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护院跑到同伴身边,探得鼻息如常,抬起他急急逃出地道。钟无艳轻吁一口气,退回来坐在风轻身边。
看看烛火将尽,小心戒备着的钟无艳正要再换一支,啾,陡然间一声轻响,她颈后微微一疼,便即软倒在地。竭尽全力扭头看,一个黑衣中年妇人笑吟吟站在她身后。尖尖的小脸细细的眼,貌不惊人。钟无艳怒目而视:“偷袭……你是谁?”挣扎欲起,四肢不听使唤,心中一阵绝望。
妇人笑着:“爹娘不疼姥姥不爱,都没有给我取个好名字,我只好自己取一个,文清是也。江湖上有个浑号叫长舌妇。其实我只是小小话痨罢了。”走过去快手快脚解开马文财和兰儿的手脚束缚。
马文财挣扎不起,满脸欢喜:“四姑,救我!”长舌妇文清笑一笑:“四姑不是在救你难道是在害你?”看他伤势严重必须送上去救治,一手挟起一个,转身离开,“啧啧啧,瞧你这一身伤口……爱赌不顾身贫,贪花死也甘心是吧?那是谁家的娘子?床上还躺着一个谁?”边问边快步上去。
“小弟!风轻!小弟!快醒过来!”钟无艳四肢酸软无力挣扎,头脑却是清醒,竭力扭头去叫床上风轻,盼望出现奇迹,他能马上醒过来。可惜事与愿违,等到七八个护院汉子在长舌妇文清的带领下再次来到身边,风轻沉睡如旧。众汉子救醒马仁,小心拎起钟无艳,把她放在另外一张本来属于兰儿的床上。他们都知道这是二爷在意的女人,并不敢有所亵渎。
文清已经向马文财问得经过,忌惮钟无艳无影无踪的毒刺,并不靠近她,只驱使不知内情的护院汉子去拎托她。自己走上前看看风轻,摸摸他胳膊,惊讶:“老天!硬得像死人一样!”不相信尸毒厉害,再用力捏了几下。退回去招呼一个手持单刀的护院:“二爷交代,这人心狠手辣,差点要了他性命。嘿嘿,因此,这人性命留不得!来,你来动手。”
持刀护院犹犹豫豫地过来,吃长舌妇文清一瞪眼,咬牙出刀。钟无艳大叫:“住手!他是我兄弟。你们要杀他,先杀了我吧!”文清微微一笑:“抱歉,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动手!”
护院大喝一声,挥刀向风轻咽喉砍去。钟无艳尖声大叫,奋力一挺,微微挺起三寸便即力竭,摔落于床。铿一声,护院单刀砍在风轻咽喉上如切坚石,居然迸溅些许火星,骇然退开:“邪门!这什么功夫?”
文清同样变色:“他……硬成这样子?像块石头?老天爷,这是什么鬼?来,你来试试。”手指一个手持铁棍的壮汉子。那人二话不说,挥棍便砸。乒一声,震得铁棍脱手,大叫:“好厉害!这不是人,是铁打的!”众护院一拥而上,刀棍并举,乒乒乓乓响成一片,片刻之后个个双手虎口发疼,齐叫邪门,纷纷退开。钟无艳瞪大眼睛,心惊无已。不会是尸毒太过厉害,把弟弟毒死了吧?
文清暗自心惊,投向钟无艳的目光益加忌惮。想了想,说:“算了,把他抬上去,放把火烧了便是。走,都带上去。”
风轻等四个元神麻将正打得兴高采烈,陡生警兆。风轻第一个气急败坏地叫:“完了完了有人要害我们,怎么办?”身体机能全部消失,眼耳口鼻身五识俱失,四元神如同被关进小黑屋,只能感应有危险,而不知何险。白龙急叫:“你让开,我吐口水淹死他们!”有穷羿冷笑:“都变死尸了你使唤得了这死硬死硬的身子?”白龙一怔,沮丧地摇摇头。
风轻招呼牛魔王:“老牛,看你的了!你不是会七十二变吗?快变个大铁球看看能不能滚着走。”
牛魔王同样沮丧:“一失足成千古恨呐,过去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我先是一时好奇,中了白素贞的圈套,失去大半功力。再让她逼迫着天天生产牛奶,功力再耗一大半。然后鬼迷心窍,进了你这小黑屋,无期徒刑……不是,死刑缓期啊!现如今,苟延残喘委屈求全,还变啥变?有奖励吗?“
风轻急忙承诺:“当然有。只要你帮我逃过这一劫,就让你回家看大老婆小二奶去!”
牛魔王都要哭了:“你小子信口开河,说话从来没有经过大脑的习惯是吧?这鬼地方能进不能出,俺老牛一世英名二世威名千百世鼎鼎大名一古脑儿丧失在这里了。”
风轻再次承诺:“那就换一个,我带你回家,让你借用我的身体一天,有什么私房钱也好交代一下。”
牛魔王眼一亮:“这还差不多。嗯,让我来。“占住风轻主脑。运气片刻,了无动静。
风轻急问:“行不行啊你?”牛魔王摇摇头:”抱歉,虽然我是个老司机,但是这具身体对我来说还很陌生,你得让我有个熟悉的过程。别急……”
风轻一气之下把他扯开,满脸失望:”我并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跟你们一起玩,拉底了我的档次。”
一人一龙嗤之以鼻:“不是你色迷心窍,咱们怎么可能落到这步田地?咎由自取,就别说死不瞑目了。”
牛魔王在旁边若有所思,沉吟不语。风轻再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老牛,你有办法了是吧?我就说嘛,牛魔王肯定牛。别人只是一般情况下的牛逼……很多时候还是装的。咱牛老大那是不一般情况下的牛逼……从来没有装!……那啥,都牛到了魔王的境界。我都还没有这么牛过。”
有穷羿冷笑:“你从来没有牛过!牛魔王不但比你牛,还比你帅!”这可是诱惑他的姮娥变心的情敌,只恨没本事杀了他。能够用言语打击他一下,自然乐意。
牛魔王正在回味占驻风轻身体的感受,闻言扭过头来:“怎么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帅?”
风轻不及与情敌打嘴仗,急拉救命稻草牛魔王:“牛大,怎么样?有没有办法?”牛魔王眉一扬,牛气冲天:“我说风兄弟,请把没有两个字去掉!嗯,然后,请把位置让给我。退一边去,看我的!”
风轻二话不说,主动禅让主位。白龙和有穷羿明白生死关头,自然不会捣乱。牛魔王占据主脑,运转法力。片刻,便觉咽喉位置震动,然后胸腹间、大腿处、两边胳膊纷纷震动。
正惊奇,牛魔王唔了一声,喃喃说道:“好狠!这是千刀万剐的节奏有没有?亏得我有乾坤大挪移神功!风轻你老实交代,到底为非作歹多少年,干了多少禽兽不如人神共愤的事情?”
风轻大叫:“什么话?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有穷羿冷笑:“是!你随便起来不是人。”风轻怒目而视。有穷羿斜眼以睨。风轻正要还击,忽然觉得以前这家伙很帅很帅的,简直可以说帅到没朋友,如今怎么越来越猥琐了?他不知道一个人帅气与否,真的不是看五官,主要看气质。有穷羿先前乃部族中的英雄,从来孤傲绝世,表现出来的气质自然出尘,如今身死之后魂附风轻身上,感染了风轻的平凡甚至浮滑小无赖,当然被拉底了颜值。反之风轻融合了有穷羿的孤傲大气,白龙的桀骜不驯,气质倒是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如今又多了一份牛魔王的强横凶猛,再上层楼,两人一上一下,自然显得有穷羿不再那么高大上。
他对有穷羿生出三分鄙视,懒得理他,问牛魔王:“老牛你说你使用什么功夫?乾坤大挪移?什么时候偷学的金大侠的武功?”
牛魔王摇头:“什么金大虾银青蛙?俺老牛没本事变化你身体的外相,但侥幸还能挪移一下内中质地,因此,所以,你的明白?”
风轻仿佛好像有些明白,并不是完全明白,只问他关心的:“你的意思是现在咱这个身体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啥都不怕?”
牛魔王摇动大牛头:“哪里有这种好事?除非真的把你的身体变成一块铁,那才……就算这样,也还是怕火。一物降一物,哪里来的啥都不怕?有这样的好事,我还学七十二变干嘛?一变不就行了?我当年为了学会七十二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脏活累活什么都得干!变屎克郞钻粪堆滚粪球,变飞蛾扑烛火,变蚯蚓顶着烈日过马路,变老鹰悬崖上头挨冰雹,变草儿让虫子啃,变花儿让人揪……你以为?”
风轻哑口无言,怜悯得不要不要的:“可怜的孩子,原来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啊?宝宝不哭!宝贝坚强!”
牛魔王叹了口气:“好汉不提当年勇,英雄不说自家丑……哎呀呀呀老天爷!诸位难兄难弟,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白龙一蹦而起:“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阴谋诡计的味道。不好!有危险!”牛魔王失惊:“是吧?你也觉得有危险?险从何来?”白龙四下张望,摇头不知。
风轻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跃起来,同样生出警兆:“麻麻的不会真的想水煮活鱼麻辣烫铁板烧吧?”
白龙急形于色:“有本王在此,水倒不怕,就怕火!”牛魔王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他们要用火烧。为今之计只能群策群力,来,你们三个轮流按住我背心,把一身元气输送过来,合四个人的力量看看能不能摆脱这该死的僵尸病毒。”
风轻皱眉:“为什么不是我而是你?这是谁的地盘?我是这身体的主人,要活动身体应该由我来干才对。”
白龙赞同:“这倒是。”有穷羿张口欲语,想想又忍住。牛魔王冷笑:“行啊,过河拆桥是吧?刚才不是我,你早就让人大卸八块了。忘恩负义的小混蛋!”
风轻冷笑:“这是我的身体,也是你的身体。我死了,你不也得完蛋?”
牛魔王点头:“对啊,是你的身体,也是我的身体。”
风轻说:“我最熟悉这个身体不是么?”
牛魔王说:“现如今只有我有办法变化这个身体不是吗?”有穷羿冷笑:“草,大难临头,居然内讧起来。刚才是谁说的?我并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白龙怒喝一声:“好了,剪刀石头布!”
争吵一阵,四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猜拳解决。结果,还是牛魔王笑到最后。白龙二话不说,龙爪按住牛魔王背心,把一身元气输给了他,直到气息奄奄,躺倒一旁。
有穷羿第二个过来,输入一身元气。这里以他元气最弱,顷刻之间输尽,软倒一旁。牛魔王牛头微摇,对他送来这么少的元气大为不满。
风轻无可奈何过来,肚子里面暗骂,身上元气倒是认认真真输送过去。愿赌服输,他来这里混了一年,已经知道这里的人重诺守信,比他先前所处的世道不可同日而语,若是答应了再偷奸耍滑,那是任何人都会看不起的。他服食了不少青牛奶,加上勤练太玄经的真气,一身元气充沛,过于白龙有穷羿,输送了好一阵子方才力竭软倒在地。
牛魔王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径自瞑目运神,试着以强大的神念驱动僵硬冰冷的身体。
钟无艳无力反抗,让众护院拎了上来,不由得眼睛眯起。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红艳艳的晚霞,绚丽无比,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她护身毒刺其实是一根淬毒牛毛针,只有一根,暗藏在鬓边,使用过后差不多就失效了,不能奢望靠一根毒刺放倒一群人。文清让两个健壮妇人抬她去内宅,自己指挥众人在马家庄外面堆柴火要活烤风轻。
钟无艳咬着牙不吭一声,倔强的她不愿求饶,只是忍不住满心悔恨,泪流满面。黄昏夕阳落在她泪脸上,反射出一片凄凉的冷光。
一会儿,柴堆堆起,把僵硬的风轻扔上去,小六子嘻笑着点燃了火。片刻之间,烟雾升腾,火势越来越大。终于,火舌舔到了风轻的衣衫,便即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