仿佛看到了小虫的心声,廉立康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也不是有意撒谎诋毁我爷爷。只是王家和当地其他善良的人,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都被表面现象给蒙蔽了。我爷爷廉承恩当时无奈以牺牲自己的名声为代价,成就了王家的遗愿。”
小虫和文刚点点头。看这意思,廉立康可能确实了解一些关于廉承恩和王勋的一些隐秘。这些隐秘不但警察没有掌握,现在看来,可能连作为王勋后人的王道金也没有掌握。
“你能详细跟我们说说吗?”小虫似乎是在争取廉立康的同意,但语气中却暗含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当然!而且我必须得说。这个事情关乎我爷爷的名誉,也关乎我们廉家的名誉。必须要跟你们说清楚。”廉立康再次陷入激动。
于是,就在廉立康家里那个略显凌乱的客厅里,廉立康讲述了他的爷爷廉承恩在半个多世纪前在江西发生的那段故事。
王道金的爷爷王勋和廉立康的爷爷廉承恩,都是江西当地继承了祖上精湛技艺、颇有名望的白瓷匠人,各自有不少徒弟。而且虽然作为同行,但两人私交甚笃,感情深厚,也经常在一起探讨白瓷制作的艺术和工艺。可是,在那场不期而至的文化浩劫中,王勋和廉承恩都受到了严厉冲击。期初,两人都铁板一块,坚决不承认造反派扣在他们头上的那些所谓“资产阶级御用狗腿子”“里通外国”“不炼钢铁捏菩萨”等高帽子。
后来,看到了这股歪风短时期内不可能消散的事实后,善于变通的廉承恩便开始动起了脑筋,决定改变策略,与造反派耍起了滑头,在表面上承认自己的“错误”,表示愿意“接受改造,悔过自新”。这才使廉承恩后来受到了相对较轻的批斗。但是,因为造反派总感觉廉承恩没有通过实际行动,与过往的“错误”彻底划清界限,所以,也依然没有完全放过他。
倒是向来耿直、坚强的王勋坚信自己传承老祖宗的手艺,是没有错的。不但如此,他竟然在批斗大会上“冒天下之大不韪”地表示,还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这门手艺继续传给后人!这让造反派感觉感觉到了莫大的羞辱。忍无可忍之下,只能对王勋施以更加残酷的折磨,来发泄他们对王勋的愤恨。
渐渐的,受尽了折磨,并且看不到生存希望的王勋,逐渐变得意志消沉,思维混沌,最终有了轻生的可怕念头。可就在这时,王勋意外地在被毁弃的砖窑中发现两块完整的、刻有自己祖先“王受”和廉承恩祖先“廉铭”名字的白瓷城砖。看着这两块可能是世上仅存的穿越600余年而来的自己祖先的劳动结晶,王勋顿时感觉自己有责任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他们——哪怕是为此牺牲自己的生命。
于是,王勋让家人偷偷与自己的好友廉承恩取得联系。在冒着生命危险进行了一夜的长谈后,二人决定:由廉承恩主动“揭发”王勋私藏古董元青花瓷瓶,以换取造反派对廉承恩的信任,并给予其自由。而在即将由此引来的造反派对王勋的更疯狂的批斗时,廉承恩借助造反派的“信任”和无暇顾及自己的时间空档,偷偷带走两块白瓷城砖,远走高飞。
“老哥,你可想清楚了,我这一告发,你可就苦了啊!”廉承恩流着泪握着王勋的手,不忍地哭到。
“兄弟,不就是一死嘛!我早已经活够了。可惜,兄弟你就得背负一辈子的骂名啊!委屈你了。”王勋对廉承恩所做的牺牲,同样心中有数。
“不就是被骂吗?我脸皮厚,无所谓。再说,我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眯,任凭他们去骂吧。”一向珍视名节的廉承恩故意说得很轻松,然而他话锋一转,“老哥,答应兄弟,无论多么难,咱一定忍住,好好活下去。要相信共产党,她会给咱主持公道的!”
在最后一次互道珍重之后,二人匆匆离别。然后,事情就按照两人的计划如期发生了。造反派再次对王勋展开了空前残忍的折磨。而这时,廉承恩则趁机挖开王勋家白瓷作坊的地面,取走了两块白瓷城砖,当天就在当地不明真相,但心存正义感的朴素老百姓的唾弃声中,慌不择路地想办法登上了北上南京的火车,并经过辗转最后在南京附近当时比较偏僻的岱山定居。
而王勋,则最终没能熬过那黑暗的日子,得知白瓷城砖被安全带走后,也含笑断然选择自我了结,以示这种最惨烈的方式,最后一次表达了自己的不屈和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