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的死亡之气仿佛凝固，顾泽都要行动的身子，一下被定在了原地。
他猛抬起头，望向莲花上站着的那个女童。
这三眼女童早就收起了自己先前发现清音时候的滔天怨恨，异常的平静。
“顾泽哥哥，我知道你心如磐石，坚定不移，不管我们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这个真相，但……”那女童说着，却望向了我，微微一笑反问道：“可你为什么不想一想，陆小余凭什么就那么肯定，她自己绝不可能是清音转世呢？”
顾泽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他对我早就失望透顶，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她的嫁妆，你说清楚。”
能让顾泽关心的，也只有这个。
女童掩嘴轻笑，还看着我，“陆小余，你知道顾泽哥哥一直要的嫁妆，是什么吗？”
我疼的根本缓不过来，没法回答她任何问题。
她也就没指望我会回答什么，自顾自的答道：“相思染，莲音钰，三生三世金麟绕……相思染是九幽圣器，可莲音钰，却是她清音的本命法器啊！”
说着，女童忽然抬手，指向了清音，声调一下拔高，“顾泽哥哥，你那么确信陆小余就是清音，可这莲音钰，为什么会在那个女人的身上！”
顾泽猛地后退了一步，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表情。
可那女童根本就不愿意放过顾泽，身下的莲花猛然向前，送她到了顾泽的面前。
“人心可以伪装，转世可以代替，但莲音钰，如何伪装，如何代替？顾泽哥哥，你现在连我都不记得了，又怎么敢确定，你没有错？”
顾泽忽然笑了，一如破冰的湖面，荡起点点涟漪：“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我已经将相思染，赠给了陆小余。”
向后退了一步，顾泽原地消失，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抓紧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顾泽，三问天地，愿娶陆小余为妻，说出的话，天地可鉴，神鬼可证，从不悔改！”
我的疼忽然减轻，破碎的心，好像被胶水黏上。
抬头，我看着顾泽，哆嗦着唇，有千言万语，但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是认真的吗？
他不是在骗那三眼女童吗？
那他之前为什么还要对我说，假如我不是真正的清音转世，他绝不可能再爱我。
我陷入矛盾，不懂顾泽的心。
“顾泽啊顾泽，你还真是，真是，哈哈哈哈……”墨白丝毫不受顾泽秒杀了陆志远影响，不怕死的再次大笑，连话也说不完整。
顾泽皱眉，身子微倾，似乎是打算直接对墨白动手，就像之前对付陆志远那样。
三眼女童无动于衷，只是微微笑着。
看到她的笑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在顾泽要对墨白动手的那一刹那，我主动先甩开了顾泽的手。
顾泽硬生生停下了对墨白动的杀心，转望向我。
我则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的走到那三眼女童的面前。
“千年之前，顾泽之所以娶你，和我今日的情况，一样吗？”
我问的突兀，但也直白。
在百鬼窟中，我记得清楚，这三眼女童亲口承认，顾泽当年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将她娶过了门。
我不知道她、顾泽还有清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就现在来看，顾泽之所以会娶圣女，只怕和我一样。
三眼女童洞悉我的心思，点了点头。
“当年，他娶我时，说的也是这一番话，一字未改。你看，你和我所深爱的顾泽哥哥，千百年过去，也是丝毫没有改变呢……”
她对我总是出奇的温柔，也出奇的有耐心。
“他不爱你，但还是会娶你。”三眼女童仿佛想起了当年，泛起和我一样苦涩的笑容，“顾泽哥哥顶天立地，说出的话千金一诺，他承诺过会娶我，纵使他那么深爱着清音，但依旧娶了我。”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我再次问道。
女童点头，“是的，所有人，包括顾泽哥哥自己。”
我问完了自己想问的所有问题。
我望向顾泽，已经麻木。
“顾泽，你一定有办法弄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清音转世，对吗？”
顾泽不会骗我，也根本不想骗我。
“我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清楚。”
我点头，表示明白。
深吸了一口气，我发现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那么顾泽，你去查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清音转世，谁才是你真正爱的人，再回来找我，行吗？”
顾泽皱起眉头，根本就没想到，我会赶他走。
“把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我回头看了一眼徐子彦，“我会和我师傅在一起，他能保护我。”
不等顾泽开口，那三眼女童紧随着我说道：“度朔山人，会在余下十天，停止对陆小余的追杀。”
墨白扬起的嘴角越来越高，他主动插话，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会返回阴间，在十万里鬼山等着你，不会再留在她的身边。”
度朔山人，三眼女童，包括墨白，是顾泽眼中对我有威胁的所有存在。
但现在，他们同时表态。
而那位三眼女童，度朔山圣女，在说完之后，身下莲花便向后缩回，重新没入先前那扇黑色的旋涡之门内。
眨眼间，旋涡消失，一切回归起始。
墨白看了我一眼，高声再道：“陆小余，记住先前我和你说过的那句话，顾泽忘不掉的人，我可以忘掉，他绝非你的良配，你冷静一下，好好考虑考虑我！”
说着，墨白忽然消失，走的干干脆脆。
坍塌的破庙废墟前面，只剩下了清音、我、徐子彦以及顾泽四个人。
清音到现在，都不清楚为什么关于我的事，会牵扯上他。
而徐子彦则是一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所以保持沉默。
也只有我和顾泽，对彼此的心意心知肚明。
我知道，顾泽一定会去查清楚，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清音转世。
而顾泽也清楚，这件事在我心里注定会成为一根很难拔掉的刺。
“等我，我会向你证明，你的所有担心，全是多余。”
顾泽留给了我一句话，然后深深的望了一眼站在徐子彦身边的清音，紧随墨白消失不见。
等他们全都走了，徐子彦才走向了我。
只是再一次被清音拦下。
徐子彦瞪了清音一眼，清音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拽着他的手。
“小余。”走近了我，徐子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挤出一个笑脸，十分平静：“师傅，我没事。”
“那接下来……”徐子彦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开口。
“刚才那个圣女说了，度朔山人在十天之内，都不会动手。”我笑着，理智的替徐子彦说道：“所以我们当然是趁着十天时间，赶往昆仑道宗。”
“但那个顾泽……”
徐子彦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心痛的感觉。
我不想重复。
……
……
我和清音在徐子彦的安排下，只用了两天时间，从那个村子走了出来，步行到了最近的小县城，然后租了辆车，一路开到了附近最大的城市。
到了城市里面，清音跟徐子彦都太过轻车熟路。
他们有的是钱，办事的效率再不像我们从山里走出来时候那么艰辛。
因为时间充沛，徐子彦订的是第二天下午飞往昆仑山附近城市的机票。
为了让我和清音好好休息，徐子彦给我们在当地最好的酒店开了两个房间。
房间里，我不再担心度朔山人会对我出手，就让徐子彦解开了在我身上的密宗佛印。
解开之后，我才看到戴在我手腕上的灵耀佛珠，与血玉相思染。
徐子彦显然想对我叮嘱些什么，可他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样子，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安抚清音去了。
我独自躺在床上，举着那块血玉，盯着它看的入神。
相思染是这块血玉，那莲音钰，又会是什么？
我想着这个问题，转而就忍不住去想，顾泽究竟要怎么证明谁才是真正的清音转世呢？
“小余。”
顾泽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见顾泽站在我的面前。
他脸上再无笑意，苍白的吓人。
我本想问他是否查清楚，可看到他那表情，我仿佛一下就清楚了他查证的结果。
我身体有些痉挛，连呼吸都带着痛。
但我强忍着，保持微笑：“你不是真正的清音转世，对吗？”
“陆百川联合圣女，骗了我。”
顾泽说的很平静，但我清晰的能感觉到，他咬的牙都快碎了。
他已经查清楚了，确认了这一切。
来见我，就等于是他在自己折磨自己。
至于我，或许是疼的太狠，心碎的太脆，反倒释然，变得麻木不仁。
“我明白了……”
喃喃着，我也只能说这么一句。
“不，你不明白！”
顾泽忽然往我靠近了一步，上了床。
我猛地后退，不敢让他靠近。
他再近。
我再退。
他猛地向前，我靠到床头，退无可退。
“陆小余。”
顾泽盯着我，只念了我的名字，没再说其他。
而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即使是错，他也会兑现承诺，娶我过门。
我别过头，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你一定要这样？”他咬牙切齿。
我以为我早就麻木，可他的声音，又一次让我痛到痉挛！
但我紧咬着牙根，不愿意示弱分毫。
我清楚的意识到，我和顾泽之间的感情薄如蝉翼，太过脆弱。
不是我想要跟他保持距离，而是我必须要跟他保持距离。
因为我做不到不爱他，更做不到强迫他爱我。
我不是那个度朔山圣女，即使知道顾泽错爱了我，还要将错就错。
我清楚的知道，顾泽现在有多么的痛苦。
他错爱了我，但我不能阴差阳错。
我能和顾泽相遇相识，这是缘。
但顾泽爱的是真正的清音转世，我却要我的爱，一心一意。
我和顾泽，有缘无份。
或许有些爱，注定只能止于口齿，掩于岁月。
我叹了口气，清楚明白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那么爱他，又怎么舍得他左右为难？
既然他爱的不是我，那么，我愿意放手，成全他。
我转回头，终于鼓起了勇气，看着顾泽，从脖子上摘下了那块血玉。
往前轻轻一递，我闭上了眼，逼迫着自己不再去看他。
“我松手，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