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无处释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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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仿佛等了整整一个世纪,邵美终于蹒跚地挪了出来,神情恍惚,死人般苍白的脸上,两颊陷了下去,仿佛微微发着淡紫色。像刚刚遭受过蹂躏的小女孩,可怜楚楚。小心翼翼地带着邵美走出医院。一路上,我像个父亲一样照顾着她,生怕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独院那株火红的木棉,那株好像含着热泪拒绝我们到来的木棉,消散了。

林培同情似的瞟了我一眼,两手插在裤兜里走了。

我像野狗一样窜来窜去。

……

就是在昨天,在独院的大床上,邵美的脸贴在我厚实的胸膛上。

我听见邵美有两颗心在跳。

一颗心年轻,一颗心苍老。

木棉开得饱满。

孩子就叫木棉。

这个秋天,木棉的母亲二十二岁,木棉的父亲二十三岁,木棉零岁。

摸着邵美那似乎毫无变化的肚子,我不止一次地拍着零岁的木棉,胡作非为地说:

“嘣嚓嚓,嘣嚓嚓,长大当个音乐家。”

邵美没指责,我休闲地靠在她的肚皮上,哼起流行在贡镇的歌谣:

“大河涨水沙浪沙,

鱼在河中摆尾巴。

哪天得鱼来醉酒,

哪天得妹来当家

……”

我把末尾一句拖得很长很长,直到邵美伸手蒙住我的嘴惊叫:

“雨桓,雨桓,快!你摸他在动!他在动!你摸。”

竖直耳朵听了半晌,并无动静,我又东摸摸西敲敲,选西瓜一样认真。

“哆罗罗,哆罗罗,长大定是大富婆。”我没完没了地轻揉地拍着她的肚子嚷嚷,像个巫婆。邵美爽朗地笑,满肚皮母亲的光辉。

她不喜欢女儿。她说女孩子家,长到十八九岁,给野小子俘去,做母亲的,人前还要赔笑脸,咬着牙说婚姻自由婚姻自由。她做不来,也受不住。我大约是看透了男人的缘故,倒千方百计想生一个女儿。脸蛋红扑扑的,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帮我松骨,做好吃的给我吃——可是,就在昨天,在妇产科手术室门前,我为什么要听张思颖和林培的鬼话?我为什么要推邵美进去?为什么要狼心狗肺地对她说:“进去吧,别怕,我在你身边。”如果我当时多一点点固执,多一点点责任感,这世上,就会多一种牵挂,独院就会多一抹色彩。

……

三个月,怪就怪在邵美是处女还能怀孕,怪就怪在女人在体外还能受精。还不到九个月,九个月正好毕业,学业家庭双丰收。可能是女孩,男孩也不错。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海盗、玩吉他、普拉蒂尼,这一生没到过维也纳,他一定得去……

马丽说我和邵美有可能会分手。

认得邵美的第三天,飘毛毛雨,她和一帮女孩子在铁路上玩,林培断定嗓门脆生生地说她不是处女。

那个秋天,我二十二岁。恋爱的过程就是犯罪的过程。壁上空洞的眼眶直勾勾挂起来,楼房被拆走了。

青春像被遗弃的稻草人,举着干枯的手,寡和地浮在我身上。

门开了。

吱的一声。

悠静的林荫道

沐浴着树隙中闪烁着的阳光

年轻的脸上少了羞涩

多了肯定与自信

在你匆匆的脚步中

你会淡淡地想到

遥远的校门口有我熟悉的身影

昔日相聚一起

友情满天飞的季节

中秋节。留在学校的朋友们都来独院过八月十五,我和邵美忙前忙后地往供桌上摆放着水果和月饼。

月亮出山了,和邵美一样,笑盈盈的娃娃脸。

中秋的邵美比月亮还美。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吩咐马丽:“月属阴,妇女先拜。”

“等一等李媛吧!”刘素素抬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人到齐了才好。”

“她?她怎么可能!人都不在重庆了。”林培紧接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