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莫要玩笑,”悦然一脸不可思议,“就算我不知社稷国策,但也知道现在两军刚停战,根基未稳,若是我这个时候放下国事卸下龙袍去遍寻解毒之法,岂不是置我国臣民于水火之中么?”
司时长负手立于窗前,手指点着桌上卷曲的竹简,道:“陛下,莫要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何况此时,缮国内乱尚不足以对我国构成胁迫局势,若是再晚些,缮国缓过劲来,其他几国也因为时间充足而谈妥了协定,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理由虽然合理,但是太过牵强了些,天方与地方本就各有各的协定,何来麻烦一说?悦然思量至此,定了定心神,抬眸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老师,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做?”
司时长的眼神射了过来,悦然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失去了再次言语的能力和勇气。
“聪明了许多。”
悦然并没有因为司时长这句吝啬的赞美而欢欣,反而心更是像被人捏紧了一般得一涨,被自己预言出的灾祸,只能心甘情愿地受着。
“妩笑那个丫头,借着任务的名头在外耍得野了性子,不过倒是带回来一个可靠的消息,天宗已经开始有些势力涉及人世,她只是一个碰巧,变碰巧出了一个例外,倘若我刻意去调查此事,怕就不是例外,而变成了约定俗成的常事。”
悦然努力思索着脑子里的记忆,很是模糊不确定地问道:“天宗,三宗虽各有分支,秘法宗派遍布陆中,但是药宗和剑宗多为世人所知,至于天宗,”很是绞尽脑汁的愁苦模样,“我所掌握的派宗中,好像没有归属天宗的。”
司时长一本正经地平淡叙述道:“就你那点指甲盖小的能力凑出的屁大点资料,真要能探查到天宗的底细,怕就是人家拿着自己个的资料,在城墙们上一撒,丢得城里头的人发得人手一张了。”
悦然噎了一下。
“天宗当年定下誓条,天下不变,不入地界。而天宗的秘法之术,大多都是远古大神的血脉继承,比剑宗那些吃五谷创出来的东西高之不知道多少倍。一纸落败的赌约束缚了他们,使得陆中为人所主导,安分了千年,如今天宗却光明正大地踏入了地界。”
悦然忍不住接口道:“天下大变!”
司时长以一种总算开窍了的嫌弃眼神看着悦然,点头道:“我也说过,天宗继承的是上古大神的秘法,若是天下开始变动,最先察觉的该就是他们。”
悦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咽,忙询问道:“那老师,我们该如何做?才能,才能……“
司时长道:“你觉得面对天宗,你还能做什么?是拿着剑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地比划,还是拿千军万马一口一个唾沫地淹死他们?更进一步来讲,你甚至连天宗人是谁,在何处都不知晓,谈何做?”
悦然似乎开始不知所措,只是有些不知所云地喃喃道:“就只能,只能这样了么?”
“若说做,也只有主动地出击,万万不能等到天宗的人找上门来,”司时长宽慰道,这宽慰着实让人胆战心惊,“而且,陛下的身份极为特殊,你不必去找那些天宗之人,反而他们,会前赴后继地黏上你。”
殿中是大理石的地面,本就触肌生凉。
女儿甜,女儿美,女儿娇娇入花轿,叫那个,呆头呆脑郎来瞧。
一群黄发小儿拍手唱着歌谣,像是泥鳅一般往各处的人群钻,一边又不忘拍手,俏丽丽地唱着自己的歌谣。
妩笑接到了上司的命令,想着再放肆一晚上明日再赶去越王陛下所到的上琅回合也不迟,便更加心安理得地流连在崔安女儿节的灯火阑珊之中,那片热闹被火树银花照出了燎原火一般的情愫,甜的像是手中的糖葫芦串。
“这个崔安,处在边疆,思想便是不伦不类,即保守得如同地方风俗,却又压制不住心底里放肆的渴求,想着更往天方靠拢,所以搞出了这么个女儿节,明着是女儿祈求姻缘的好时节,实着还不是为了床上那些事。”
窕窕这个老板娘当得很是尽职,大晚上便蒙着层薄纱携了妩笑到街上的集市里玩耍。路旁一个挨一个的一人高的枯瘦树木,正是上头开了花的时候,那花极小,却有一层荧光在绿叶里娇羞地发亮,量却又多,一阵风撒下,在人与人的间隙间自持,恍若远远望去的明灯点点,夜里更引目的不是那些花样各异的灯盏,而是在空中起伏不定的花蕊。
妩笑用手指蹭了一朵小花,笑问道:“这花倒是更有意思些。”
窕窕的眉目弯成了月牙,道:“我初来乍到时候,也被这花吸引了兴趣,它叫远归,说是那时还没有灯笼火烛的时候,这里的人便把道路两旁种满了远归,总是星月不明的暗夜,也可用光引领远归的游人,静候他们的归家。”
总是点点微弱尘埃,在黑暗不见五指的夜晚也是人心温暖和希望的所在。
妩笑把指尖的小花轻轻放置在手掌上,鼓起腮帮子一吹,点点零星光华顺着掌心的纹路徘徊游荡,瞬间淹没在光海之中消失不见,恍若太阳般耀眼的多少灯烛的光泽一下子吞噬了那点微弱,细小得似乎不曾出现过。
窕窕偏过头,鬓角的短碎发滑落到了耳前,小巧地耳垂上挂着一个银铃铛,被无辜地丁琳一声撞得小小一声响,她吐气如兰,鬓发蹭着脸颊地凑到了妩笑的耳侧,唇瓣隔着面纱,捏下了一张红色纸花。
“女儿节的规矩,女子遇到了心仪的男子变会悄悄地在身上黏上这种红胭脂水染红剪成的纸花,若那男子也有意,便会一直粘着纸花寻一个僻静的场所,两人讲些风月的美事,”窕窕将纸花递给了妩笑,“可我也说了,这里的风气不比越国那地开放,虽是风俗却多作为了话本子的笑谈,正经姑娘家是不屑用这方法,落了不金贵的套子;但你可是生得太过貌美,不想男装也能引得起一群风骚。”
妩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过着女儿节,偏要做成一个男子的打扮,锦衣执扇骨,儒雅翩翩,也无怪有些女子没眼力价地凑上来。他夺过窕窕手里的纸花,随手几下就撕碎成了纸末丢弃在地上,拍了拍有些红烫的面颊,妩笑才玩笑道:“可别,论风骚,哪里比得过我身边的这位?”
窕窕整了整发髻,回道:“我的风骚,那可是实打实地狐媚,从不同的男人身下死去,再从不同的床榻上苏醒,一次两次地狱般生不如死地劫难,到最后就好像成了习惯,惹了这一身的风骚。”
妩笑本是挂着戏谑的容颜,此时面对了窕窕的平淡,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窕窕忽然喊道:“莫动。”别了身子走到妩笑的后头,一阵稀里桫椤,从她背后扯出了一堆的红纸花,鲜艳得像是要滴血。
妩笑也是目瞪口呆:“哪位小姐,追夫的手腕可是太过了吧。”
“这可得感谢公子的倾国倾城,”窕窕嘴里头还不忘打趣儿一句,细眉却是很是麻烦地蹙起,“哪家的小姐会这般不顾颜面?还是,这不是女儿节的纸花?”
妩笑也捏起一张仔细看了看,不同于先前那张的纸花的粗糙,这张看上去边幅修正,纸张轻薄如纱,更是有些纹路绘在上头,却被面上的鲜红给遮盖。窕窕葱白的指头抚平了纸花,展开迎着光仔细看去。
纸花上的纹路如溪流汇聚一般地流动,淡金里透着更深的一层艳红。
妩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一般地捂住嘴巴,失声喊道:“火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