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刚刚一岁零四个月，正是碰见什么东西都要敲打一番的时候。一天，他看到了扫帚，便兴致勃勃地去扫地。玩了一会儿，就被扫帚别别扭扭地弄了一下。八成是有点儿疼，他便一边扯着嗓门叫一边涕泪滂沱地走到我面前诉苦。我像以往那样，连忙捉住他胖胖的小手指煞有介事地轻轻吹着，一边笑道：“好了，没事了。”
他的心理很快平衡了下来。转过身，又拎起了扫帚。我以为他还要扫地，谁知道他却把扫帚一直送到我的面前。
我困惑地看着他。
“妈妈。”他仰着小脸说。——他还不会用两个字以上的话来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意图。
“要妈妈扫地吗？”我问。
他急得摇头跺脚，表示反对。然后笨笨地学着我刚才哄他的样子拍了拍扫帚。我顿时明白了，他是想让我也安慰一下扫帚呢。
扫帚也疼。在他的心里，他一定是这样想的。一时间，我有些发楞。
在我，乃至许多人的寻常概念里，扫帚只是一个清除垃圾的工具。扫帚难道也有什么生命？我几乎从来就没有这样一种意识。可是，仅仅由于我们的忽略，扫帚就没有生命了吗？当年，它是一粒种子的时候，一定也曾经被珍爱地酝酿过；它是一株绿苗的时候，一定也曾经在田野里舒畅地摇曳过；它被无情的镰刀收割的时候，一定也曾经流淌过惊恐的汁水；它刚刚被扎成一把扫帚的时候，一定也曾经有过不驯的锋芒……然后，它慢慢地，慢慢地，就变成了这样一把乖巧、圆滑、灰秃秃、脏兮兮的小扫帚。它的土地呢？它的母亲呢？它的朋友呢？它的青春呢？
生命，就是这样粗糙和迟钝起来的吗？
人，就是这样老起来的吗？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孩子，他仍旧执拗地站在我面前，举着这把经常在墙角呆着的、默默无闻的小扫帚。
我接过扫帚，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轻轻地吹了吹，然后轻轻地说道：“好了，没事了。”
我听出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一丝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