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罗亚琼方芳和华克志的感受,彼此间不谋而合心照不宣。而面对面站着的这一位,似乎对他们的心思了如指掌。她主动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轻描淡写地说,哪里,卢总监言重了。我是冯莉,以前只是曾经在一家小货代短暂入职。无城远洋是大公司,央企的下属企业,早已名声在外。三位都是前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说罢浅浅一笑,垂手站到一边。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罗亚琼和方芳,这时候似乎才注意到对方的美貌,言谈举止端庄典雅。若是在旧时代,十足就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而站在一旁的华克志,此时心里更是倒海翻江。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他已经确定她是谁了,然而那种纯粹初次见面的陌生眼神所传递的信息,而且看上去三十岁还不到的年纪,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第一,绝对不可能是她,那个只见过一面便让他刻骨铭心的女人。第二,她更不知道,他是谁。
那是华克志内心深处,一段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
心中的波澜总算平复,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异样。等到介绍寒暄完毕,双方入座,开始切入正题。
罗亚琼说,虽然我和卢总还是初次见面。但我知道,无城远洋和尤德化纤的合作,已是历史悠久。因为以前还在总部时,就已经久闻大名,贵公司是我们在美国航线上一个重要的箱量来源。这当然全靠卢总的大力支持,也是方总多年努力打下的扎实基础。作为后来者,我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来表达,诚惶诚恐。唯有通过自己的努力,促使我们之间的合作能够锦上添花,更上一层楼。而不是相反。所以,还希望卢总能够继续多多支持。拜托了!
商业谈判,其实往往都是这样。从开始谈到现在,基本上都是在务虚。礼节性拜访,只谈要求继续合作的意向,并不涉及具体的业务问题。罗亚琼侃侃而谈,方芳在一旁适时加以补充,相得益彰。卢总监显然也是经验老到的谈判高手,这种场面显然早已驾轻就熟。冯莉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会莞尔一笑,却很少插话。有领导在掌控商谈的基调,华克志也相对轻松。不像以前与卢总监单独会面时,每次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带着耳朵,以听为主,只需要偶尔补充一些关键性的数据。余下来的时间里,偶尔用余光瞟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冯莉。没想到冯莉正好也将微笑的目光对准了他。目光纯净如水,但微笑的内涵却似乎很丰富,远远超出了初次见面时那种礼节性的微笑,有点深不可测的感觉,甚至无从判断,对方对他,究竟了解多少?
但华克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再仅仅是眼角的余光,正对着的目光里,以礼节性的微笑回应,落落大方,坦诚平和。
等到领导们都已经谈完了,接下来的具体工作,就是具体到每条航线的海运费,以及拖车报关等延伸服务的费率标准了。这才是华克志和冯莉该做的工作。
而这些工作,并非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需要日积月累的磋商磨合。更何况既然是招投标,也需要等到把所有的标书收集完整以后,再择日公开竞标。当然,虽说是公开竞标,但以无城远洋在业界的地位实力,成为尤德化纤的主选供应商,其实本来就没什么悬念。如果不出意外,“陪太子读书”的,应该不会是他们。这一点,彼此之间都已经心知肚明。
十年磨一剑,能把尤德化纤打造成无城远洋的第一大客户,毫不夸张地说,华克志呕心沥血,自然功不可没。而尤德与他对接的业务员,却不知已经换过多少茬了。说来也有意思。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凭着从业将近二十年的资历和经验,哪怕是最难缠的对手,华克志也能不露声色地掌控着合作的节奏。然而在表面上,常常受气挨骂的,却往往总是他。没办法,客户是上帝,客户永远是对的,客户当然也就任何时候都更有理由,要比他更加盛气凌人。
将近二十年的职业生涯,华克志只练就了一种功夫,忍。由此才有了骄人的业绩。但一旦说出来,又岂不是另一种悲哀?
然而,当他与冯莉握手告别时,只需深深地互望一眼,华克志便已确信。未来与尤德化纤的合作过程,与以往当“小媳妇”“受气包”的日子相比,也许将更加复杂得多。最让他纠结的,是到底该不该捅破那层窗户纸。或者这层窗户纸原本就已不存在,彼此之间早已心知肚明?不管是哪种结果,都将直接影响到他和冯莉之间的合作,是自有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还是棋逢对手的博弈。
一切或许都是未知数。
华克志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冯莉知道了他究竟是谁,还会用这么纯洁无瑕的目光凝望着他吗?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不禁又想到了王菲的那首歌,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离开尤德化纤,在回无城的路上,罗亚琼和方芳同时接到了电话。虽然是两个人的电话,说的却是同一件事。
华克志在开车。因为有他在场,也许并不方便多说。打完电话,方罗二人只是会意地相互看了一眼。
一回到办公室,还没等罗亚琼坐稳,方芳便冲了进来。一脸紧张的神色,罗总,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得罪和城远洋的汪总了?
罗亚琼不禁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了?
方芳着急地说,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了,就说是不是吧?
罗亚琼有些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有一些业务上的纠纷而已,但方总你放心,责任完全不在我。是他找到你了?
方芳说,他倒是没直接找我。但是捅到上头去了。刚刚是总部的何副总打电话给我,老汪直接向总部告了你一状,说你抢了他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