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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萋霞头重脚轻地下了楼,正遇上教训过她不会带孩子的那位大妈,大妈关心地问她:“你怎么啦?病了?你宝宝呢?没人带让我帮你带带?”耿萋霞感动的差点就流泪了,她掩饰着自己的失落感激地对大妈笑了笑,连忙折进楼下的小商店去买面包和饮料。
这时手机响了,很熟悉的几个数字组合,耿萋霞接通,第一句话便是,“宝宝呢?宝宝怎么样了?”
韩岚冷笑一声,“哼,看来你是铁了心要离了,我强扭下去也没意思,你说吧,怎么个离法?”
原本已经没抱希望了的,现在这份希望又突然回来了,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耿萋霞喜出望外,语言也宽容了,“是啊,不合则分,很正常的事,你能想开,我很高兴,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把宝宝给我,什么都好说。”
“你的意思是,除了宝宝,还有要说的东西?”韩岚仍旧是冷笑着,好象偷人的不是他,而是耿萋霞。
耿萋霞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他在乎的不是宝宝的归属问题,而是他的财产,于是她也冷笑一声,反问道:“在你的眼中,除了钱和嫖,就没有更重要的东西了吗?”
韩岚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恼羞成怒,他很坦率地说,“如果你要分我财产的话,对不起,我会坚持要宝宝,那样也就谈不上离婚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法律,是的,按照法律你可以同我分,但从道义上讲,这些钱都是我挣的,你没有资格分,我不能把自己的血汗钱分给一个与我不相干的女人,你懂吗?”
“我懂了,谢谢你说的这么直白,我清楚你的秉性,你一定会说到做到,所以,我不想白费劲跟你耗下去。我也是现在才明白自己,我并不是个贪财的人,其实我嫁给你只是图个安稳,并没有贪恋其他——好吧,不说那么多了,我现在就过来接宝宝,顺便办离婚手续,请你先准备一下。”
耿萋霞答应的这么干脆,这大大出乎了韩岚的意料,在他的记忆中她一直是只温顺的寄生虫,现在,这条虫要离开他的庇护自力更生了,他觉得有点失落,心里空空的,很不好受,他酸酸地说:“我知道,你有了别的男人!什么时候有的?”
耿萋霞笑了,她没有表示否认,也许让他误会更好,从此以后,她就同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了,还有必要解释什么吗?再说,他能有别的女人,她又为什么不能有别的男人呢?
“哈哈,我想你没必要问这么多了吧?总之,在我眼中,他什么都比你好!”
“我就知道你红杏出墙了,要不然,你不会这么坚决要离的,他妈的,我养来养去却养的是只野鸡!”韩岚的猜测得到证实,他心里顿时十分的不平衡,连这个在他心目中纯洁如水的女人也要背叛他,这世界上还有令他放心的女人吗?此刻,他不由得对耿萋霞充满了仇恨。
“请你放尊重点,不是我对不起你而是你对不起我!我不想骂你嫖客但你也不能侮辱我的人格啊!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的话,请你拿出点绅士风度来,咱们好聚好散!”耿萋霞听到韩岚对自己的辱骂,气得浑身发抖,她真想对他破口大骂,但她还是忍住了,他不配她骂。
耿萋霞最后一次走进了那个二房二厅,五年啊,她在这个屋子里呆了近五年!她在这里由一个青春饱满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憔悴哀怨的少妇,这里面的一切她都是那样的熟悉,此刻却又是多么的陌生,多么的厌恶,就算韩岚拱手把这一切送给她,她也绝不会收下,对她来说,这就是一座可怕的坟墓,看不到温情,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甚至看不到光明。
“妈妈!”当她出现在防盗门前,宝宝就哭叫着朝她奔来,母女俩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母女连心啊,这两天,宝宝的嗓子都哭哑了。
“哟,到底是亲妈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好象是从地里钻出来的,耿萋霞抱着宝宝走进来,看见一个穿着三点式睡衣的女人坐在韩岚的大腿上抽烟,韩岚则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一双手还搁在女人高耸的胸脯上玩弄着,天啊,宝宝就是在这样污秽的环境下过了两天?耿萋霞让宝宝的眼睛转到自己背后,自己则远远地站着,高昂着头问:“韩先生,请问离婚协议写好了吗?现在可以去办手续了吧?”
韩岚故意把大腿上的女人搂得更紧,看也没看耿萋霞便说:“怎么,你姘夫没来陪你?不会是飞了你吧?女人没人要就惨啦!”那女人也装腔作势道:“把你的那几件臭衣服拿走,别放在这里碍我眼!”
耿萋霞不想跟他们浪费自己的口水,转身便往外走:“韩先生,我在楼下等你,如果今天没空,请你改天再约。”
“别走啊,这么好的房子,你就不想再看看么?”韩岚在身后流氓似的叫着,耿萋霞没有理会,径直抱着宝宝下楼去。
耿萋霞一走,韩岚便把腿上的女人推开了:“去去去,你也该走了!”说着便准备穿衣出门,那女人却蛇一样地攀上他的肩。
“韩哥,你还让我走到哪去啊?人家的洞都留在这里了——嗯嗯,韩哥,你放心,我可不象那个飞机场,我敢打包票,在这家里,我也能让你天天刺激,就象在包厢、按摩床上一样够劲!”
“小淫妇,如果家也象野鸡房一样,那我还要家干什么?走吧,小淫妇,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韩岚伸出手来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肥臀,女人夸郑地叫了起来:“韩哥,我也可以做贤妻良母呀——”
韩岚没心思再跟她调情,女人不想走,便酸溜溜地挖苦他:“韩哥,你就这么依着那黄脸婆?急什么呢?让她等半天,等的她×发慌!”韩岚皱起了眉:“你出不出去?不出去我把你锁在这了,看谁发慌!”野鸡不能天天吃,跟这个女人在家里呆了两天,他其实已经十分之厌了,开口闭口都是粗话,好歹他还是个大学生,喝过些墨水的,哪里受得了这些语言的熏陶?还是耿萋霞好啊,干干净净、安安静静的,就象纯天然的矿泉水,而这女人,分明就是一瓶污臭不堪的马桶水!所以韩岚的心,早就跟着变得坚强无比的耿萋霞到楼下去了。他突然很后悔让这个女人来,原本是打算刺激一下耿萋霞的,结果没达到目的,倒弄得自己心情特别糟糕。
耿萋霞牵着宝宝在楼下与保安闲谈着,保安还认识她,也还记得她经常收稿费,所以对她很崇拜的样子:“好象好久没看见您了?”保安问,耿萋霞说:“是啊,我在别处租了房子。”两人正拉家常似的聊着,韩岚挽着那女人下来了,那女人已经换下了睡衣,但穿着却比刚才的睡衣更暴露,也更显出她的身份:一只不折不扣的鸡。
“今天我们没空,下次吧。”韩岚兀自丢下一句话走了,连宝宝也没看一眼,耿萋霞知道是对自己说的,便笑着向保安告别,牵了宝宝去汽车站坐公汽回关外。反正结局已定,她的心也落了,什么时候拿离婚证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到了女儿。
这天晚上,哄睡了宝宝,耿萋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以前只听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而现在呢?社会进步了,男人们的观点也变了,变成“女人不坏,男人不爱”了,男人们在外金屋藏娇或频频找三陪女就是有力的凭证,好女人算什么呢?好女人只是“老婆”的代号,得不到宠爱得不到激情,所以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们愿意加入坏女人的行列,越来越多的老婆倍受冷落,为什么会这样呢?
耿萋霞根据自身的经历提笔写下了一篇万字小说,写下最后一个字时天已大亮,耿萋霞感到特别舒畅,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好好地睡一觉,宝宝却醒了,睁开眼便叫,“妈妈,我好饿!”
觉没法睡了,耿萋霞决定带宝宝下楼去吃早点,顺便把刚写的小说也寄了。刚好那位大妈也在早点铺,宝宝有一个多月没见这位好奶奶,便很亲热地对着奶奶笑,于是大妈便对耿萋霞说,“你还有事吧?一个人带个孩子也不容易,你去办事吧,我来帮你看孩子,一个是看,两个也是看,不费事的。”
耿萋霞正好有点倦,怕自己带着宝宝到邮局去时照顾不到,便谢了大妈独自去邮局,路不远,耿萋霞步行而去。站在马路口时,耿萋霞明明是看见左右两边都没有车的,但当她穿过马路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辆摩托车,直直地朝她猛冲过来,她吓呆了,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眼看着摩托车就要撞倒她从她身上疾驰而去,突然从人行路的绿化带里跳出来一个人,大喝一声的同时把耿萋霞朝后猛地拉了一下,摩托车从耿萋霞的眼皮子底下如风掠过,耿萋霞吓出了一声冷汗,她转身找救命恩人,原来是位蹲在绿化带里拔草的老伯,这位老伯面色红润,身子骨十分硬朗,他的力气也不是一般的年轻人能比,不然的话,耿萋霞早就命丧车轮下了。
“谢谢!”耿萋霞惊魂未定地连声道谢,老伯严肃地教训她:“你呀,走路也不回头看看,我早就看见,那辆车一直跟在你后面,得罪了人,出门时就要小心些。”耿萋霞点头称是,告别老伯,她走进邮局,一面寄信一面想着老伯的话,她得罪了谁呢?除了韩岚,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但她又哪里得罪了韩岚呢?她没有要他的任何东西,这么迁就他难道还不够吗?
自从有了这次摩托车惊魂后,耿萋霞就养成了走路要回头看的习惯。但她还是对老伯的话半信半疑,是韩岚背叛的她,要说伤害,他是没有的,他怎么会冒着犯罪的危险来害她呢?回到家,她从大妈手里接过宝宝,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宝宝,你说,你爸爸会不会杀了妈妈?”宝宝摇着头说:“我不要爸爸杀妈妈,我要爸爸杀那个坏阿姨!”宝宝说着竟哭起来,也许是看到耿萋霞的表情太认真了。
这天晚上,耿萋霞被电话惊醒,打开灯一看,午夜一点,是韩岚的手机号,他好象喝醉了,手机里一片嘈杂声,如果不是离婚证的事,耿萋霞才不会接他的电话呢。
“什么时候去?”耿萋霞单刀直入地问他,他却在嘻嘻笑。
“去哪里?去天堂?哈哈哈,你就不怕去地狱?!”看来他不是要约定离婚时间的,耿萋霞啪地挂了电话,背后突然冒出一股凉意,她再也睡不着,整个思想都被恐惧占据了,她起床去检查了门窗,然后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最后,她坐在床上等着天明,她已经可以肯定,老伯的话是对的,那个摩托车,是存心要送她下地狱的!
老天啊,怎么让我遇上了这种简直不是人的男人?!耿萋霞搂着熟睡中的宝宝,孤立无助地流泪到天亮。第二天起床的第一件事,耿萋霞便是下楼去找收旧货的人,她要把自己亲手置办的简单家具全部变卖掉,碰到有人问她,她便说,“回老家去。”她也是这么答宝宝的。
耿萋霞当然没有回老家去,她不能把韩岚的阴影带给自己的亲人。她带着宝宝悄悄地离开深圳,来到了广州,投奔到她经常发表文章的那一家杂志社——《江南文艺》杂志社。
杂志社的编辑们虽然经常看到耿萋霞的文章,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见她带着女儿突然来访,很是惊讶,耿萋霞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大家听,立即就搏得了大家的同情,周主编说:“我们这正好缺个女编辑,你就留在这吧。”一位钱姓编辑问:“那她女儿怎么办呢?总不能天天带到编辑部来吧?”
大家都觉得此事不好办,耿萋霞也抱着宝宝发愁,倒是宝宝自己站起来,朗声对大家说,“我要上幼儿园!”话音未落,小小的编辑部便沸腾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庆贺耿萋霞有了栖身之地。
“你们太好了,谢谢你们!”耿萋霞在掌声中泪盈满眶,她本没奢望能在编辑部供职,她只是来请他们帮她在广州找个便宜些的房子租住下来的,因为她对广州一点也不熟悉。现在不用租房了,且有了一份工作,还能写稿,真是太好了!
“你放心,你的事不会有人泄露出去的,只要你自己不说,你老公就不会找到你!”最后,周主编拍着胸脯对耿萋霞下了保证,另外三位编辑也点头让她放心,耿萋霞由衷地说:“我来广州真是来对了!”
《江南文艺》杂志是周主编接过来自己办的,他既是主编又是杂志的老板,《江南文艺》原本是某省的一份文学刊物,后因经营不善而多次停刊,自从周主编接过来自办发行后,该杂志的发行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已在广东省内具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江南文艺》编辑部就设在广州市郊的一间居民楼内,四房二厅,既是编辑们办公的地方,又是编辑们吃住的地方。原本是主编加三个编辑一人一间房的,耿萋霞来了后,单身的钱编和郑编便住到一起,腾出一间来给耿萋霞母女住。周主编的老婆则既是老板娘又是编辑部的会计兼发行部经理,另一位沈姓编辑的老婆则是厨娘,负责编辑部的伙食与清洁工作,耿萋霞母女的到来给编辑带来了热闹,特别是宝宝,是这里唯一的一位小孩子,每个人都很喜欢她,整个编辑就象一个大家庭一样,和睦友好,其乐融融,耿萋霞觉得,这里,才是她真正的乐园,事业和精神上的乐园。
生活的充实使耿萋霞忘了离婚的事,在她心中,她已经是自由身,与韩岚没有任何干系了。倒是韩岚终于按捺不住,打电话问她:
“你怎么不催着办离婚手续了?是不是你的野男人不要你了?他不要我要,这个家永远为你们母女俩敞开着,我就说你是一时冲动吧,现在冷静下来,想通了吧?天下男人都一样,总不能老穿同一件衣服吧?换件新衣服是很正常的嘛——”韩岚自以为是,得意地在电话里“教训”耿萋霞。“我不想跟禽兽说话!”耿萋霞扔下一句话就挂了,她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听到他的声音就想作呕,何况是见他?反正她对未来的婚姻也没抱什么希望了,要不要那个离婚证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既然他要拖,那就让他去拖吧,看谁拖死谁!
说韩岚是禽兽一点也不过份,自从耿萋霞母女从深圳突然消失后,韩岚竟然没找过她们,更没有说一句关心宝宝的话,他明知道耿萋霞带着宝宝会是多么拮据,但他却宁愿把钱花在妓女身上,也不愿意给宝宝一个子儿,对于这样没有人性的男人,耿萋霞已经不把他当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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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萋霞要学的东西真是太多了。起初她天真地以为编辑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看稿子,写得好的稿子就用,不好的就不用,简单的只要有点欣赏能力的人都会,等真的自己做了编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一个真正合格的编辑,不仅要会看稿,还要有敏锐的捕捉能力,那就是善于迎合读者的口味,因为在这个商品社会里,刊物的销路决定着刊物的生存,特别是这种自负盈亏的刊物,更是把“卖点”放在第一位,这就决定了好文章不一定是好稿,好稿不一定是好文章,同时也就要求编辑必须是个多面手,不仅要集采、编、写于一身,还要对照排、美术设计等有一定的了解。
耿萋霞觉得在编辑部自己只能算一个小学生,所以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没出什么力,却还要白吃白住拿薪水,为了让自己少些不安,她什么活都抢着干,连打扫卫生、洗菜也不放过,周主编对她说:“你只用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就行了,大家都很愿意教你的,我看你也肯学,能不能做一个好编辑,就看你的悟性了。”
编辑部的工作是紧张而有趣的,缺稿的时候,大家象打战一样忙得焦头烂额,一期刊物顺利地面世后,大家便长长地松一口气,开始筹备下一期内容。然而即使在最紧张的时候,编辑部里也会偶尔爆发出一阵阵开心的笑声。单身的钱编和郑编说话都特别幽默,他们的笑话仿佛挂在嘴边似的,只要一动嘴,笑话就飞出来了,耿萋霞总是忍不住要笑,她一笑,大家说得愈发起劲。比如耿萋霞叫他俩“郑编、钱编——”他俩马上会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需要编(鞭),叫郑钱(挣钱)得了,老板娘听了也高兴,对吧,周总理?”大家都大笑,耿萋霞说:“我觉得你俩去说相声挺合适的。”话音未落,他们俩竟然真的一面工作一面即兴说起段来:“话说那有一天,西门庆偶遇潘金莲——”
在这样的轻松的工作环境下,耿萋霞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开朗,她的笑也越来越多,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无忧无虑,快乐幸福。
最重要的是,耿萋霞在这里还发现了“夜晚”这个词对自己的存在,在深圳的时候,她是没有晚上的,她只有无边无际的白天。现在她才知道,晚上是多么的美好,如果说白天属于工作的话,那么晚上则是属于休闲的;如果说白天属于平淡紧张的话,那么晚上则属于激情轻松的;白天是透明的,夜晚是朦胧的;白天是裸露的,夜晚是暧昧的。
几乎每天晚上,郑编和钱编都要冲洗得清清爽爽后出去消遣,已婚的周主编夫妇也很少呆在编辑部,有时是出去应酬,有时则是去跳舞唱歌,就连素有“妻管炎”美誉之称的沈编,也会时常带着胖胖的老婆外出散步谈心,所以“看家”的,常常是耿萋霞母女,耿萋霞仍然保持着过去的习惯,夜幕降临,便闭门不出,看电视,睡觉。
时间久了,大家都无话不谈后,耿萋霞便遭到了大家的一致批评:“年纪轻轻的,怎么象老太婆似的?去看看珠江夜色吧,看过之后,你才会知道,呆在家里是一种浪费!”耿萋霞总是笑笑,然后拿宝宝作挡箭牌:“有这个拖油瓶,我怎么出去?”沈编老婆立即说:“把她交给我,你跟郑、钱出去玩玩,反正我们是老夫老妻了,孩子又不在身边,正好!宝宝你愿意跟着阿姨吗?”没想到宝宝很痛快地答应了,大家便问耿萋霞:“还有什么理由吗?”
“我是女的,他们是男的,怎么一起出去玩?”耿萋霞马上有了新的理由,其实她是心虚,因为她怕自己在夜色中迷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又如何玩?大家哈哈大笑。
“你还这么保守啊?男的和女的不能一起玩?”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耿萋霞无法说出那真实的理由,“我不会玩,我不知道怎么玩!”
“既然不是那个意思,那就跟我们走吧,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说着郑编便唱了起来,钱编在一旁和着,其余的人则在一旁打气,连宝宝也凑热闹地叫:“去吧,去吧,现在就出发——”耿萋霞寡不敌众,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郑钱二编走出编辑部。
郑编是写诗的,头大脸方,一圈儿毛绒绒的络腮胡子和一双炯炯的眼神显示出他男人特有的气质。只有初中文凭的他写诗全靠灵气和故乡山水的滋润,他的诗虽然乡里乡气,但那种独特的意境是当今名诗人也无法比拟的,耿萋霞拜读过他几首诗,就被他营造出的优美意境和朴素的感情深深地感动了,在她心中,诗人应该是郁郁寡欢、形影独单的样子,但郑编同,他豪爽幽默,特别懂得劳逸结合,工作之外,他总会出去把自己彻底放松一番。钱编是写小说的,但也非中文系毕业,学的是美术,而小说却比画更优秀,他戏称自己是“无心插柳”,不过他的美术在编辑部还是派上了用场,所有的插图都是出自于他之手,和郑编比起来,他多了几分帅气,但却少了几分灵气,至于幽默,两人倒是不相上下。按理说,对诗一窍不通的耿萋霞应该跟钱编更有共同语言,但潜意识里,耿萋霞觉得自己关注郑编要多一些。
这份关注可能源于最初的那份好感。第一天耿萋霞到编辑部上班时,钱编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沈编怕老婆的事,弄得沈编面红耳赤,一时难以下台,因为他老婆就在厨房支着耳朵听呢,叫他争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正左右为难时,郑编替他解围了:“怕老婆,是因为疼爱老婆。怕老婆的男人是好男人,我以后肯定是怕老婆的人,为什么?心地善良道德高尚的男人才怕老婆;心胸宽阔的男人才怕老婆;对家庭,对亲人有高度责任感的男人才怕老婆。其实不是真怕,而是爱,是在乎,沈编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编和周主编都击掌叫好,耿萋霞在旁也不禁暗暗点头,她只听说过不愿承认自己怕老婆的男人,没想到还有主动承认自己怕老婆的男人,而且还说得句句在理,耿萋霞对他的好感油然而升,暗想他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丈夫,谁嫁了他一定会得到幸福!难怪韩岚从不怕自己,原来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喜怒哀乐!耿萋霞觉得郑编给自己上了一堂生动的启示课。
郑编和钱编无疑是好朋友好同事好伙伴好兄弟,耿萋霞不知道平时他们一起玩什么,但今晚有了耿萋霞的加入,走出编辑部后,三人竟有好长一段时间是沉默,耿萋霞意识到性别差异,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跟来,他们俩都是单身,平时说不定找找小姐玩玩,她一来,不就不方便了吗?
“我——我回去了,你们去玩吧!”耿萋霞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终于鼓起勇气说。
郑编和钱编立即转过身来,钱编说:“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呢?又不是带你去相亲,放松点,这么紧张干嘛?不是找罪受吗?”郑编也说,“真不相信你是从深圳来的,说你是从大山里来的还差不多,喏,就跟我一样。”说着他学了一个姑娘羞答答的动作,耿萋霞笑了,这一笑,气氛就活跃了。
“去哪?我们都是绅士,要尊重女士的意见。”他们停下来,问耿萋霞的意见。
“随便。”耿萋霞怎么知道去哪呢?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次走进夜幕中啊,简直比初次月经来潮还要紧张新奇。
“小姐呀,这是在大街上,怎么能随——便呢?”钱编摊开双手,耿萋霞红了脸,郑编解围道:“好了,去酒吧如何?”酒吧,一个象夜晚一样富有诗意的名词,耿萋霞点点头。
“美人鱼酒吧”,五个交替闪烁的字呈现在他们眼前,门面装饰的看起来象一间建在深海旁的精致茅屋,古朴温情,具有无须言传的亲和力,耿萋霞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走进去,却又仿佛进入了一条通往龙王皇宫的大道,色彩是蓝色的,墙饰、门饰都是海的精灵,而人置身其中的感觉,正如一条畅游在大海里的美人鱼,轻盈舒适。若有若无的音乐,却是酒吧的灵魂,正如深海里的海水,源源不断。
耿萋霞明白,为什么这个酒吧要叫“美人鱼酒吧”了。三个人找了一张靠墙的台坐下,耿萋霞说:“哪怕什么也不干,就这样坐着,也好。”
“怎么样?来了就不想走了吧?酒吧对于年轻人,就象麦当劳对于小孩子一样,你肯定会爱上它的。”钱编笑着说。
“我现在已经喜欢上它了!”耿萋霞毫不隐瞒自己的感受,哪知郑编突然很认真地凑近她问:“真的吗?我怎么没感觉到?”耿萋霞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脸红了,好在灯光暗下来,没人发现她的瞬间颤栗。
“跳舞吧!”钱编邀请耿萋霞,耿萋霞抱歉地摆摆手:“对不起,钱编——”钱编马上作了个制止的手势:“不要叫什么编鞭的,如果我姓牛,人家马上就会把我吃了!我叫钱辰,你叫我钱辰或阿平好了,他叫郑经,你叫他郑经或阿郑就行了,这里不是办公室。”说完独自扭着屁股下了舞池,跳了几拍,还故意朝耿萋霞这边作了个痛苦的“失恋状”,耿萋霞忍不住笑了:“钱编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钱辰走后,郑经好象少了只胳膊似的,浑身不自在,别说拿不出往日的幽默,就是话也要象挤牙膏一样地一点点挤了。耿萋霞也不自然,她从没和一个异性在这样浪漫的场合单独呆在一起,恰好坐在他们周围的,都是年轻的情侣们,虽然没有什么过火的亲昵之举,但那种情意浓浓的眼神是谁都可以捕捉到的,耿萋霞觉得自己的心也和着音乐一起在跳,她问:“你为什么不去跳呢?”
“我来这从不跳舞,钱辰知道的。我到这里只是坐着,静静地喝酒,让自己的思想在这里肆意地放纵。”此刻,在他脸上找不到一点笑容,他说的很认真,很严肃。
“哦,那你一定在这里找到不少灵感了?!”耿萋霞仍旧笑着,她希望他能象平常那样,很随意诙谐的样子。
“是啊,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发现,喜欢酒吧里的气息,是没有理由的。就如同爱一个人一样。爱就是爱,不需要理由。爱如果是建立在理由的基础上,那只是在爱理由。”他很流畅地说出了一串让耿萋霞惊奇的句子,对耿萋霞来说,这几句话,就是一首精辟的诗。
“回去后,能把你关于酒吧的诗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你得陪我喝酒,酒让情欲绽放,酒让我忘记自己,酒让我成为一朵摄魂的云,让一切老不死的观念见鬼去吧,我只要自己快乐,我只要自己销魂。”郑经边说边吟,十足一个诗人的样子,如果手中再握上一杯酒,说不定就有李白转世的风采呢!耿萋霞说:“你喝吧,我以茶代酒就行了。”她并不是不想喝,只是因为从没喝过酒,对自己没有信心。
“到了酒吧不喝酒怎么行呢?酒吧是欲望的宫殿,每一个人的身体都是一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有一段故事。女人的故事一定是爱的故事。一扇门敞开或者不敞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扇门,都期待那清脆的敲门声,没有人会拒绝爱来临时,那种迷情的声音。那些在角落里的人,那些被人爱过的人,那些被爱伤害的人,如同蛇一样,孤独而动人,冰凉而温馨,如同一支早己被人忘记的忧伤的歌,又如同一支燃烧以后的烟。”郑经的声音正如那暗下来再暗下来的灯光,又象那轻下来,再轻下来的音乐,把耿萋霞带进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她听见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在说:“喝吧喝吧。”
两只晶莹的高脚酒杯里,注满了紫红色的葡萄酒,耿萋霞和郑经在把酒对话。酒是主菜,话只是点缀,不,应该说酒只是点缀,话才是主菜。当耿萋霞的红唇印在镶金边的白瓷杯上的时候,发出了一种温柔的声音,妩媚得让人颤抖。耿萋霞突然好渴望被拥抱,渴望被占有,渴望象一滴露水一样,躺在一片绿叶上轻轻歌唱。渐渐地,酒吧在耿萋霞眼里开始融化,如同酿酒一样,人不再是固体,而是变成了一种液体。所有发生过的故事和正在发生的故事,让酒吧一下了就变得混沌起来。欲望在摇晃。暧昧和温情同时弥漫,气息是渴望的气息。
“知道我为什么更喜欢夜晚吗?因为黑暗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消失,消失以后,所能剩下的只有欲望。我只有在喝酒时,才能感觉到自己发出的那种野兽的气息。点点猩红的灯光。寂寞花开的声音……一如情欲在尖叫,都市人是寂寞的,心灵深处的寂寞,这是我这个从大山里走来的男人的深切体会。其实,越简单的生活越能让人得到最真实的满足。”郑经说的多,耿萋霞喝的多,正如她第一次发现酒的妙处一样,她也是第一次听到郑经这样让她在心里击掌叫好的句子,这些话,仿佛正是她要说的,但她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她想起了她写的那个专栏,“玫瑰之约”,是的,郑经正是在诠释寂寞。
“哇,小姐,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啧啧啧!”买单的时候,钱辰不知从哪冒出来了,看着耿萋霞面前的酒杯竖起了大拇指,耿萋霞猛然从迷雾般的梦境中清醒,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没想到,我还能喝酒。”
“是不是不想走呢?”钱辰狡黠地看了看他俩,他从下舞池后就再没回到他们身边过,可能是独自在吧台喝酒,也可能是新认识了一个朋友,在倾心交谈吧,总之,他俩也似乎把他忘了。这一切是不是钱辰有意的安排呢?耿萋霞看了看郑经,没有出声,这句话正击中她心思,她真想就这样一直呆下去,永远不要天明。第二天早上耿萋霞醒来时,发现自己睡过头了:“宝宝!”她惊叫起来,真该死,宝宝上幼儿园要迟到了!她跑出房间到沈编的房间去找宝宝,昨晚回来的太晚,就没把宝宝抱过来睡。沈编告诉她,他老婆已经送宝宝去上学了。耿萋霞才松了口气,却见钱郑二人已经端坐在办公桌前工作了,见她趿着拖鞋、披头散发的狼狈样,他俩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耿萋霞逃进房里,心想,他们真是老油条,那么晚才睡,居然精神那么好,而自己呢,头晕眼花的,再睡一天也不会嫌多。
耿萋霞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周主编便发话了:“耿编,你昨天去了酒吧,一定有很多体会,你可不可以写一篇酒吧之恋的短篇小说呢?现代都市,酒吧已经成为人们的主要休闲方式,我想,女人笔下的酒吧一定更有韵味。”在酒吧面前,耿萋霞感觉自己的语言是那么的迟钝晦涩,她为难地说:“我看还是让郑钱二编写好一些,他们随口一说,就是精彩的句子。”
“这你就不懂了。酒吧是不能少了女人的,没有女人,酒吧就没有了情欲。没有了情欲,酒吧就不再让人销魂。是女人让酒吧发出情欲的尖叫,现在不是流行什么蝴蝶的尖叫么?是女人让世界发出了情欲的尖叫。所以,男人是不可以替代女人的,我建议你写一篇《酒吧的尖叫》,包你一炮走红!”郑经好似故意要让耿萋霞为难似的,接着,钱辰和沈编也在一旁起哄,耿萋霞招架不住,对着厨房喊,“嫂子,快来救我!这里尽是男人的尖叫!”她的话顿时把大家逗乐了,周主编笑着说:“好了,我们几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合起来欺负你,这样吧,你试着写写看,我们不为难你。”
“这还差不多。”耿萋霞扮了个鬼脸,别看她拖着一个三岁的女儿,她在这编辑部可是年纪最小的,连唱单身情歌的郑钱二编都要比她大三五岁呢,再加上又是唯一的女编,所以平时,大家都很宠着她的,耿萋霞喜欢这种被子人宠的感觉,真的很好。
自从酒吧之夜后,耿萋霞心里便有了一种期盼,让她始料不及的是,这种期盼里却是郑经的影子,看书的时候,郑经的影子会从字里行间跳出来,洗脸的时候,郑经的影子会在水中对她微笑,睡觉的时候,郑经的影子会在梦中与她相拥而舞,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郑经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呼吸到他的气息,但她的思念却是如此入心刻骨——难道,这就是恋爱吗?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吗?她真的不敢相信,她还能爱,她一直以为自己生下来就少了爱情的细胞。
耿萋霞开始频频照镜子,开始化妆,开始买新衣服,做新发型,开始捧起爱情小说,开始为一个男人或喜或愁,开始关注一个男人的一切……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有时候,她又可以肯定他眼神里深邃的内容。
后来,耿萋霞便经常和郑经、钱辰出去玩,街边大排档、酒吧、咖啡厅、马路边,或喝啤酒谈文学与做人,或跳舞唱歌,或细品无言,或静静地慢步,他们总是玩得那么默契,那么开心,用郑经和钱辰的话说,他们是精神上的富翁物质上的乞丐,这话倒也不虚,他俩的薪水,就全花在这些精神消遣上了。当然,每次都是三个人一起出去,一起回来,但中间,钱辰总能不露痕迹地溜走,耿萋霞和郑经对他的回避并不觉得难堪,虽然他们从没有过一句表白,但彼此的内心,似乎是渴望着单独相处的。
日子就这样外表平静、内心狂热地过着,一晃,五一劳动节到了,周总宣布放大家七天假,话音刚落,沈编夫妇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回去看儿子啦!”老板娘也点头道:“是啊,我也想回去看看儿子。”
钱辰拍了拍郑经的肩膀,开玩笑道:“哥们,我们没儿子看,也没娘子看,只有去看风景了!”郑经没有说话,跟着大家笑了起来,宝宝拉着耿萋霞的裙角叫:“妈妈,我也要去看风景!”大家笑得更响,周总摸着宝宝的脑袋对微笑无语的耿萋霞说:“宝宝说的对,你该带她出去旅游旅游,跟郑钱二编一起,大家都有个照顾。”耿萋霞说:“不了,我和宝宝就呆在家里看家,我不喜欢旅游,太累。”
耿萋霞的话自然又遭到了大家的一致批评,她始终是微笑,不再作任何解释。其实,她又何尝不向往着和郑经一起游水玩水的日子呢?但她已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女性,她是一个母亲,得为宝宝积攒学费生活费,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面对来之不易的七天长假,郑经居然没有作任何表态,也没有和她进行眼神交流,他始终保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编辑部只剩下耿萋霞和宝宝,耿萋霞的心里空荡荡的,她真不敢相信,郑经就这样和钱辰走了,把她独自扔在寂寞与失望的深渊。宝宝不懂妈妈的难处,大哭大闹着要出去玩,她一烦躁,便抬手狠狠地打了一顿女儿,打完了又心痛,抱着女儿眼泪直往下掉,这是她到广州来后第一次流泪。她的魂仿佛被郑经带走了的,切菜时切伤了手指,做饭时饭煮得黑糊糊的,打扫卫生时竟把重要的文稿扔进了垃圾篓,总之她是什么都干不好,想什么都心烦。
晚上,耿萋霞早早地锁好门窗,抱着宝宝上床睡觉,这三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生活,现在猛然只剩下她们母女,她还真有些害怕,一害怕耳朵就变得格外好使。她听见有门锁转动的声音,疑是自己听错,便打手势让宝宝别出声,侧耳细听,没错,是开锁的声音!她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怎么办?莫非有贼已掌握了编辑部的情况,知道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女?好在她反锁了!
锁没有被打开,耿萋霞刚松了口气,却又响起了敲门声,天哪,这个贼的胆子可真大!耿萋霞屏着呼吸不出声,敲门声却很执拗,一直不轻不重地敲着,耿萋霞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气也不敢出,她的恐惧感染了宝宝,宝宝吓得用枕巾蒙住头,一动不动地将一对忽闪的大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敲门声仍在继续,只是敲一会歇一会,如此下去,越晚越危险啊!耿萋霞鼓起勇气,从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在手,然后走到客厅,蕴足了底气大喝一声,“谁呀!”
“是我。”很低沉的男中音透过厚厚的防盗门穿进来,却仍有不可抗拒的征服力,耿萋霞手中的菜刀“咣”落地:“郑经!”她惊喜地失声叫道,双手发抖地打开了防盗门。
“你—怎么不早点说话?”耿萋霞娇嗔地推了他一下,郑经纹丝不动,柔情地笑望着他,耿萋霞顿时明白了他是故意导演的这惊险一幕,于是也笑了。两人就这样无声地笑着站在客厅,耿萋霞终于受不了他火辣辣的目光,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杂志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没挤上车。”郑经也窘迫地说,这个理由太经不住推敲了,耿萋霞忍俊不禁,“扑哧”笑了,笑声未落,就被郑经拉进了怀里,“难道你就没有感觉么?”他在轻轻地呢喃出这句话后就搂紧了她,咬住了她的红唇,她猝不及防,短促地尖叫一声,屋里立即又恢复寂静,静得只剩下他们咚咚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耿萋霞只觉得自己一阵阵炫晕,她热烈地回应着,忘了一切的一切。
耿萋霞怎能没有感觉呢?她一直以为郑经会和自己一起留下来的,没想到他会走,好在这只是他设置的一个悬念,他怎么能这么坏呢?害得她差点承受不住。
不知道吻了多久,郑经猛地一弓腰,用力地抱起了她,此刻,她就象一条憩息在深海的美人鱼,那么的宁静,那么的甜蜜。有谁能相信,一个已经做了三年母亲的女人,竟然是第一次尝到接吻所带来的那种身心颤栗的甜蜜感!
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包围了她,她知道,这便是郑经的床了,她闭着眼,如一条搁浅的美人鱼,等待着被汹涌的潮水淹没。他是疯狂的,却又是温柔的,温柔地抚摸,温柔地亲吻,耿萋霞幸福地享受着他的怜惜,不由得想到了韩岚的粗糙,韩岚从不对她怜香惜玉,因为他从来只在乎他自己的感受,或许是在妓女那里撒野惯了,不知道该真样疼女人了吧——真该死,怎么能拿郑经和那个禽兽相比呢?耿萋霞抱紧健康有力的郑经,情不自禁地叫道:“来吧来吧,我要!”
一只美丽的小船,在大海的中央,随波摇晃。摇晃,歌唱,摇晃,歌唱,直至沉没,在沉没的一瞬间,小船发出一声惬意的尖叫,然后连同大海一起,沉到海底。
耿萋霞久久地把头扎在郑经宽阔的胸膛,唯恐一动,那个美丽的梦便破灭了。郑经躺在她身下亲她吻她,他就是她的大海之船啊!郑经的胸膛上,洒下了耿萋霞幸福的泪水,他用嘴舔着她的泪水,问她:“后悔么?”
她摇摇头:“现在,我才知道我是一个女人,我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她又哭又笑,作为一个有过性经历的女人,她不能不把生命中的两个男人进行比较,这一比不要紧,比了才知道男人跟男人,原来是如此的千差万别,经历了郑经,她才知道,她在韩岚那里从没得到过真正的快感,也就是女人的高潮。当郑经暗示她到他身上时,有那么一刹那间她感到羞耻,感到别扭,以前,她一直是被动地躺在男人身下的,但很快,她就兴奋的叫起来,于是,她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上挖掘那种快乐,当她大汗淋漓地趴在他身上时,郑经无限爱怜地把她翻到他身下,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又来了,耿萋霞除了呻吟,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表达。
狂风暴雨过后,湖面上波平浪静,一只美丽的小船在湖面上轻轻地摇曳。耿萋霞躺在郑经怀里,两人说啊,笑啊,再也舍不得分开。突然,耿萋霞惊叫起来,“唉哟,宝宝!”郑经刮了他一鼻子,“你呀,自己都是个宝宝呢!来,我抱着我的宝宝去看咱们的宝宝!”耿萋霞于是由郑经抱着回自己的卧房,只见宝宝乖乖地睡着呢,两人于是相视而笑。
“你喜欢宝宝吗?”耿萋霞和郑经分别躺在宝宝左右侧,耿萋霞笑着问他,他把宝宝的小手放在嘴上亲了一下,反问她:“你说呢?”她笑了,他们之间已经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任何语言似乎都成了多余。
三个人就象一家子一样,在编辑部快快乐乐、无所顾忌地生活了六天半,在这六天半里,耿萋霞和郑经带宝宝去乐园,去公园,去动物园,他们在一起,是那样的和谐快乐,宝宝虽然只有三岁,但也感觉到了妈妈和郑叔叔之间的微妙变化,有时看见叔叔对妈妈有亲热表示的时候,她会傻傻地望着二人笑,笑得二人脸红耳热的。
第七天下午,大家陆陆续续地返回编辑部了,特别是周总夫妇及沈编夫妇,还带来了大包大包的土特产,大家相聚在短暂的别离后都特别的兴奋,没有谁发现耿萋霞和郑经之间热烈的眼神交流,只有钱辰了然于胸,他没有对耿萋霞说什么,却一个劲地朝郑经眨眼,弄得郑经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耿萋霞也心虚的不行,怕他出卖他们,好在钱辰够意思,没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晚上睡觉时,耿萋霞对宝宝说:“明天要上学了,你要快点睡着哦。”宝宝听话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突然睁开眼问:“妈妈,郑叔叔今天怎么不跟我们一起睡了?”耿萋霞一惊,连忙捂住了宝宝的嘴巴,郑经每次都是等宝宝睡着后才跑过来的,难道这个小家伙是假寐?耿萋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叮嘱宝宝千万别乱说,宝宝一个劲儿地问为什么,她答不上来,便闭上眼装睡。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怕别人知道她和郑经的关系呢?如果她和郑经一样也是单身一族,她还会怕人家知道吗?虽然郑经一再表明不在乎她有过婚史且有了别人的孩子,但她还是觉得这对郑经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她现在还是别人法律上的妻子啊。尽管他没有说让她和那个男人去做个彻底了断,但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配得上自己和郑经那份纯真而热烈的爱情。
3
耿萋霞终于拨出了韩岚的手机号,她抱着必胜的信念却又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因为她太了解韩岚了,他可是一条狡猾的老狼啊!但是为了爱情,哪怕是鸡蛋碰石头、碰得粉身碎骨,她也要试一试。
“韩先生,您好啊,想您?哦,不不不,我是在想,我给了您半年时间,您该找到一个老婆了吧?依您的条件,应该不会很困难吧?”对付这条老狐狸,可不能单刀直入地谈离婚,要不,他会故意拖你,整你。
“哈哈哈,你又沉不住气了?我可不急,没有老婆没关系,只要有女人就行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老婆呢!”
“是吗?您别忘了,马上就不是了,法律上有规定,夫妻分居半年以上可以算作离婚。”耿萋霞竭力忍着心中的怒火和厌恶冷笑着说。
“真的吗?你也别忘了,我还有宝宝这郑牌,如果我不同意,我就可以坚持要宝宝。哈哈!”
“你,你——真不是人!”耿萋霞气得浑身发抖,难道真的就对这个无赖一点办法了吗?婚姻,多么可怕的婚姻,当初踏进去时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如今要跳出来时,却要打如此艰难的拉锯战!耿萋霞不禁问自己:就算离了婚,还会走进围城吗?她无法回答自己,因为她不知道郑经的意思。爱一个人难道就一定要用婚姻来证明吗?耿萋霞摇头,如果郑经不坚持要走进婚姻的话,她愿意一辈子和他没有名分地厮守下去,她很清楚自己,如此坚持要离婚并不是为了重新走进婚姻,而是为了还自己一个自由身,同时,这也是对郑经的尊重,她一定要给郑经一个惊喜。
这次电话谈判又以耿萋霞的失败告终,耿萋霞冷静下来,明白了要想打败韩岚,必须调动自己所有的智慧,以智取胜。韩岚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离婚?除非有个符合他老婆条件的女孩子愿意嫁给他。那么,找到那个女孩子并说服她嫁给他,那不就成了么?耿萋霞想到这里顿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喂,屈晓婧姐,是我,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这个苦命妹子你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耿萋霞有意撒娇赢得屈晓婧的同情,果然屈晓婧一听“苦命妹子”四个字话就软了:“我哪是忘了你?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就是把地挖三尺也找不出你来啊,妹子你说吧,姐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只要婧姐动动嘴皮子,就能把妹子从苦海中救出来,婧姐,你就是我的观世音菩萨啊!我的后半生就完全靠你的一张巧嘴了!”
“难得你这么看得起我这张臭嘴,你倒是快说呀,皇帝不急太监急呢!”屈晓婧果然爽快的很。耿萋霞于是把自己精心设计的“美人计”和盘托出,屈晓婧听了,又佩服又觉好笑:“妙是妙,不过好荒唐,哪有给自己老公热心找老婆的?咦,你倒是说的好,那到哪里去找这么个美人儿呢?”
耿萋霞说出了韩岚和潘晓萱、毛毛雨的故事,“你找那个毛毛雨准行!她绝对同意嫁给韩岚,只是,你要把她培养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的样子,这样的话,韩岚肯定愿意娶潘晓萱的这个替身的!”耿萋霞似乎成竹在胸,屈晓婧说:“教妓女做贤妻良母,这倒是件很好玩的事,那我试试吧。”耿萋霞说,“不是试,是一定要成功!你要知道,我的小命就捏在你手里呢!”
“有这么严重吗?”屈晓婧觉得耿萋霞是危言耸听,耿萋霞为了让她尽心尽力,于是讲了郑经和自己的爱情故事,“婧姐啊,这可是我长到二十五岁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啊,你一定要帮我!”屈晓婧被她的爱情故事所感动,连忙下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耿萋霞于是等着屈晓婧的好消息。可能她太专注于屈晓婧的进展了,以致于无意中冷落了郑经,这天郑经实在控制不了激情的煎熬,写了一郑纸条夹在书里交给耿萋霞,耿萋霞打开一看,只见郑经龙飞凤舞地写着一首诗,题目就叫《要你》。
亲爱的你怎么能这么快就熄灭了爱情之火
我这里 依然是火山爆发岩浆滚滚
要你 要你的每一个部位
要你和我
铸凝成一体
用生命舞蹈
这首赤裸裸的表白诗就是一座燃烧的火山,它所喷发的巨大热量炙烤着耿萋霞,她感到自己已经被这座火山融化了。这天晚上,她没有反锁门,半夜时分,郑经心有灵犀一点通地进来了。两座燃烧的火山热烈地相撞,火星四溅中,彼此都达到了灼热与激情的顶峰。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时,两人面对面相拥,用眼神诉说心中的绵绵情话,他“说”,“我要每时每刻都拥有你!我要告诉大家,我爱你!”她“说”,“亲爱的,我也是,是爱情把我由一块冰变成了一团火,我要感谢你让我学会了爱,但是,亲爱的,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难道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相爱吗?”
“不是,我——我的过去还没有一个彻底的了断!这样对你来说是一种侮辱。”
“不,爱情是不在乎一切的。我什么也不在乎,我只要和你好好地相爱。”
“可是我在乎,不管我们将来如何,我都必须向过去作一个干净的告别!”
“——好吧,我等你,可是,你千万不要冷落了我,我爱你!我从来没有如此狂热地爱一个人过,如果没有你,我会死去!”
纸终究包不住火,郑经半夜溜到耿萋霞房里的事很快就被周总夫妇知道了,他们认为虽然这是年轻人你情我愿的事,但发生在编辑部,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这样不仅有伤风化,而且还污染了编辑部的空气,长此下去,编辑部岂不是成了肮脏之地?于是周总夫妇分头找耿萋霞和郑经谈话。
宝宝已经熟睡,耿萋霞正要熄灯就寝时,老板娘敲门进来了,耿萋霞还以为她要借什么东西,谁知老板娘一屁股坐在她床上就谈起心来。
“小耿,象你这样年纪轻轻带着个女儿守活寡也不容易啊,你有没有想过给宝宝找个新爸爸?女人嘛,没有男人也不行啊。”耿萋霞不明白老板娘为何突然来关心她的个人问题,于是笑着摇头,“我是一遭被蛇蛟十年怕井绳啊,结婚?我没想过。”
“那你跟小郑算什么呢?”和颜悦色的老板娘听完她的话突然就板起了脸,耿萋霞一愣,脸立即臊得抬不起来了,“我,我们——”
“你们只是快活快活是吧?一个是孤男,一个是寡女,干柴烈火就这样烧起来了是吧?有那个需要是正常的,但也要看看地方对不对?这里是编辑部,不是窑子!”老板娘把耿萋霞和郑经看成什么了?耿萋霞想争辩又无法争辩,只得任由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淌,老板娘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骂你们怎么样?其实我对你们俩印象都很好,只怪我心急了些嘴臭了些,你不要跟我计较,我也是为你们好,如果你们是真心相好,就确立关系搬到一起住,不要象作贼一样,如果你们只是泄泄火的话,那就别怪我们伤了和气,对不起,你们当中至少要走一个,我不想让别人笑话我们编辑部是男盗女娼。”耿萋霞说不出话来,只是小声啜泣,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老板、同事们心中竟成了一个熬不住生理欲望的女人!日后叫她还如何面对大家呢?都怪自己没有听郑经的话早些公布他们的爱情。
“你好好想想吧,等老周回来我问问郑经那边的意思。”老板娘见耿萋霞一言不发只是哭,便叹口气走了。
郑经那边,两个男人的谈话却是选在大排档的酒桌上进行的。郑经以为周总要对自己委以重任,所以单独请他喝酒相谈呢,哪知周总抿下一口五粮液却说:“小郑啊,今晚我们就以两个男人的身份谈谈女人如何?”
郑经笑了笑,没有出声,他已经知道周总要说什么了,他倒想听听周总的高见。
“我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跟你这个未满三十的小伙子来谈女人,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可笑?自古以来,女人就是男人眼中永远的话题。在我的眼里,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糟糠之妻,一种是红颜知己,我听说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讲什么糟糠之妻、红颜知己了,而是什么一夜情呀、什么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呀、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呀、什么合则眠不合则分呀,也就是说,女人只是一种雌性动物了——是这样的吗?”
“首先,女人肯定是一种雌性动物,现在的女人似乎在努力向世界证明她们的这种权利和需要,但是,女人又不仅仅是一种能发出异味的雌性动物,她们比男人更在乎感情的成分,自古以来,爱就是女人唯一的战利品。同时,爱也是女人最后的殉葬品。爱让一个女人真正成为女人。不管这样的爱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不管这样的爱能持续多久。为了爱,女人可以不顾一切,在这一点上,七尺男儿都为之汗颜,相比之下,男人的动物成分更多一些。”郑经一口气喝下大半杯啤酒,语调平静中透着理智,周总点头赞道:“高见不在年高,我看你对女人的看法就比我强多了!只是,我怎么觉得你在说一个人?”
郑经笑望着周总不说话,他知道周总想让他问“说谁?”但他就是不问,周总见他不愿上钩,只得开门见山了。
“同情和爱情只是一字之差,我知道男人有时候更象小孩子,连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在爱女人呢还是在毁女人,你觉得你对耿萋霞,哪一种成分更多一些?”
郑经不说话猛喝啤酒,周总着急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男子汉大丈夫,痛快些,爱就爱,光明正大地爱,不爱就不爱,当断则断,分道扬镳!不要弄得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既毁了她的名声又害了你的前程!”
“谢谢周总关心,这事让您们操心了!要不要我明天上班时向大家做个申明:我对耿萋霞是真心的爱,不是动物发情找交配?”郑经红着眼说,周总连连摆手:“是爱就好,是爱就好!我也是怕人说闲话啊,虽然是个小小的编辑部,也要有好的风气对不对?”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两个男人只有冷了场,但还是坚持喝完了酒,打的回到编辑部,一路无语。回去后郑经径直去敲耿萋霞的门,耿萋霞听脚步声知道是谁,但她没有开门,今天她早早地把门反锁了。郑经有意要让大家都听见似的大叫她的名字,耿萋霞装睡没有应声,他只得回自己房倒下,周总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但他什么都没说,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耿萋霞送宝宝上学后回来上班,她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始终是低着头,谁也不看的样子,办公室的空气顿时沉闷起来,任钱平和沈编如何表演相声,耿萋霞和郑经就是百毒不侵,毫无反应。电话的响声终于打破了僵局,郑经接了,把电话递给耿萋霞,“霞,找你的。”他叫她霞,这可是他们单独在一起时的昵称啊,耿萋霞心一暖,不禁瞟了他一眼,正撞上他无所顾忌的柔情目光。
“妹子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鸡婆愿意学良家妇女了!真是笑死我了,她怎么说?哪个男人喜欢良家妇女?你不是害我吧?韩哥现在虽不愿娶我,但他最疼我了!你不会是耍计让他讨厌我吧?她怎么也不相信,我费了一大缸口水才说服她试试,现在,她已经从发廊出来,到一家工厂打工了,她说只要韩哥肯娶她,她不怕吃苦,哈哈,怎么样?我办事还行吧?”屈晓婧在电话里兴奋得象打了大胜战的将军,急着向耿萋霞表功,耿萋霞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高兴:“好姐姐,这事办成了,你要我怎么谢都行!”
耿萋霞刚放下话筒,手就被郑经捉住了:“各位同事听仔细了,今天我要向大家宣布,我爱耿萋霞,耿萋霞,你告诉大家,你爱我吗?”耿萋霞羞涩地点点头,郑经朗声说,“大家听明白了,我们可不是偷鸡摸狗,伤风败俗的狗男女!”
钱辰带头鼓掌:“好啊,你今晚就搬过去吧,我也乐得清静,周总,您再招个女编吧,那样,我也不寂寞了!”周总的笑有些勉强:“难道除了女编辑,这世上就再没有其他女人好爱了吗?”老板娘捅了周总的后背,暗示他这句话说得不恰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果然,耿萋霞的心里就插了一根刺:难道周总认为我不配郑经吗?
没等到晚上,中午午休时,郑经就趁耿萋霞不注意溜到了她房间,耿萋霞赶他出去,自己却反被他高高抱起,她一委屈,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流出来了。郑经舔着她脸上苦涩的泪水柔情万分地问,“怎么?你不高兴我们住在一起吗?”
“我想辞工离开这里,我本不该来的,给编辑部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别傻了,周总是个好人,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怕我对你不负责任——”
“我知道,我永远感激周总的收留之恩,当初要不是他收留我们母女,我们可能沦落街头也说不定,但我,真的不好意思在这呆下去了,我无法做到象夫妻一样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活,毕竟,我们一直是同事关系。”耿萋霞想来想去无法说服自己。
“好吧,既然你要走,那我也走。我们到一个崭新的地方,好好地相爱,好好地过日子!”郑经用嘴堵住了她的嘴,她挣扎着,“不行,你怎么能为了我失去工作?”
“好男儿志在四方,要不是爱你,我早就走了!”
“真的?”两人于是情不自禁、鸾颠凤倒,着实恩爱了一个中午。
下午郑经便出面与周总谈起了辞职之事,周总感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你们去意已决,我也不好为难你们,不过,我要说明,对你们俩的事,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也是为你们好,只是没想到弄成这个局面。”郑经诚心诚意地道谢:“我们明白您的苦心,我们之所以走,只是想换一个环境,这对我们的爱情来说,肯定是件好事,也许我们太自私了,不过您放心,在您还没物色好新的编辑之前,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自从郑经公开他和耿萋霞的恋情及辞职一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对他俩客气起来,往日那种和睦开心的场面没有了,代替的是生疏与隔膜,耿萋霞不希望因为自己和郑经的相爱而使编辑部变得沉闷不堪,但她又无能为力,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逃避,经得周总的同意,她和宝宝先搬了出去。
他们在市区租了个一房一厅,因为宝宝已经放了暑假,需要专人照顾,所以耿萋霞不能再出去找工,她又成了个家庭妇女,每天在家里做饭洗衣带孩子,为了减轻郑经的负担,一有空她就拼命地写稿,她知道,生活中除了爱情,还需要面包。每天她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做好饭迎接郑经回来的时候,只有八小时没见,她却仿佛已经分开了一万年,一见面,他们总是远远地相视一笑,然后他快步朝她奔来,两人拥抱着走进爱巢,吃饭的时候,她听他讲他一天的工作,她也汇报她一天的工作,两人情意绵绵的亲热不完,弄得宝宝都吃醋了:“妈妈,你只跟郑叔叔说话,却不跟我说话。”两人抱着撅着嘴的宝宝放声大笑。
半个月后,郑经也从周总那里出来,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允许郑经有一天失业,不然,处于温饱状态的生活就要被打乱,于是郑经马不停蹄,立马就应聘进另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去了,他告诉耿萋霞,等时机成熟,他迟早要告别编辑这个行当的,因为他已经厌了为人作嫁的日子,耿萋霞歉疚地说,“是我连累了你。”郑经说,“爱是心甘情愿,你千万不要再说客气话。”
日子就这样甜甜蜜蜜、平平凡凡地过着。
终于等到了耿萋霞生命中不平凡的这一天。这一天象往常一样艳阳高照,耿萋霞正在搓洗郑经的一件白T恤,手机响了,是韩岚的,她多么希望他能说出那句解放她的话啊,于是她急切地接了他的电话:“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韩岚也变得彬彬有礼了:“你好,小耿。你们现在还好吗?”
“还没有饿死,谢谢你的惦记。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来了?”
“嘿嘿,怎么是突然呢?我一直挺关心你们的。嘿嘿,也没什么事,我只是问你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去把离婚证领了?”耿萋霞立即大笑起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韩岚却被她的笑弄得六神无主,他连忙申明,“我不急,我是为你好,你一直想离的,我想通了,还是成全你——”耿萋霞笑得更响:“你放心吧,我不会借机敲你一笔的,我明白金钱在你心目中的份量。好吧,那我们明天见!一切按原来的口头协议进行。”韩岚虚惊一场,喜出望外地收了线。
放下电话,耿萋霞兴奋的唱起了歌,她真想马上打电话把这消息告诉郑经,但她还是竭力忍住了,她要给郑经一个惊喜!洗完衣服,耿萋霞又把房子好好地收拾了一番,看着焕然一新的“爱巢”,想象着郑经回来的情景,她的笑容灿烂如花。下午,她特意早早地把宝宝接回来,早早地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饭,还买了几瓶郑经最爱喝的啤酒,然后把自己和宝宝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只等郑经下班回来。
当那有力的脚步声在楼道响起的时候,耿萋霞和宝宝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郑经愣在门口,望着两朵花似的母女俩,疑惑地问:“你们——什么事这么高兴?”耿萋霞笑而不语,悄悄地在背后摸了一下宝宝的屁股,宝宝心领神会,摆出立正姿势,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地对着郑经叫了一声“爸爸!”
郑经的表情十分复杂,有意外,有无措,有激动,在母女俩的注视下,他无语地蹲下来,高高地抱起宝宝:“宝宝乖,好,宝宝真乖!”耿萋霞没有听到她期盼的那一声“哎——”是的,郑经没有答应宝宝的叫唤,她有些遗憾,但这种遗憾很快就消失了,她想,郑经一定是太激动太意外了,也许,他还有些害羞呢,毕竟,他还没做过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和耿萋霞的狂喜相比,郑经则显得十分平静,他始终只是做一个忠实的听众,听耿萋霞不厌其烦、唠唠叨叨的絮语,耿萋霞说累了,问他:“怎么你好象没有那种特别高兴的心情?”郑经说:“你高兴就是我高兴!”耿萋霞的心里便又泛起阵阵暖意,对于郑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惊喜,她也释然了,他没有尝过那种“坐牢”的滋味,他当然无法体会重获新生的喜悦之情了!
艰难和困苦的,往往只是过程,而结果,总是那样的简单。那郑离婚证,耿萋霞轻轻松松地就拿到了,顺利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她见到了毛毛雨,一个已经改邪归正的女人,她是那么的骄傲,对她除了不屑一顾外便是冷嘲热讽,她对这一切都宽容地接受了,但最后分别的时候,她还是说了一句非常有份量的话,“希望你能笑到最后,现在男人变得太快,但愿你有把握抓住他的心!”
“哼,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落到你这个地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抓不住心的时候,我至少还会抓住他的钱!”毛毛雨将嘴凑到耿萋霞耳旁不甘示弱地说,耿萋霞笑了:“祝你好运!我要告诉你,你确实嫁给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将来你会慢慢发现的,哼!”耿萋霞心情很好,所以不免多说了两句话,可笑韩岚和他即将走马上任的老婆竟以为她是吃醋呢,耿萋霞懒得解释,她就象一只破笼而出的小鸟,毫不留恋地展翅飞去。
“我自由了,郑经,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相爱了!”耿萋霞独自坐火车回广州,在车厢里,她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激动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