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无处释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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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这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

手机短信上说,今晚不回家。

太阳绕过木棉树走了。

一只麻雀翻落在表石板上,西望东张,举着它高度浓缩的脑袋端详我好几秒钟,啁啾一声,引来它的一群伙伴。

它们一只比一只胆大,一只比一只不要脸,有一对竟然当着我的面摇摇晃晃地做起爱来。

我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大鹏的大作《论同居》获奖,组织上准备重温他拖了两个学期的入党问题。

在得月楼门口碰见大鹏,我转告他系主任的决定。

“不过以此作入党的台阶,有点儿伤风雅。”我客观地对这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江苏人发表意见。他不挂眼镜,很难相信他也知书达理。听我们遵义老乡吹,高考前他一直是镇上的小流氓。若不是考试偷看了英语,下辈子也修不进大学。我看得起他是去年的一天下午,赵强带他来红砖房混饭吃。翻完邵美为《我白天哭泣夜间欢笑》所作的插图,他用苍白的手指敲着畏畏缩缩的鼻子说:“三个月后他一定能找出弗洛伊德与《诗经》的联系。”

“伤风雅?我看你是恋爱昏头了。”大鹏夸张地耸起鼻子,并扭扭异常肥大的屁股。

“我是说,入党是严肃的事。同居这种社会现象怎么说都有点那个……”见他误会,我忙解释。我至今仍然是小团员一个,心目中,入党不比考大学或忘掉初恋那么容易。

“要你这么说,妇产科医生更没资格入党了,她们一辈子同阴道打交道。”大鹏瞪着大眼睛气呼呼地对我说。

指不出其间质的差别,但我知道我错了。按恩格斯的理论,生命只不过是蛋白质存在的形式。再说,人们离开阴道,有的豢养情人,有的寡欲,这同政治面貌不相关。

“不管怎样讲,你该请客。连我的邵美都嫌你小气。”我指着大鹏的眼窝说。

“我可不愿离开学校时欠一屁股债。”他说。

“倒也是。”我口是心非,“刘素素呢,好久没见她面儿。”

“吹了。她去酒店做酒水推销员。”话虽清淡,在我看来他萧条得像冬天的木棉。

我颠颠足球,悄悄幸灾乐祸:“妈的,这又不是装系统,分手难道就像分区那么简单?听邵美说,她们湘西那边儿的人不好惹。”

“又没上床,什么好惹不好惹。”他又耸耸鼻子,露出尖刻的细米牙,“我不是学艺的,有没有沈从文黄永玉都无所谓。”

“那倒不一定。至少亵渎。你的论文难道不是从她身上剥下来的?”

“任何一件成功的事的背后都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亵渎。”他拉拉领带,一副反强奸的嘴脸,“有朝一日,若《无处释放的青春》得以见天日,你会相信。不说人,连秋天也给你亵渎了。”

念及我对秋天的种种不满,我知道,错不在大鹏。一时间,只定定地望着他仿佛被强奸过的脸找不到话说。

这些年我一直认为秋天是属于农民的,也只有农民才关心秋天。当我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季节,离开贡镇,离开那些雍肿的稻草堆,走进冷艳苍白的秋天,反倒落得像个被剥夺了耕地的农民,两手空空,衣不遮体。

……

“妈送来辣子鸡,我下午拎去独院,让邵美准备小白菜算了——呀!同你一耽搁,又给院报的记者们撞上了!他们以为他们是约翰?钱塞勒!”大鹏望着图书馆那边跑来的几个男女。最前边的女孩子,看起来好像没戴胸罩,一晃晃的,颇抢眼。

“好缠吗?他们可是冲着你那篇《论同居》来的。”见他们渐渐靠近,我问大鹏。我熟悉这些记者们的德行,跟大鹏说的差不多,他们以为他们是学校的约翰?钱塞勒呢。

“应该没问题。”大鹏狡黠地眨眨眼,“我一句话就打发了他们。”

“哦?什么话?”我半信半疑。

“我就对他们说,你们能说下雨是天空和大地做爱,那么文章不过是稿纸被笔强奸的结晶。”大鹏的话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