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浣迟迟没听见清瑾的回答,便急急冲过来又高声问了句,“到底要不要给你加鸡蛋和蔬菜?”话尤未说完,清浣便愣在了房间门口。
清瑾掌心,那几张照片已经被捏成了一团白色的废纸。
“清瑾,你在干什么!”清浣急了,冲进来抢回那几团照片,难过地一张张捋平。
厨房里,本来放在火上正在煮面的锅子哗啦一声,水漫溢的声音冲涌了过来。清浣难过地抱着照片冲出门去,一转身之际,清瑾看得见清浣眼角闪过的一丝晶莹。
清瑾也是懊恼地重重锤了自己的头一下。他刚才那样做,又是何必?不但无法解决心中的困局,而且只会让清浣难过。
清浣有多喜欢摄影,就算别人不知道,他难道还不清楚?小时候,两个人坐在房顶乘凉的时候,清浣都会两只手对在一起,形成一个取景框,遥遥地透过取景框去看天上的星星,去看远处明明灭灭的人间灯火……她的每一张照片都是心血的结晶,都是要她自己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才舍得去买的胶卷和洗出来的照片。所以不管清浣照片里拍摄的主题是什么,那一定都是她用尽了心血的作品,他真的不该,那样莽撞。
锅子里的面终究还是如清瑾之前提醒的那样,煮成了一锅浆糊。那时候的华丰伊面味道还好,只可惜面的筋头少了些,不禁煮。
望着锅子里的一团狼狈,清浣便只觉更加难过。之前还高高兴兴想着要吃面的心气儿,蓦地就散了。
正犹豫着如何处理锅子里软成浆糊的面,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抢走了清浣手里的锅子,少年的嗓音闷闷地传来,“我来吧。你去那边等着。”
清浣心里酸酸一跳,只觉眼睛里的泪有点忍不住了。委屈,蔓延而起。
“清瑾你为什么这样做?我的照片,只是没给你看,便惹到了你吗?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做这样小孩子气的事情?”清浣抱着照片的手指微微颤抖。
清瑾皱眉,转身将变成了浆糊的面倒进垃圾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闷闷地说一句,“对不起。”
清浣摇摇头。其实从小到大,他们这代人都受着这样的教育:当姐姐的一定要让着弟弟妹妹,决不能跟弟弟妹妹争抢什么。其实小时候清瑾也曾经损坏过她许多心爱的玩具,可是她却也都一笑便作罢了,她愿意宠着自己的弟弟。
可是今天,她却真的在难过。进入摄影社的梦想刚刚破灭,照片里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更被团成了一团糟。难道,她的梦想,就真的一个都不可以实现么?为什么,这个阻力还偏偏来自自己从小到大最重视的弟弟?
清浣抱着照片走到沙发那边去。真怕再留在厨房里会忍不住眼泪落下来。如果那样,恐怕更让清瑾不自在吧?
或许,他还是小孩子,做事情还是小孩子气。之前她不让他看,他便闹别扭了吧。
其实她不是不想给清瑾看,她只是——暗自将照片里那白衣清逸的身影当做了自己独享的秘密。
女孩子到了十六岁,终究都会有自己的秘密的吧?就像席慕容的诗里所说的那句:“十六岁的花季,只开一次”。
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咚”地一声被摆在了压着玻璃板的茶几上。清浣仰头去望清瑾,少年的面孔还绷紧着,有点闪躲她的目光,似有压抑,似有羞赧。
清浣轻轻叹了口气,便也笑开,“清瑾,你是怎么把一碗方便面煮成饭店里的成品面的呀?真好看。”青菜碧绿、鸡蛋柔嫩,面条根根精神地躺在牙白色的汤汁里,暖暖的香气扑鼻。全然不似她煮面,煮熟是唯一的目的。
还能怎么样呢?这是自己的弟弟,是自己最珍爱、最重视的人。就算他毁了她的照片,她又要攒好一阵子的零花钱才能去另外冲洗一次,但是她总归是姐姐,总归不能永远跟弟弟生气。
清瑾的脸腾地红了起来,看着清浣还含着眼泪却红着鼻尖儿笑开,只觉心尖上狠狠地一疼。原来看她伤心,早已经他自己更疼。
少年劈手抓过清浣手里的照片,嗫嚅了下,终于金石之声般宣告,“交给我吧。”
清浣微怔,“清瑾,你?”
清瑾叹息着笑开,忍不住伸出长长的手臂去揉了揉清浣的发顶,“放心吧,我不会再毁了你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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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衡望见母亲站在他房间里笑,便直觉脸红起来,抢先一步奔进来,挡在母亲与墙上的照片之间,“妈,您干什么呢?”
周月仪便笑,“我进来帮你收拾房间,没想到发现了宝贝。”
墙壁上,有金色的阳光投进来,正好辉映在那几幅镶了相框的照片上。玻璃反光熠熠,便更显得在金色银杏之间的白衣少年耀眼闪烁。
其实单从这照片上看不出什么来,可是子衡就是止不住地脸热心跳,“啊,妈。这是摄影社搞艺术节,所以抓我过来当模特罢了。妈你觉得这照片拍得怎么样?”
周月仪便笑开,“傻儿子,还骗你老妈我?别忘了,你老妈我平常也必须得代替你爸去出席许多的文艺场合,虽然你妈我没啥艺术修养,但是一场场影展看下来,多少也能看出个门道来了。”
周月仪转身,凝视子衡的眼睛,“我看得出,这是个女孩子拍出来的片子。技巧还有不足,曝光也有待改善,只是——她很细腻,表达出来的情感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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