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冥媒正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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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羽化坠凡(三)

是谁!

我第一时间好奇起来!

还能有谁,能让我太爷爷如此慌张!

只是不容我多想,爷爷奶奶便拉着我,和爸爸妈妈一起退进了房间里面。

外面,很快传来阵阵争执声,似乎是我太爷爷在和什么人吵架。

“不行……绝对不行!”

“陆老先生……”

“……我说过了……这事……不行……”

“阿弥陀佛……”

“……班……不可能的……不行……“

……

我虽然被关在房间里,可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都很好奇,他们在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外面的声音。

至于我,虽热在房间里,可却隐隐能听到点只言片语。

我太爷爷很激动,每次声调拔高,说都是不行,也不知道来者到底找他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激动。

不过很快,太爷爷就冷静下来,跟着我就再也听不到他们交谈的任何声音了。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阵阵脚步声,那个人似乎走了,而太爷爷也在房间里喊起了我们。

“行了,都出来吧。”

爷爷奶奶对视了一眼,跟着走了出去。

妈妈抱着我,紧跟在爸爸身后。

在院子里,太爷爷一个人坐在石桌旁边,磕着自己的烟斗,神情没落。

“爸,到底是谁来了,让您这么慌张?”

爷爷最先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爸一直盯着,眼中无比好奇,可他不敢说话。

太爷爷摇了摇头,只是双眼一直盯着我。

许久之后,太爷爷朝我伸出了双手,挤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来小余,让太爷爷抱抱。”

妈妈放下了我,我直接跑到太爷爷的身边。

太爷爷一把将我抱在怀中,紧紧的贴在脸边。

那扎人的胡子扎得我痒痒的,我不禁扭起来身子,用充满童稚的声音抗议道:“扎……扎……”

太爷爷一怔,跟着哈哈大笑,然后冲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挥了挥手:“你们都回去吧,让我和小余单独待一会儿。”

太爷爷对我的宠爱,全家有目共睹。

见太爷爷不愿意多说,他们也只好各自散去,回房间休息了。

“太爷爷……那个人,是谁……”

我仰着脸,尽可能不让太爷爷的胡子扎到我,然后好奇的问了刚刚来的那个人是谁。

太爷爷笑着,伸手轻轻摸着我的头,“是你未来师傅的师傅。”

我满脸好奇,根本听不懂。

可这时候,太爷爷却哼起了那首在我印象之中如同儿歌一样的词曲。

“相思染,莲音珏,三生三世金鳞绕;活佛颜,圣女血,银水菩提封王门。”

“咿呀呀,咿呀呀,是思悠悠,念悠悠,恨亦悠悠……”

“别离难,绝情苦,魂牵梦萦百年间;心魔现,圣佛灭,凤羽流苏乱因缘。”

“咿呀呀咿呀呀,思难消,念难忘,恨那门前九幽花……”

……

如潮水般的记忆,随着这首词曲猛然涌入我的脑海!

我原本松散的身子随之一紧,整个人,仿佛轻飘起来,进入到一片空明寂静的状态之中!

太爷爷的声音,忽然在这片空明寂静的声音之中响起,呼喊着我。

“小余啊!”

我下意识的回答,声音冷冰冰的,不但不带一丝童稚,甚至不带一丝的感情。

“我在。”

“你这样子,真的不好。”

“……”我沉默着。

“听太爷爷的话好不好,做那个快快乐乐的小余,开开心心的小余。”

我皱起眉头,感觉很不对。

可转瞬,那首歌词的曲调结束,所有的记忆,便退潮而去。

我拼了命的想抓住这退去的记忆,却如竹篮打水,捞了个空!

回过神,我还在太爷爷的怀中。

只是胸前,多了一块如血般猩红的玉。

是太爷爷亲手挂在了我脖子上。

“这是什么……”

我脑子懵懵的,但低头看了看被挂在脖子上的这块玉,捏着它对太爷爷奶声奶气的问道。

“这块玉,叫相思染。”

太爷爷的眼神充满了某种复杂神色,他喃喃着,只给我解释了这血玉叫什么名字,其余的,却什么都没说。

自这天之后,太爷爷对我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往日里最宠我爱我的太爷爷,对我像是对外人一样,不但冰冷无比,而且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我在家里的地位,也随着太爷爷的嫌弃而一落千丈!

如果说以前的我,是这个家里的公主宠儿,那么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捡回来给家里当佣人的下人。

家里但凡是我能干的家务活,通通甩给了我。

在太爷爷面前,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均是如此。

也只有妈妈不忍心,时常会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抱着我痛哭流涕,我问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她却也不说,只是给我带些好吃的,让我补充体力。

这种情况,一连就是好几年。

我对太爷爷,对全家的爱,也渐渐变成了恨!

我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那么讨厌我,憎恨我,用全家的家务如此折磨我!

这其中,我尤其恨太爷爷!

因为就是他如此对我,才让爷爷奶奶也跟着讨厌我!

小时候全家对我的宠溺,仿佛变成了毒药,让我根本不敢去想!

大概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我便隐隐有一种感觉,太爷爷该死了。

这种感觉十分强烈,甚至我有时候睡着做梦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在讨论太爷爷的死。

梦里的我,可没有真惨,我还是太爷爷的掌上明珠,仍是全家地位最高的公主,全家仿佛把百分之二百的爱,全投入在了我的身上,直到……多年后我去了洛城求学。

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每次进入梦中我都不愿意醒来。

可惜,梦终有清醒时。

醒来后的我,仍然是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人,要做全家的家务,要干各种脏活累活。

有太爷爷在,甚至没人敢帮我。

一年又一年。

我从六岁,到了十五岁。

尽管在家里所有脏活累活都干,可我的学习成绩,在村里依旧是名列前茅。

甚至村里的私塾先生都特意找到了我的家里,说我完全可以去临近的洛城城里求学,只求我家人减少些我的家务活,让我好专心学习。

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均是十分为难,因为我太爷爷早就发过话。

我,陆小余,不去城里求学!

可去城里求学,是我唯一摆脱这家的希望!

我恨这个家,恨太爷爷……但同时我又很清楚,即便恨,我也不可能对这个家对太爷爷报复什么。

既然无可奈何,那么逃走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方式。

没人是太爷爷的对手。

太爷爷在整个村子,甚至是附近十里八乡里陆半仙的称呼,根本就不是白叫的。

不光我们家没人敢忤逆太爷爷,这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全把太爷爷当神仙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太爷爷说我出去上学,会给村里招来灾难,自此,就连学校的老师都不再来我家劝说一句让我去洛城上学的这事。

我唯一摆脱这个家的希望,就此破灭。

不过也是在这一年,唯一对我好的妈妈去世了。

而太爷爷,紧随着妈妈跟着去世了。

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哭成了泪人,几次昏厥,可到太爷爷的葬礼上,我一滴眼泪都没有留。

甚至看着太爷爷的棺材,我几次都有站起来冲过去的冲动,我想要问问太爷爷,这些年,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不过太爷爷死了也好,他死了,就再没人这么刻薄对我了。

只要等太爷爷死的时间再长一些,村里的人不再那么听他的话,我就可以逃离村子,去外面生活了。

我如此天真的想着,却没想到我十五岁这一年,仿佛是我们家的灾难年。

没过多久,我奶奶爷爷,跟着相续去世,偌大的家里,只剩下了我爸和我一人。

我的地位,并没有因此提高,反而一直被太爷爷和爷爷压制的爸爸,一下子当家做主后,变得有些飘飘然了!

一个月后,我爸就娶了隔壁村子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续了弦。

那户人家的小姐是个年轻寡妇,据说好几年前老公就死了。我爸也老大不小,没得挑,要不是因为我太爷爷,就算是寡妇,以对方家里的条件,那女人也不可能愿意嫁给我爸。

只是,这新嫁进来的后妈对我比太爷爷可还要刻薄!

原来,后妈以前就很崇拜太爷爷,因此对太爷爷的话深信不疑。

太爷爷说过我会成为整个村子的灾星,她便完全的拿我当灾星看,说是太爷爷活着的时候,有太爷爷震着我,结果太爷爷去世,我灾星的本性就暴露出来,这才害死了全家。

如果让我继续留在家里,迟早有一天也要害死他们。

爸爸到底念及一点旧情,没有听后妈的话,把我赶出家门,但也不再让我进屋,而是在院子里给我搭了一个草棚,从此就让我住在哪里。

后妈嫁到我家没几个月,便有了孩子,附近十里八乡的稳婆都来我家看过,九成九全都肯定,这一定是个男孩!

我们陆家,自我爸之后,就再没有过男丁子嗣,这个消息,可让我爸开心坏了!

但同时,我也成了一个更多余的存在。

爸爸对我仅存的一点怜悯,也随着后妈的肚子渐渐隆起,而消失的一干二净。

后妈到现在,仍然坚持我是家里的灾星,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应验,害死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我爸最终还是动摇了,把我赶出了家门。

我无处可去,村里的人乃至附近的乡亲全和后妈一样,拿我当灾星,谁也不敢收留我。

我一路逃到了后山上,躲进了山里。

可缺衣少食的我,又怎么可能在这山里活下去?

长久以来的压抑,让我完全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又冷又饿的我,终于支撑不下去,昏了过去。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

可等我再次清醒一点的时候,我却感觉无比温暖。

“来,张嘴。”

一个深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顺从的张开了嘴,一股清流顺着我的嘴唇,流进嗓子里。

干涩许久的嗓子,被这甘露瞬间滋润!

求生的本能让我一下子涌出无尽的力气,我贪婪的长大了嘴巴,尽可能的吞咽着这对我而言如同甘露的清流。

很快,我身上的寒冷与饥饿被驱散一空,我又陷入昏迷之中。

不过,这一次我睡的很安稳。

等我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我才发现我在一个茅屋之中,床边还生着一个火炉,一个男人正在火炉前忙活着烧水。

这男人没穿上衣,赤裸着后背。

那宽厚的背上,肌肉线条明显。

这让从未与男人有过如此接触的我,顿时心跳不已!

我感觉全身一下子热了起来,不敢再看,猛地把眼睛闭上,甚至还想转过身去。

我这一转身,瞬间惊动了火炉边上那个男人。

“你醒了……”

还是那个无比深沉的宽厚嗓音,带着股憨厚劲儿,让我莫名心安。

我的脸一下红了起来,不敢在装睡,睁开一条眼缝,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声音:“嗯……”

“醒了就再喝点粥吧,暖暖身子。”

我看见他从火炉上端起一口锅,将锅里的米粥倒进旁边的一个碗里,然后端着那碗走到了我的身边,侧身坐下,抬手绕过我的脖颈,将我给揽了起来!

肌肤间的接触,还有他身上特有的那股子气息,让本就浑身发热的我变得更烫了!

我全身近似乎石化般的僵硬,在他的帮助下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这么僵,是不是还病着?”这男人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他把我扶起来后,察觉到我的异常,还特意的问了我一句。

我哆嗦着嘴唇,不知道怎么说。

尽管我今年才十五岁,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先把粥喝了,你身子还是太虚,喝了粥,再睡一觉,病应该就好了!”

好在那个男人也没继续问,而是对着碗吹了吹,生怕这刚热好的粥烫住我,老半天后,才把碗送到了我嘴边。

温度正好,不冷不热。

我的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直到现在,我连这个男人的脸都还没看清楚,可他对我的好,却让早就冰凉透彻的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我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的喝着碗里的粥。

僵直紧绷的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

“慢点喝,没人和你抢的。”

那男人笑了起来,眼眯成了一条线。

我扫过去,只觉得他的眼睛无比好看,宛若天上的星河一般,令人迷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没人这样对过我。

“你叫什么?”喝完粥,我忍不住问起了他的名字。

“顾泽。”

他笑了起来,如烈日般阳光。

顾泽……

我心里默默的念叨了好几遍这个名字,像是想把这名字印在我的脑海中一样。

左右看了看,我又问他:“你家人呢?”

顾泽的笑容忽然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很平静的对我说他父母早就去世了。

我不敢再问,他却主动说了起来。

原来他在父母死后,就一直在这里山里生活,靠打猎为生,独来独往惯了,除了每个月固定时候去山下用猎物换取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从不与外人打交道。

闻言,我莫名的放下心来。

我很担心他如果知道了我灾星的名声后,会和村里的人一样嫌弃我。

不过这时候的我,早就没了生的欲望。

我不想害他,害这个这数年来唯一一个肯定对我好的人。

犹豫了好久,我还是决定直言相告。

“我是灾星,所以才被赶进了山里,你不该救我。”

“灾星?”他调了下眉头,那双好看又如天上星河般深邃的眼睛盯住了我。

我莫名紧张起来。

我不想拖累他,可又不想他因此嫌弃我,让我刚刚暖了些的心,再次受到伤害。

良久后,他突然回了句让我无比错愕的话。

“灾星啊……巧了,我也是呢。”

我顿时长大了嘴巴,惊愕的说不出话。

他裂开嘴,哈哈大笑。

那爽朗的笑声,犹如许久未生起的太阳,终于突破黑暗横在当空,照亮并温暖了整个历经黑夜冰凉的大地。

我好多想说的话,被他的笑声硬生生的堵在了嗓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站起身,伸手在我的头上使劲的揉了一下,跟着说道:“傻姑娘,什么灾星不灾星的,那么在意干什么?生命是上天赐予我们最美好的礼物,我们为什么要随便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的眼角再度湿润,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的脸。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我一下子融化在他的笑声之中,沉醉在他明亮的眼神之下。

“你要没地方去,就暂时住我这里,怎么样?”

他笑过后,手挪开我的头顶,又问了我一句。

我下意识的就摇头,想要拒绝,可看到了他的眼睛,瞬间改变了注意。

先是轻轻点头,跟着,我重重的对他点起了头,噙着泪哽咽道:“好!”

……

山里的这段日子,怕是我这将近十年来最快乐的日子!

白天,我一个人待在他的家里,帮他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或者给他洗衣做饭,等着他打猎归来。

他每天回来之后,都会陪着我,给我讲很多山林之间的趣事。

比如说,山里的黑熊还打不过松树林里的野猪,所以松树林是黑熊从不敢去的地方。又比如说,在山里一座山岭的峰顶,有一片空地,那里经常闹鬼,一到晚上就又不知从哪传来的森森鬼叫声,是山里打猎人的禁地,不管什么情况,都绝不能去。

听着他说着这些故事,我总是会莫名发起呆来。

这样的日子,似乎是我很久以前就期盼过,但却从未实现的日子。

只有我,只有他,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顾泽……”

喃喃着,我再次叫起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

顾泽停下滔滔不绝的演讲,好奇的看着我。

“啊,没事。”我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脸上红晕瞬间飘了起来。

“你啊……”

顾泽对我这样都习以为常了,每天晚上,他陪我说话的时候,我经常会这样。

“行了,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我明儿还要去前几天布置的陷阱里看看收获怎么样!”顾泽起身,再次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打量了我一眼,跟着说道:“要是收成好,这个月我就再多出去一趟,也给你多换身衣服,你这衣服,都破的不成样了。”

我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和他在一起就是这样,什么都不用我操心,因为他总会想到我的心坎深处去,我需要什么,我想知道什么,我对什么感兴趣,他一清二楚。

以前,我从未觉得洗衣做饭打扫家务是一件值得开心的日子,但在这里,无力是给他洗衣服,还是在他的茅屋打扫卫生、煮粥做饭等着他打猎归来,我都觉得无比快乐!

不知不觉,连我都没意识到,我对他已经产生了依赖——无法克制的依赖。

第二天,顾泽早早就回来了,他告诉我他几天前设的陷阱大丰收,抓住了一只十分稀少的麋鹿,最关键是皮毛完整,这在山下可以换很多的钱。

他想要下山,把这只麋鹿卖了。

我心里清楚,他是想给我换身新衣服。

我心里甜蜜的很,但嘴上却告诉他,其实不用买新衣服,我身上的衣服,补补还是能穿的。

可顾泽执意不肯,他说山下的女人都喜欢穿新衣服,我应该也不例外,便不顾我反对的,带着他猎获的那只麋鹿下了山。

往常来说,顾泽每次下山,只需要半天时间就会赶回来,从不在外面过夜。

可这一次,直到第二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他都没有回来。

我一下慌了。

我的心中,忽然产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顾泽出事了!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对顾泽已经依赖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我不能离开顾泽,也决不能让顾泽离开我!

我颤抖着身子,强压下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决定下山去找顾泽。

只是下山的时候,我鬼神神拆的,重新戴上了太爷爷给我的那枚血玉。

相思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