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能是那种就凭一句‘表无生气之地’便笃定那下面有墓的人!”齐老七走近两步,问道,“小友何必对老夫报以那么大的戒心?要知道,老夫并不觊觎你们身上的东西,也并不想要你们的性命,不过是一个闲来无事的老头儿想找个人聊聊罢了。”
我冷笑一声,闲来无事的老头?会进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林中来找人聊聊?
当他说前半段话的时候,我真想反问一句‘你凭什么笃定我不是?’。
但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说出来,就相当于反向默认了。
齐老七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朗声说道:“我说你是一孔之见之时,你没有反驳。”
我闻言一愣,不禁问出口,“什么?”
“寻常人听到这声嘲讽,早就气得直发抖了,可见你不一般,没有气得直言捍卫己见。”
我心道这人不简单,不过是沉默一会,就被他戳破伪装。
“不知小友肯不肯不吝赐教?”
“山体表无生气还不够吗?”我问道:“左右两边的山体皆是郁郁葱葱,而山前又有一条大河,大河湍流不息,生气芸芸竟然养活不了一座山?这不是有墓是什么?”
“看来小友对老夫依然还是抱有戒心啊。”
“你站在上面不累吗?下来一起我们生堆火聊聊天啊。”我喊道。
“哈哈,好哇。”
我原本只是抱着试探他在周围有没有布置人手的心思喊的话,却没想到他真的敢下来。
没人吗?我狐疑地看着他稳健的步伐。
等他走到我面前,周围也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会有几百个人突然从草丛里站起来,然后万箭齐发什么的。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他的脸,鬓白色宇,老气横秋,一尺白须垂顺而下,眼中炯炯有神。
“小友好,席地坐?”
我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呃,坐,坐吧,周围没人,不怕,坐了。”
齐老七失笑道:“原来你是怕这个啊,放心吧,老朽都坐在这儿了,就算有人你们也能挟老朽而遁走。”
被齐老七道破心中所想,我有些尴尬,但是此人突然出现,让我不得不起疑。
而且他从出现到现在对我们的目的和态度都是暧昧不明。
“生火,冷!”我对秦昊说道。
面前坐了一个外人,自然不能先开口,否则就被人占了主动,这些日子总是被动地到处跑,现在我怎么的也得主动一把。
“现在,小友可以坦诚相待了么?”
“你要我对你坦诚,是不是自己也坦诚坦诚?”我笑了笑道。
“哈哈哈,你这小友,还真是喜欢占我这老人家的便宜。”齐老七爽朗地笑道。
“您一个陌生人,我身处异地,不得不防。”我笑着说道。
齐老七听了我这话,笑的更欢了,“既然小友如此坦诚地将内心想法告与老朽知,那老朽也不藏着捏着了。”
齐老七看着我说道:“你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徐家村的徐阳师傅,而我,现在要对付的人也是他。”
我笑着摇摇头,对方的话我不能全信或者不能信!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齐老七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笑道。
“什么人?”
“守墓人。”
我登时一怔,守墓人?
又是一个游走在阴阳边缘的古老职业。
并不是所有的墓都有守墓人,唯独一些特殊的原因,在某一座山上才会有特殊的人肩负特殊使命世代守墓。
“你守得是什么墓?为什么守墓?”我问道。
齐老七摇摇头,“这不能说,门中隐秘。”
我呼出一口气,“你早知道徐阳那个老东西盯上了这墓?”
齐老七笑眯眯地说道:“知道。”
“你为什么不阻止?”
“徐阳势大我如何阻止?”齐老七笑着摇摇头。
我一副不解的模样,“你总是这样不慌不忙的吗?”
“徐阳想偷梁换柱,这你也知道,此女是他唯一的选择,此女的八字与墓中主人的八字比和,二者不冲突,所以才能偷梁换柱,以灵脉的气运转换成他的气运。”
齐老七指着徐琳儿说道:“此女在此,我慌什么?”
我仔细一想,忽然脸色一变,本能地后退两步,“你想干什么?”
齐老七脸上依然挂着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小友因何故那么慌张?”
我暗自拉了一脸茫然的秦昊一把,秦昊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身子微微前倾护徐琳儿。
“小友何故如此神色?”齐老七不解地问道。
我给秦昊使了个眼色,秦昊迟疑了,我怒视他,他才一狠心,一把拉起徐琳儿撒腿就跑。
齐老七叹了口气,摇摇头,似乎一副很失望的模样。
“二娃上!放倒他!”我喊道。
二娃还一脸不知所谓的茫然表情,不知道之前为什么这怪老头和自己的白晨弟弟聊得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但既然我都这么喊了,二娃还是听话地扑了上去,齐老七往旁边一闪,闪开了二娃的飞扑。
二娃摔在地上,疼得哇哇叫。
“小友,话不说完,怎么就翻脸了?”齐老七站在我面前。
我俩几乎是贴着站着,我看着他苍老而深邃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忌惮,这是刚出虎穴又入虎口啊!
“小友,话说完。”齐老七重复道:“你方才说,我想干什么?”
我见身后徐琳儿和秦昊已经跑远,也不怕他了,死死瞪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杀人!徐琳儿一死,徐阳的阴谋不攻自破!对不对!”
“杀人?哈哈,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齐老七哈哈一笑。
齐老七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脚步声,我看着齐老七满是笑意的眼睛,忽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我猛地回头,看见徐琳儿和秦昊又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心中满是震惊和愤怒,我踏马让你们先走。
但当我看到他们身后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那是……两把利刃。
“杀人,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齐老七重复一遍笑道。
我惊惧无比地看着他,在齐老七身后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手中拿着一把蔑刀,刀锋架在二娃的脖子上。
我捏紧拳头,心中愤怒无比,同时又无比悲哀。
没想到还是没逃过这一劫,如果眼前这个老男人微微一动手指,我们四个人,都要死在这儿。
没想到一次次死里逃生竟然还是栽了,果然是我太自大吗?
“但是这非正道所为,我若如此,岂不是与那些邪人一迳而走了吗?”齐老七微微颔首,周围的黑影迅速没入黑暗中的草丛里。
“我是守墓人,他们也是守墓人。”齐老七笑道。
我见状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将我们杀之而永除后患。
“若杀你们,那自然能解一时之忧患,但就算如此,那过不了多久,或许半年,或许一年,徐家村徐阳又会卷土重来,所以,为今之计,唯独除掉徐阳,断了他的传承。”
我皱了皱眉,心道齐老七似乎并没有杀我们的意思,但他仅仅是想让我们静静地听他说话吗?
不可能……虽然和此人的接触只有短短几分钟,但我确信他不是那种因为好不容易寻得一个外来道友便大费周章地把我们‘请’回来的人,一个当代守墓人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我沉下心,让吓坏了的徐琳儿和秦昊二娃坐下来。
齐老七笑着说道:“小友心思当真缜密,小小年纪实在难得。”
我看着他没接话,齐老七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说的:“坐吧,天儿的确有点冷,那位小友,能不能麻烦你给生堆火?”
我看着秦昊,微微点点头。
秦昊便拿出火机收拾柴火。
我回过头看着齐老七,发现自己有些捉摸不透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守墓人’,他为什么找上我?我有什么值得他花费时间陪我在这山林间闲聊?
“你有如此精良的侍卫,以你的力量很容易就能扳倒徐阳那个老东西,你为什么等到现在还不动手?”我忍不住问道。
我心中最大的疑惑就是这个,这种死侍一样的护卫,我还以为只有在历史文献上和电影里存在,今天第一次见十分震惊。
但齐老七既然有如此强大的势力,为什么,还要任由徐阳这个觊觎古墓的老东西在那大河布置那么久?
“呵呵,小友,你还是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根源所在。”齐老七叹了口气,凑近火堆伸出手烤火。
我皱了皱眉,根源所在?我不解,然后看着眼看火堆的齐老七,顿时大怒:话说一半的老东西,这是在报复吗?怎么就换他占据主动了?
我心里气得跳脚,但生气归生气,人家现在这副姿态就等着我开口问呢,我还不得不去问。
我看了眼秦昊,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不算太丢人,我和齐老七的语言频道不是秦昊二娃他们能插进来的。
“根源在哪?”
“根源在传承。”
“什么传承?”我不解地问道,此刻处境实在不容我冷静,我迫切地想要得知一切,所以对于齐老七这种戏耍一般的说一半丢一半的谈话方式着实让我厌烦。
“你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拿出你判断出这地方有墓的心绪出来想这个问题,徐阳凭什么断定这里有墓?当他断定这里有墓,而且还是大墓的时候,他凭什么觉得这墓所占的灵脉于他有利?再者,他凭什么法门偷梁换柱?还有!活葬,这一殡葬早已经在世间销声匿迹,他是从何地获知?”
我听着齐老七口中这一连串的问题,顿时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从始至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
但这一切,想来又有何意义?对我现在的处境,寻找出路上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等等!我倏地恍然大悟,这些事情于我无益,但于齐老七有益啊!
这莫非是他找到我的原因所在?
我仔细思量起来,联系齐老七刚才的话。
忽然,我脸色一变,“难道……”
“难道什么?”齐老七脸上浮现笑意。
“杀了徐阳不够,他还有子嗣,就算杀了他全家都不够,子嗣之外说不定还有传人,传人或许还与他有血缘关系,他身上那一身秘法才是关键!只有断其偷梁换柱的秘法,还有一身寻龙点穴的本事的传承,才能将其永绝后患,否则以其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不出一年,再以人为的手段获得一个相同八字命格的新婴孩不是难事……”
说的越多,我脸色就越发难看,我发现,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这整件事,就再不是我之前认为的那么明朗了!
齐老七脸上浮现惊讶的神色,“没想到你这个看起来年纪尚且青葱之子,能将这件事看得如此透彻,想来你的师门,尊师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没有因为齐老七对师父的敬仰之言而感到高兴,我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番大胆猜测而带来的震惊之中,甚至都因为我说出的这些话而感到震惊。
“这……这不是逆天而为吗!?”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齐老七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事实就是我猜测的那样。
齐老七叹息道:“修道窥得天机,游走阴阳两道本就不是凡人该为之事,而我们自诩为正道中人,自然该捍卫自己的职责,捍卫天道,但……再怎么说,我们都只是凡人,不过懂得一些阴阳忌讳。”
我皱眉道:“你也算正道中人?”
齐老七闻言一皱眉,“小友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会冷眼旁观,你既然有如此本事,为何不出手救人?你知道这些日子,两天人命就这样被徐阳那个老东西无情残杀!”
“我刚才说了,我是守墓人,我必须坚守自己的使命,然后才能救人!在我还不清楚徐阳秘术传承来源的时候,我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你就不怕我用你们守墓人存在的事情出去威胁徐阳吗?”我气得大吼道。
“我来,是找你合作,你就算用一个在徐阳看来子虚乌有的‘守墓人’来威胁他,以其狼子野心,会因为你一句胁迫就罢手不干了吗?”
齐老七一声大喝把我骂醒了,“……那你想要我怎么做?直说吧,你想我怎么帮你,我能帮你什么,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
“哈哈哈,果然是真性情。”齐老七大笑道。
我冷笑两声,什么真性情,既然说开了,那还何必如此藏着捏着,直言互取所需不是更好吗?
“好哇,既然小友直言,那我等便算是歃血为盟了,你我不必互相猜度而把气氛弄得杯弓蛇影。”齐老七笑道。
“那好,我就直接问了,你知道徐阳的传承来自哪里?”
说到这个,齐老七点点头,沉吟道:“虽然不曾有实物见证以证实猜测,但白小友是否听过,百鬼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