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幸海收拾了铺盖去了许家村小学。在这里他认识了后来因他快乐幸福,也因他倍受伤害的蓓儿。
蓓儿家在重山包围中的一个小村里。村南是陡峭的黄羊山。
传说,从前这一村人全被困在这重重山峦里,没有人能走出山去。后来是神仙托梦给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指点从村里找到一只子时出生的黄羊,在那只羊长到八个月后,牵着它就能找到出山的路。村人真的找到了一只子时出生的黄羊,八个月后它果真带着村人走出大山,但它却累死了,人们就把它葬在山顶,这山从此就叫黄羊山。在农业学大寨的年头,一村人发扬愚公精神,历时三个冬春修出了一条盘山路,拖拉机竟然也能进村了。
蓓儿从记事起,就常常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门前的黄土路趟过河去,曲曲折折爬上对面的黄羊山,最后消失在天与山的相接处。她只要看到从那条黄土路上走来的人,就缠着叫人家大哥哥,大姐姐,让人家告诉她在山外见了什么新鲜事。
她最盼望见到的是个叫军子的男孩子。军子爸在城里当煤炭工人,每次回家,除了带好吃的,总给军子带回一些“炮”,是他们在井下装炸药用的。军子把那些“炮”吹足气,用线系了牵着满街跑,惹无数羡慕的目光。那时军子是孩子们眼里的大王。
蓓儿就盼着也有个军子那样在城里当工人的爸。蓓儿很小就是军子的跟屁虫。军子去黄羊山南边的许家村小学里读五年级,她每天都在门外石阶上等他。军子每天回来都给蓓儿胡吹,他说那里离大城市已经很近,站在高处就能看到城里比他们村子还宽的马路,马路上的车一辆接一辆,那些车每辆都有一百多个轮子。蓓儿深信不疑。
有一天,他捉了一只螃蟹对蓓儿说:“我从大城市的水库里抓的,这螃蟹可神奇了,到了夜里它就会唱歌。”
蓓儿惊奇地睁大眼问:“它都唱什么歌?”
他问:“你想听什么歌它就唱什么歌。”
蓓儿半信半疑:“它会唱《我爱北京天安门》吗?”
军子昂起脖子说:“当然能了,那还用说?”
蓓儿要军子把那只螃蟹送给她。军子狡猾,似给不给的样子,蓓儿一直纠缠,直到太阳下山时,军子才勉强同意。不过军子说,要把她下身那里的气味抹在螃蟹的身上,它才能唱歌。蓓儿有些不信,军子拿起螃蟹就走。蓓儿就信了,跟军子躲到一堆玉米秸后面,褪下裤子让军子把螃蟹放在她的两腿间。军子拿那只螃蟹在那里磨来磨去,蓓儿半跪在那里的姿势很累人,她两条腿都酸了,可军子说还不行。突然那只螃蟹的一只甲扎疼了蓓儿,撇嘴要哭,军子把螃蟹给了她。
蓓儿把那只螃蟹养在罐头瓶里,瞪着眼睛等它唱歌。没等到螃蟹唱歌她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她一早就去看她的螃蟹,这一看就把蓓儿急哭了。瓶子是空的,上面盖着的玻璃片也不见了。蓓儿急忙去寻,从炕上寻到瓮后,从屋里找到屋外,就是没有螃蟹的影子,又跑院里看,两只鸡正在院子里追来赶去,一只鸡的嘴里叼的正是那只螃蟹。蓓儿便拿着玉米秸儿满院子追,追下来时那只螃蟹的已经没了两条腿,蟹盖上已被啄开个大窟窿。蓓儿就捧着那只螃蟹,蹲在地上哭。
军子放学回来,听说螃蟹死了很生气,狠狠地说要给“大城市的螃蟹”出殡。他说什么蓓儿就听什么,只要他不再逼着她还“大城市的螃蟹”。
军子要带她去河边的羊圈里。蓓儿嫌远不想去。
军子狡诈地说:“蓓儿,你知道城里的屋子什么样吗?”蓓儿摇头。
军子煞有介事地说:“城里人的屋子是一口一口摞到一块儿的。”
蓓儿睁大眼好奇地问:“那屋脊尖尖的,怎么能摞上去?那人怎么爬上去呀?”
军子趾高气扬地说:“我知道,可是不给你说。”
蓓儿就不停地叫哥哥。军子说他怕让别人听去了,去羊圈里才能告诉她。蓓儿就跟着淌过河去了那个羊圈里。他们挖了个小坑,把螃蟹放在里面。
两个人哼哼叽叽地哭一阵后,军子望着她说:“让大城市的螃蟹看看你那里才行。”蓓儿看到军子的一双眼怪怪的,就有点怕,不肯脱裤子。
军子说:“那你就还我一只活螃蟹。”
蓓儿说:“难道你让它看了,埋了它,你就不再问我要螃蟹了?”
军子语气坚定地说:“那当然。”蓓儿躺到羊圈里臊烘烘的地上。
那时太阳快落山了,桔黄的阳光从圈墙上的小窗口射进来,照到她的脸上。她的眼前就一片让人晕眩的桔黄。军子跪在她的两腿间,她感到硬硬的一个手指在她那里乱撞,她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这时听到外面咩咩的羊叫,她二叔赶着羊回来了。军子像被蝎子蜇了一般窜了起来,蓓儿也提上裤子慌慌地跟他跑出去。
二叔喊道:“蓓儿你们在羊圈里干啥?你们在羊圈里干啥?”军子边跑边嘱咐蓓儿对谁也不能说,要不往后城里的事什么也不告诉她。
蓓儿一边跑一边说:“没干啥。没干啥。”
晚上二叔到家时来了,嘀嘀咕咕和娘说了很多话。
临睡前娘哄着蓓儿问:“你们去羊圈干什么了?”
蓓儿也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事,就咬紧牙说没干啥。娘脱下她的裤子仔细看她那里,没再说什么,但恶恨恨地警告:“往后你再一个人跟着军子去玩,我就打断你的腿。”
过了几年,蓓儿去试马镇读书,才知道军子以前全是一派胡言。
对城市的向住和好奇却在她心里深深地扎了根。在他们这个闭塞的小山村,要想成为城里人的路只有好好念书考学这一条。蓓儿在黄羊村上小学时就为这个目标比一般同学用功,顺利地考上了试马镇中学。中学门前是一条很宽的柏油路,沿着那条柏油路一直向北便通往县城。她盼着有一天能顺着那条路到县城里去。更盼着成了城里人,顺着那条柏油路回家,惹无数羡慕的目光。她就拼命地用功,可是上初中后她的成绩却一年不及一年,到三年级时已经落到中下游。
在学校里有一样她数得着,就是歌唱得特别好。刚从某艺校毕业的音乐老师评价说:“有金属质感”。
第二年春天,郾城艺校发了招生简章,扩大班额,分给蓓儿他们县里二十个名额。音乐老师建议蓓儿好好在音乐方面发展,考艺校很有希望。接受建议的还有其它四个女学生。学校也很支持,专门拿出一间办公室让她们课活动和星期六补习音乐。音乐老师教得很认真,乐理,简谱,视唱,琴法,一步一个脚印地给她们开小灶。
音乐老师对学生很和气,从来不声色俱厉地批评人。只是他看她们时,目光总在她们的脸上或胸脯上作太长时间的停留,这让她们心里有些发毛。
有一天,音乐老师把蓓儿单独叫了过去,说:“今天给你讲讲发音技巧。”
他看看蓓儿说:“一个真正的歌唱家,不是用嗓子发音,而是用胸腔。”
然后教她深呼吸,纠正发声姿势,他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压在她胸脯上说:“对,对,就这样,发音时身体必须站直,要挺胸收腹,气存丹田。你要感到胸脯挺得最高,脸端得最直,鼻尖与胸脯垂直才行。”
唱了一会儿,音乐老师给她讲与发音有关的“神经激活点”。
他扫视了一下蓓儿的全身说:“人身体共有三个发音激活点,你经常去剌激它,有助于提高音质和音色。第一个激活点在后颈与两肩之间的结合部。”说着,他用手按到那个地方,“这个点不实用,自己很难做到。”
紧接着,他火辣辣地盯着蓓儿说:“第二个点在胸脯。这一点很容易找到,就是人的两个乳头。”他说着去摸蓓儿的胸脯,摸了很长时间说,“对、对、就是这里。”蓓儿脸红得火如烧一般。
他摸了摸蓓儿的脸说:“你红什么脸?”
接下来又一本正经说:“蓓儿,这三个激活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我觉得你最有把握。这就是我让你单独来的原因。人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要刻苦,要克服许多困难,这困难当中,克服害羞心理就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特别是从事艺术的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出,首要的必须克服害羞心理。”蓓儿脸色平和了。
他又接着说:“第三个点就在这里。”说着他碰碰蓓儿腹下,“你要不好意思,我就不指这个点了,不过,三个点里面,这个点最为敏感,也最为有效。”
见蓓儿没吱声,就把手放在她的两腿间。
“这个点似乎更难找。”他说着就将手停留在那里抚摸了很长时间,让蓓儿浑身发软。
他咽着口水说:“你穿得太厚了,这么难找。”随后他按住一个地方轻喘着说,“大体就在这里。你是不是有种全身发热的感觉?”蓓儿点点头。
他盯着蓓儿的眼睛说:“你发音试试。”蓓儿照做,听到自己的声音颤颤的。
他用手轻揉着那个地方说:“对对对,一直到你发音想颤就颤,不想颤就不颤时,你的音质就有了一个质的提高。但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他放下手说:“蓓儿,我指给你这三个点,以后你自己随时练就是,第三个点没有找准,你如果真想学东西,明天就穿裙子。”
蓓儿做了一夜的思想斗争,第二天穿上了裙子。
可是到了课外活动时间,她们五个人都被叫去了,集体学习换气符号的识别及换气方法。
第三天课外活动,蓓儿又被单独叫去了。音乐老师先是隔着裙子找,没找到;又只隔着她的短裤找,依然没找到。他有些着急,额上汗都流了下来。
他的嘴贴在她的耳垂边说:“蓓儿这么难找。”
他的手就沿着她的腿根探了进去,然后闭上眼陶醉似地说:“就是这里了。”
他拿过蓓儿的一只手,让她“感受它的确切位置与形状”。他让蓓儿发音,蓓儿根本发不出。
他抓住蓓儿纤细的胳膊说:“我说过这个点最敏感。这个点受到剌激会有液体分泌出来,然后你把手指放进这里,就这样练。”蓓儿浑身软软的,扶着椅子才没倒下去。从此音乐老师给她们开小灶时她总是紧张得很,但一直到毕业并没发生让她担心的事。
艺校分数公布出来,五个人里蓓儿分数最高,但仍然低分数线五分。
倒是郾城一所职业中专发来了录取通知,交八千块钱,转户口,安排工作。蓓儿想上这个学校。但爹和她商量道:“蓓儿,我打听了,那个学校根本不行,说将来分到乡镇企业干。你想咱试马镇上的那些企业,哪有行的?再说去镇上企业干,不花那钱,托人说说一样能去。”
蓓儿知道其实是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蓓儿娘夏天动了手术,花了两千多,他们靠的就是那两亩果园,还有弟弟正读三年级,将来花钱的事多着呢,一家人当然要先保弟弟的。她闲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就象小时候一样看那条黄土路曲曲折折消失在山与天的相接处。
蓓儿只好去找在郾城读大学的表姐小梅。小梅知道蓓儿想读书,但也没办法帮助蓓儿,只好和同寝室的姐妹们商量,让蓓儿偷偷的住在这里,一边也能读读大学的课本,一边也能跟着姐妹们学点东西。
蓓儿这时候很怀念在小梅所在的大学的那个激情的岁月,如果不是小梅夺了她的爱,这时候,她肯定会和刘刚在一起,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在小梅的大学寄宿的时候,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也正是刚刚懂得生命里除了友情,还有另外一种更让人心醉的柔情的季节。
那时和蓓儿同一寝室里的七个女孩子彼此感情都极融洽,住在蓓儿下铺的表姐小梅更是细心的照顾着她。小梅不漂亮,因为性格内向,所以更不引人注目。当别的女孩们为着周末的文艺活动精心装扮着的时候,小梅总是默默倚在窗台,享受着她的寂寞。虽然她们也时常邀小梅同行,但她总微笑着婉然拒绝,眉宇间有股掩饰不住的自卑。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们认识了寝室对面也是住同一个寝室的七位男孩,常常是在有月亮的晚上,我们结伴出去散步、唱歌、谈天。慢慢的,其中一个最帅气、吉他也弹得最好的男孩刘刚成了她们私下谈得最多的人物。刘刚柔情的眸子常惹得她们的心怦怦直跳,后来通过内幕传递,她们知道刘刚已偷偷喜欢上了她们其中的一位女孩,便不由自主地乱猜,都想为自己多寻出一些线索。
一天晚上归来,她们懒懒地各自上床准备睡觉,突然听到小梅一声惊叫:“咦,这是谁的?”她们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盒小小的精美蛋糕端端正正摆在小梅的床的正中央,下面还压着一张情人卡。
“谁开的玩笑?”小梅故意虎起脸,一双眼睛却带着笑从她们惊诧的脸上一一掠过。她们忍不住好奇,一边摇头说:“不是我!”一边争抢着去拆那张卡,卡上只有两句话:“寻梦的季节,女孩请与我同行好吗?”她们“哇”地一声开始起哄,因为谁都认识那是吉他王子的字,飞扬而又刚劲。她们嚷着要小梅请客,因为是她征服了“完美情人”的心。当时她们都不感到嫉妒,竟然全都为小梅高兴!
在她们的怂恿下,小梅羞涩地回了封信,周末晚上约刘刚去跳舞。蓓儿自告奋勇替她去送信,因为唯有她知道,刘刚曾经悄悄问过她,女孩子最喜欢什么礼物?当时她肚子正饿得慌,便饥不择言回答说是:“蛋糕!”所以蓓儿认为她也算半个“红娘”。
递信给刘刚时,蓓儿冲他那双柔情脉脉的眸子俏皮地眨了眨眼,刘刚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周末那天,她们纷纷献出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发饰、拿出平日都舍不得用的化妆品替小梅打扮,最后还喷上她“惜滴如金”的茉莉花香水。经她们集体智慧打扮出来的小梅,在灯光下竟然有一种她们从未发现的美,清秀脱尘飘逸,以至于她们重新开始评选“寝室之花”……那个周末小梅回来之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虽然她缄口不言刘刚对她的一往深情,但自此后,她们的窗台下常多了一个身影在那儿弹唱吉他,而小梅亦变得活泼、可爱、俏丽了,她与刘刚成了校园里最引人瞩目的“情侣拍档”,也成了她们寝室的一大骄傲!
再后来就越来越不对劲了,同室的姐妹们发现,小梅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有时候竟然还被恶梦惊醒,几次都躲在角落里哭泣。经过追问才知道,原来刘刚在省城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现在刘刚要随着家人迁到省城去了,刘刚几次都对小梅说,只是喜欢小梅,而不爱小梅,之所以和小梅花在一起,是因为“木已成舟”,不想让大家以为他对感情“不负责任”。少梅为此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明白刘刚和小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刚转学那天,她们集体去送他。临上火车时,他突然撇开众人把蓓儿拉到一边说:“蓓儿,谢谢你,还记得那块蛋糕吗?那本来是准备送给你的,没想到放错了地方,让我发现了另一颗珍珠……”
这答案让蓓儿惊怔,望着刘刚坐的火车渐去渐远,望着身旁已哭成泪人儿的小梅,蓓儿不禁想:“如果不是这个美丽的错误,我与刘刚最多也是无数个短暂爱情故事之一,而因为殊难预料的天缘,才促成了真正与日月共长的白首之盟。”蓓儿不禁为这段“错”出来的情缘而感到幸运!
过了年,她舅舅很远跑了来,说他们村小招个代课的,问蓓儿愿不愿去。蓓儿从没想过站到讲台上去,可是总比闲在家里强。
开学后蓓儿就去许家村小学代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