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海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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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在路上

走累了,找个长椅坐下来,舒展舒展双臂,闭上眼睛呼吸或热或冷但绝对清新的空气;见到特别的景致,停下来照张相,给自己留点记忆;碰上值得一看的商场,进去养养眼或买点什么。何况,商场里,冬天时可以过过暖风,夏天时可以吹吹空调,哪怕只是穿堂而过,也是休闲一刻。

到了美国,自然要游美国。

我第一次离校旅行,是去华盛顿过秋假。美国同学詹妮弗到机场接我后,驱车百里才到家。原来,她住在弗吉尼亚,而不是华盛顿。因为小镇居民的生活圈子和工作地点,基本上都在华盛顿,所以她也不算和我说了谎。

第二天早上,詹妮弗睡到下午一两点才起,磨磨蹭蹭做点吃的,天色就暗下来了。詹妮弗一边吃,一边看四集连播的TBS喜剧台。看完喜剧,她说要带我去看看国会山的夜景,但邻居就来串门了,而且聊到我呵欠连天,还没有走的意思。

第三天,我起得早,听着詹妮弗均匀的鼾声,在网上查找进城的路线。公交、地铁全没有不说,打车的价格,都比得上打折的返程机票了。

我一气之下,定了张返程票,提前飞了。

詹妮弗懊悔不已。说,要是知道我就待两天,她一定会陪我去国会山。下次吧!

下次,跟别人走之前,一定要问清楚她家到底在哪儿。被关在家里,还欠人情,真不如被关在学校里好。

第二次,我去的是一个亲戚家,在正牌的市区,楼下就有公交站。

不过,我根本用不上公交。

他们要搞一次聚会,邀了7户人家参加。女主人不是开车带我出门,去中国超市、草药店、礼品店,就是在家里料理鲍鱼海参。人家忙得不亦乐乎,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好打打下手,擦台子,扔果皮。大菜上桌,大家畅饮海吃,吃得我满脸生痘。

这次不巧,赶上派对控了。于是,当老妈在美国的同学来邀请我时,我又答应了。老妈同学正处在事业高峰,听说很忙。人家忙,我总自由了吧?

但家里孤零零的小女孩找到玩伴了。她摊开大富翁的棋盘,要跟我较量,我输她两盘,装傻充愣,可她却精得很,一定要求我动真格。等我赢了,她又哼哼唧唧,我只好陪她继续玩。她又赢了,手舞足蹈,说我是她的铁杆姐们儿,就像我们的老妈们一样。

天气冷,她不想出门,也不愿意我出门,我顶着姐们儿的光环,和她在客厅里打游戏机。

带着老妈同学一箩筐的夸奖,我又默默地走了。从机场来回两趟的车程,算是最正式的市容观光了。

无论詹妮弗、亲戚,还是老妈同学,都无意怠慢我。她们都有自己的假期安排,但为了接待我,专门腾出了宽敞的客房,换上了新买的床罩,还要专程到机场接送我。

但我巴望的不是吃好睡好,而是玩得好。

怎么才能玩得好呢?

经济系的彤彤跑来找我了。彤彤的中学师兄在大U上三年级,想召集几个人一路南下,沿着东部海滨游玩。她已经答应,希望找我做个伴儿。

路线很是诱人,我也点头答应。

游玩团,两男两女,除了彤彤、师兄和我,还有师兄在大U的学弟。师兄自任团长兼司机,而团员们,除了能摊油钱,替补司机的事都干不了。大家都还没有拿到美国的驾照。

以前被人关在屋里的我,这次被关在车里了。

师兄在国内时练过长跑,耐力强,一天连着开七八个小时,还边开边吼歌。学弟受了感染时,也跟着吼。后座的我们两个女生坐如针毡,早上吃的东西都要呕出来了似的。

前方有服务区,我们软磨硬泡,师兄才答应停车休息,给我们5分钟时间上厕所。

方向盘在师兄手里,我们敢怒不敢言。沿着95号公路,只看得到一闪而过的路标和连绵不断的树丛。偶尔出现几个房子,刚觉眼前一亮,就过去了。

沿途该去的景点,师兄会带我们转一转。他会绕个小弯下主路,加大马力开过沙滩。他也会绕个大弯上山顶,让我们在眺望点照个相。他停留时间最多的地方,是麦当劳的驾车点餐通道(Drive Through)。几天里,我们把各种口味的汉堡都吃遍了。

师兄这样匆匆忙忙,是为了在晚上到沿线城市里泡吧。我们三个不胜酒力,也不到年龄(在美国,21岁以下饮酒属违法。),只能乖乖地在主街上遛弯,眼瞧着卖纪念品的小店一家家打烊,流浪汉们开始出没,无精打采回到宾馆。而师兄正在酒吧里打诨插科,广结良缘。

到了最后一站奥兰多,车子七拐八拐地晃荡起来,吓醒了昏昏欲睡的我们三个。定睛一看,师兄正低头在书包里找手机。那是一个公司的Skype面试邀请,定在明天下午。

我窃喜:师兄要务在身,我们几个小的解放了。

另两位更激动,开始策划第二天的深度游。为了弥补沙滩上的浮光掠影,要玩水摩托。为了填补山顶的短暂停留,要坐滑翔翼。中午不管是去潜水,还是去吃海鲜大餐,晚上一定要去商业街里购物,然后租辆豪车去看夜景,打消和流浪汉为伍的心理阴影。

两位被关在车上的乖乖男女,一经释放,瞬间变成土豪。我也是拿出信用卡就刷。

也许是我不会享受。水摩托很刺激,可汽油味大。潜水时没看到几条热带鱼,耳朵却疼了半天。海鲜大餐很丰盛,但重油重盐,没准还重金属。滑翔翼风驰电掣,不过一路空气湿黏,好像有小飞虫进了眼睛。购物时,我还没选上一件衣服,就当上了更衣室门口手里拎包、胳臂上挂衣服的丫鬟了。交友不慎啊。

坐完夜游的包车回到宾馆,只见师兄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枕边倒着空酒瓶。学弟忧心忡忡:难道他面试搞砸了?

不是,面试易如反掌。但师兄面试后一查邮箱,就大惊失色,一路下来,罚单收了五六张。

他开得快,来不及换道,好几次过收费站时都误闯专用通道。专用通道都没有挡杆,只是当场拍照,事后罚款。

师兄愤愤不平:“你们坐在车上,都发什么呆呢?也不帮我看着点!”

我暗下决心,今后出行,要么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里,要么自己一个人游。

一个人游,劣势自然不少。因为没人分摊房钱和饭钱,吃饭和住店的质量都要打折扣。好多人一起下馆子,点一桌美欧全席,人均消费并不是很高。但一个人吃,点一两道菜,花钱不少,还不一定合自己的胃口。

大城市两三星的宾馆,大多要一两百美元,两人一分,多少划算。但如果一个人住一间老旧的屋子,还要花上国内五星级的价钱,钱包可受不了。

吃还好办,可以把超市当食堂。

在纽约,全食食品超市(WholeFoods)之类的连锁店遍地都有。店里尽是有机蔬菜水果,色彩缤纷,搭配精致,虽然比一般的超市稍贵,但熟食和沙拉,至少比下馆子实惠。波士顿、旧金山、亚特兰大、芝加哥之类的城市,卖鲜货的大连锁少见,但打发嘴皮子的超市还是有的。这时候,我的战略就是三明治、水果加酸奶。

尝不到地方特色,固然是独行的缺陷。可我的路线,是风景之路,而不是美食之路。为了看到日出,而放弃热早餐,并没有遗憾。而每天能多去一个景点,也是靠省去在饭店等菜而挤出时间来的。

宾馆开销大,省钱的路子,就是住青旅。

冬冬旅行时住过青旅,照她的说法,青旅既便宜,又热闹。50美元左右一个床位,运气好时,还会搭配好多免费:免费早餐,免费网络,甚至还可能有免费的游泳池。这么多免费,还常常落在城市的中心地带,落在风景宜人之处。

在青旅里,一群人合住,早上起床后,可以和室友一起烤面包、煮咖啡,在公共休息室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窝着看书。碰到投缘的,说不定会有一场艳遇。

但楠楠对青旅的描述大相径庭。

楠楠第一次住的青旅,是10个人的大房间,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和着衣刚刚安顿下来,就被半夜回屋的两个住客吵醒了。两个小伙子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自顾自地神聊,嘎吱嘎吱地晃着上下铺,害得她整夜无眠。

住青旅,洗澡是问题。有一次,楠楠刚刚在身上打上沐浴液,热水突然温度骤降,变得冰凉彻骨。上洗手间也是问题。总是赶上不中用的马桶,让她望“洋”兴叹。

楠楠总结说,青旅是欧洲人的发明,美国人不怎么感冒,也不怎么在行,他们擅长的是奢华酒店,关注的是经济型的汽车旅馆。想省钱,最好找家庭旅馆。

这两人意见不一,更让我好奇。

我第一次试着订青旅,是在纽约。这家青旅离中央公园不远,是男女混住房。知道睡不好的可能性很大,我在灯火通明的时代广场一直逛到10点多,才往灯光渐暗的青旅方向走。一路上,我都在猜想同屋的会是什么人。

我中了奖。冬天是旅游淡季,几张上下铺空空如也,只有我一个住客。

但房间里的暖气心有余而力不足,吭哧吭哧的整夜叫唤,却不冒一点热气。我穿着羽绒服,戴着帽子,还是直打战。最后挪用了好几个铺位的被子,才一觉睡到天亮。

在纽约住过青旅,到别的城市也就不再胆怯。飞旧金山的时候,我也提前预订了一家。临走的那天,我和楠楠发微信。这个青旅,她也恰巧住过,没什么好印象。

青旅在海边,是仓库改造房,风光极佳,却是流浪汉的胜地。这些人手头一有点闲钱,就会离开城里的小街巷,直奔青旅的海景房,冲个淋浴,用用洗衣机,再来顿免费早餐,也算是度假了。楠楠进房间时,刚放下行李,就被浓浓的酒气熏得作呕。却见一个醉汉歪歪倒倒,赤着脚正往她的上铺爬。她坐在床上,踌躇不决,最终还是逃回了机场,在候机厅的椅子上过了一夜。

我动了退床位的念头,但已经过了时限。

不过,也不尽是楠楠讲的样子。

可能因为这次定的是女生房,我并没有看到流浪汉。同屋有两个高中刚毕业的小背包客,三个洪都拉斯来的中年人。屋里窗明几净,夜里除了室友们偶尔的呼噜声,倒是没有太大噪音。早餐的面包片是当天过期的打折货,但咖啡还算醇香。淋浴和马桶也都正常,没出什么意外。

看来,选择青旅,是一场小小的赌博。

而且,即使是赌博,输的概率也应该比较小。何况,几十美元的赌资,还有经验和经历可以收获。

独自出游,少不了依靠公共交通。旧金山的公交车应了众多老太太对家门口没有车站的投诉,总是三步一停,五步一站,急开急停地晃荡着,让从不晕车的我都头昏脑涨。波士顿冬天雪大,室外是银装素裹的宁静,地铁里却是漆黑泥泞的水下世界。楼梯湿滑,眼镜蒙上白雾,我差点被鞋带绊倒。纽约的地铁系统庞大而混乱,标示含糊不清。我每次都得提前查好路线,以免上错了车。

我曾把共用一条轨道的快车当作了慢车,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它疾驰而过自己的车站,一口气穿过了80条街。终于等到停车,走到对面往回坐。这次,又赶上了一辆慢车,5条街一停。我坐了半个小时,才听到自己的站名。此时已过了午夜。

上到地面,更不对劲儿了。

人行道上,几个大汉骂骂咧咧,拖着一个半裸的女郎。远远的,似乎有警车在鸣笛。路边上,有两个人躺在地上吃吃傻笑,像是嗑药嗑高了。而公交车站台上,有小孩正把站牌当杆爬。

我从书包里拿出打印好的地图,路灯太暗,好一阵才看清楚,我订的酒店在大街的西头,现在的位置在大街的东头。

我本该去西区,却到了东哈莱姆。

来了一辆救星般的出租,我赶紧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纽约地铁线路多,对开的两辆车,很可能不是往返程。

其实,车上都是有编号的,但习惯了北京地铁标得一目了然,我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只要不赶时间,我是宁愿走远路,也不愿坐车的。走在城市的街道上,自己可以融入这座城市中的芸芸众生,听得到秋天落叶的叹息,看得见路灯下人影的摇晃,有一种别样的满足。

走累了,找个长椅坐下来,舒展舒展双臂,闭上眼睛呼吸或热或冷但绝对清新的空气;见到特别的景致,停下来照张相,给自己留点记忆;碰上值得一看的商场,进去养养眼或买点什么。何况,商场里,冬天时可以过过暖风,夏天时可以吹吹空调,哪怕只是穿堂而过,也是休闲一刻。

有这样的一句话:了解纽约,从步行开始。而这句话对几乎所有的城市都适用。只有行走,你才能真正地融入城市,看到它的细节,听到它的脉搏。

在行走纽约之前,我从车窗中瞥见的,是雄伟的布鲁克林桥,是克莱斯勒大楼的尖顶,是时代广场昼夜通明的广告牌。但走在人行道上,挤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我会注意到居民楼上生锈的消防梯,隔离墙上的涂鸦,车牌上的口香糖。那个神圣而辉煌的纽约,退缩到路边小贩手中的明信片上。

《北京人在纽约》说过,纽约是天堂,纽约也是地狱。纽约确实是个光芒四射的城市,它的第五大道、时代广场、帝国大厦、华尔街,是全球千万人心目中的圣地,是很多人美国梦开始的地方。纽约汇聚了全世界最有天资的头脑,最有财富的精英,控制着全球金融的命脉,操纵着很多经济体的枯荣。与此同时,纽约也是一个破得不能再破的城市。纽约的大部分,没有富贵逼人的珠光宝气,也没有纸醉金迷的绚烂刺眼,只有狭窄的巷子,拥挤的老宅,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其实,美国的很多大城市都是如此,有灿烂光鲜的一面,也有萧条失落的一面,看似互相冲突矛盾的特质,却又不可思议地共容共存。

美国的小镇却别有一番情趣。

小镇上,所有的街景和人事,都会以一种不疾不徐、不温不火的节奏呈现出来,甜美的景致,温馨的氛围,亲切舒适,让人心驰神漾。在这样的小镇,你会被一种安静而惬意的情感包围,在体味美国的心醉神摇、熙熙攘攘、淡漠冷酷、昏昏暗暗的同时,感受到美国的另一面,田园的、单纯的、安逸的、诗意的另一面。

行走之中,总能遇到有趣的人。

又是临近午夜,我从一家咖啡馆去车站,刚过一个昏暗的街角,旁边就冒出来一道黑影,耳边还有一声“嗨”。

本能地,我想往马路另一头跑。还没拔腿,就听那身影解释道:“我不是坏人。”

他的英语听着别扭。他的脸背光,黝黑一片,看不清五官。但他的那副大厚眼镜,让我略微放了心。

他确实是个老书生,尼泊尔来的访问学者,在堪萨斯大学研究社会学,放假一个人进城玩。他的经费,只够在乡下租个小单间。旅游的机票钱,都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尼泊尔人指着周围破败却还算幽静的小巷子说,纽约现在变得安全多了。20世纪80年代,这个钟点出没的,都不是善类,哪有咱们这样的穷游客?

他操着浓重的乡音,却很健谈,讲起纽约近20年犯罪率下降的各种理论。他说,芝加哥大学的斯蒂夫·列维特(Steven D.Lev itt)教授最创新。列维特颠覆性地提出,20世纪70年代开始的堕胎合法化,导致很多很容易沦为罪犯的特殊婴儿(未婚妈妈或是贫困家庭的孩子)没有来到这个城市。于是,等到90年代,纽约上一拨的罪犯老了,他们的事业就后继无人了。不过,一些新近衰落的城市,比如加州的奥克兰、新泽西的凯德曼,犯罪率飙升很快,甚至赶超了过去的纽约。

尼泊尔人还说,在纽约犯罪率最高的时候,白人伯恩哈德·戈茨在地铁上“自卫”枪击了四个黑人少年。少年们刚开口要钱,戈茨就掏出手枪连开了好几枪。明显的防卫过度,却被陪审团判了无罪(戈茨枪击案又称1984年纽约地铁枪击案。戈茨在乘坐地铁途中遭遇了四个黑人,其中一个黑人向他要五美元花花,戈茨一边应承,一边掏出手枪射击。当时,纽约市公共秩序濒临崩溃,地铁成了“地狱”,戈茨的行动满足了人们对秩序和公正的渴望,并因此成了大众英雄。但与此同时,戈茨的行为僭越了国家维护法律和秩序的特权,引发了巨大社会争议。),可见当时世道之混乱,人心之惶惶。而现在,你一个女生都敢夜游纽约,可见纽约的变化有多大。

我回应说:“无知者无畏呗。”

在城市行走,印象最深的,还是博物馆。

博物馆,是风景和文化的汇集地,是许许多多“前世今生”的秀场。参观博物馆,经常能感受到一种比纸醉金迷而更醉人更迷人的力量。

美国有很多世界顶级的博物馆,如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国家航空和航天博物馆,其建筑之恢宏,陈设之典雅,藏品之多、之奇、之美,令人叹为观止。

与最有名的博物馆相比,小博物馆中的展品,并非稀世珍宝。展厅的布置,也谈不上洋气奢华。但就是这样的博物馆,也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人舍不得离开。

华盛顿国家档案馆里,有独立宣言原稿这样的镇馆之宝,也有讲普通人认祖归宗的视频。感人版的,讲20世纪30年代一个中欧移民小时候与父母失联,成人后通过国家档案馆查到了自己祖父母是坐哪条船进入美国的,也搞清了自己父母的下落。搞笑版的,说有家人把自己的曾祖父当作内战时的英雄,很是崇拜和骄傲。但到战场参拜时,却没能在纪念碑上找到曾祖父的名字。到档案馆一查,发现曾祖父不但没上过战场,反倒是刚进军队几天就开了小差,没了音信。

国家邮政博物馆里,有一只身上挂满勋章的标本狗。这只狗名叫奥尼(Owney),主人曾是邮局职工,后来辞职离开,但奥尼却赖着不肯走。它随着邮车,走遍了整个美国,不论到哪儿,都有当地的邮递员欢迎接待。奥尼玩过了头,搭错了车,稀里糊涂地到了加拿大,被扣留在海关。全国的邮递员们集体募捐,把它专程接回美国。奥尼死后,又是一场募捐,让它成了百年的标本、邮局的吉祥物。

德州的一家博物馆里,有个老式的女手提包,是20世纪70年代一个核电厂技术人员的遗物。她本要曝光厂内的违规操作和安全隐患,却在与《纽约时报》记者见面的当晚车祸身亡。很多人都怀疑,这是核电站管理当局的阴谋。那篇揭露性报道最终没能发表,但核电站却在舆论的声讨中被迫关闭。其后,劳工部门也强化了对核能领域的干预。

俄亥俄州欧柏林大学的博物馆,收藏了一张保证金字条,条上的签名是卡耐基,19世纪末的钢铁大王。有个自称卡耐基私生女的人,拿着这张字条,从多家银行借到了大额款项,不仅奢侈生活十余年,而且在上流社会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当她因还不清债而被调查时,很多人才如梦方醒。卡耐基回应说:“如果有人问问我这件事,怎么会被骗呢?我根本就没有私生女。”

最黑色记忆的莫过于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馆内展出了集中营里剪下的成堆的头发和被没收的眼镜,很是触目惊心;整墙整墙的遇难者照片和他们生前的书信,让人不忍卒看。纪念馆没有血泪的控诉,只有白描下的恐怖。在讲纳粹罪行的同时,纪念馆也用了很多的空间批评美国当时的移民政策:虽然爱因斯坦等少数精英被人才引进,但绝大多数的普通犹太人,却是想寻求庇护而无门可入。一艘载满犹太难民的船,跋涉万里到了美洲,滞留港湾一个月后却被遣返,船上的几百人,后来都丧生于集中营。

见到这些场景,走出纪念馆时,谁都会记住纪念馆墙上的那两个大字:不再(Neveragain)。

博物馆应该是历史的收藏地,呈现的是大气凝重、悠远浑厚。参观者可以慢慢走过挂在墙上的一幅幅似曾相识的传世名画,仔细端详栩栩如生的一尊尊人物雕塑,驻足观赏玻璃窗后的一件件艳丽夺目的钻石珠宝,秉持着敬畏膜拜、叹服惶恐。

但博物馆也可以是勃物馆。在纽约的鲁宾艺术博物馆,你可以在悬挂着艺术品的展厅里过夜,醒来后,还会有人为你解释梦境。在航空航天博物馆,你可以动手操作飞行史上不同阶段的飞机、火箭、飞船,甚至触摸来自月球的岩石。在华盛顿的新闻博物馆,你可以站在电视摄像机前,选择自己喜欢的背景,模拟记者进行新闻直播。

在这样的博物馆里,寂静的文物、历史、理论、定律不再寂静,而是让你在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精神感染中受到洗礼。沉默的绘画、雕塑、珠宝、陨石不再沉默,而是让你在鲜活灵动的气息和生机盎然的意境中得到顿悟。

在这样的博物馆里,听到的不是“教育”这个词汇,而是对“融进来”的召唤。没有不准拍照或者禁止触摸,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冰冷,但有视界的对接、思维的共振和情感的交融。

在这样的博物馆里,感受到的是平等、轻松、共享的氛围,唤醒的是兴趣和激情。这样的博物馆,是收藏中心、文化中心,更是休闲中心、交流中心,实现马丁·布伯(马丁·布伯(Martin Buber),德国存在主义哲学的大师之一,宗教存在主义哲学的代表人物。)所期待的“从一个开放心灵者看到另一个开放心灵者之话语”的对话中心。

游历博物馆,总能看见停在门口的校车。在美国,孩子们号称是“在汽车和博物馆里长大的”。学校经常把课堂的内容搬到博物馆,家长也经常把小孩子带到博物馆,而博物馆更是对小孩子大开方便之门,经常在周末办免费的儿童专场活动。在博物馆里,经常能够看到孩子们惊讶的表情、开心的笑容,就像最动人的展品。

不是吗?想想小孩子们抚摩着存活了1000多年的巨杉横断面上的一圈一圈的年轮;注视着那巨大的恐龙骨架和形形色色的动植物标本;欣赏着凡·高的《星空》、毕加索的《亚威农的少女》和莫奈的《睡莲》;用照相机对着华盛顿使用过的佩剑、托马逊·杰弗逊草拟《独立宣言》时用过的桌子;钻进平时不能进入的飞机、起重机的驾驶室,不可以乱跑的建筑工地;模拟收集情报、破解密码、揭露“潜伏”,当一回小间谍;穿梭时光,回到古希腊或古罗马的年代,和柏拉图辩论,和恺撒对话……孩子们会受怎样的熏陶,会生发怎样的梦想?

有人讲,看过博物馆后,不喜欢历史的,会开始喜欢历史;不热衷自然的,会开始热衷自然;不崇尚艺术的,会开始崇尚艺术。也许,这就是博物馆的精髓。

当然,美国的自然景观也值得称道。

在我到过的自然景观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穆尔森林。

穆尔森林是旧金山地区仅存的红杉林区。而100多年前,高大的红杉林曾覆盖整个旧金山地区。淘金热后,金子淘尽了,红杉林也被伐空了,只有穆尔森林因为被主人当作狩猎地,而侥幸留了下来。为红杉林消失而感怀的国会议员、当地富商威廉·肯特在1905年以4.5万美元买下了这片狩猎地,并将林区无偿捐献给了联邦政府,希望借助联邦政府的力量,让红杉林奇观永久存续。1908年,这片森林成了国家纪念地。应肯特的请求,这片森林没有用他的名字命名,而用了他敬仰的自然资源保护先驱约翰·穆尔的名字。

漫步林间,踩着透过树荫洒在地面的七彩阳光,呼吸着泛着草叶清香的清新空气,满眼青翠扑面而来,令人神思飞跃。仰视着一棵棵坚守于此多少个世纪的参天巨树,想起约翰·穆尔讲的那句话——这里的每棵树都是一把竖琴,风和阳光在弹奏着动人的乐曲,身心似乎有了一种不曾有过的超脱。

令人难忘的还有位于亚利桑那州西北部的大峡谷。500万年前,奔腾的科罗拉多河将这里穿凿成巨大的峡谷,形成了两山壁立、一水中流的壮观。其雄伟的地貌、浩瀚的气魄、慑人的神态,震撼人心。

大峡谷的奇特,在大峡谷的陡峭悬崖、绝壁奇石,既似鬼斧神工,精雕细琢,又似随手写意,粗犷壮美。谷层断面,节理清晰,透过层峦叠嶂,可以观察到从古生代到新生代各个时期的地层,好一幅苍劲壮美的地质画卷。

大峡谷的奇特,还在于谷层变幻莫测的色彩。盯着阳光照耀下的任何一片岩面,你会发现,岩面时而是深蓝色,时而是棕色,时而又是赤色,带着扑朔迷离、难以言表的神秘。而极目远望,四周的一切都沐浴在阳光下,整个谷壁仿佛一块巨大的调色板,一团团的鲜红,一团团的黝黑,一团团的铁灰,一团团的深褐,交相辉映,矗立在天地间。

虽然早在4000年前,这里就有过人类居住,但直到1869年,独臂上校约翰·鲍威尔率领的远征队深入到峡谷谷底,这里才为世人所知。

大峡谷为世人知晓后,有人提议在峡谷最窄处修筑水坝,蓄水灌溉周围的沙漠地区,这样,就会有绿化和改造自然的效果。但老罗斯福总统访问大峡谷时,曾讲过这样的一段话:“任何人的干预只会破坏大峡谷,这里既然是上帝的杰作,那么也等上帝来改变它吧。”

站在峡谷边缘,陶醉在壮丽景色中,就像是站在地球边缘,心中尽是感慨。

最让我感慨的,不是穆尔森林的年轮、大峡谷的奇特,而是肯特的胸怀、鲍威尔的勇气、老罗斯福总统的远见。福至心灵,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自然景致因为有守护者而更加惊艳,守护者也因为有这样的景致而让后人永远敬仰。

大四的时候,学校里进驻了Zipcar租车网点,我刚拿到的美国驾照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第一次试车,我和冬冬一路向南几十公里,去了典典大力推荐的泰国餐馆。饱了口福之后,我们走出小小的铺面,坐上车,还没有系上安全带,却突然发现,有三四个半醉的青年正站在我们车前,挥着酒瓶,嘴里嘟嘟囔囔。

冬冬和我同龄,但方寸不乱,叫我锁好门,挂在空挡上,然后使劲踩油门。

我哆嗦着照做,车子咆哮怒吼,吓得刺儿头青年们做鸟兽散。我猛转方向盘,冲上了马路。

回家的路上,我俩开怀大笑。

我也曾学着当年师兄的做法,约上几个人组过游乐团。

我约的人,都是穷游爱好者。有个生物系的朋友,最喜欢去奥特莱斯捣乱。她到Prada的专卖店,一定要配上最贵的一款包照张自拍。她进欧舒丹化妆品店,要把面霜、护手霜、唇膏、眼影和指甲油试个遍。而到了梅菲斯特鞋店,总要穿上皮靴,绕场一周,吹毛求疵。去巧克力店品尝免费样品,她也当仁不让。胃口太好时,还会脱掉外套,进去两次,从不空手出来。她自嘲说,对于美国人,咱亚洲面孔都是一个样,分不清谁是谁。

有位学姐是摄影家,坐车时总爱把副驾驶的窗户打开,架着三脚架照风景。不能停车时,她会让我绕着小湖一圈一圈地开,静候飞鸟接近晚霞的那一刻。在小雪山附近,她会放长镜头,聚焦滑雪者冲下山坡的轨迹。她拍摄路边山坡上吃草的牛犊,连嘴的大小和舌头的颜色都能捕捉到。

一次,我们在返程的途中遇到过暴风雨,在山路上尾随一辆大卡车。大车的轮胎拖着雾气,稍有加速,就会喷到我们的挡风玻璃上。山路蜿蜒,又是单行线,超不了车,想拉开距离,后面的宝马跑车又在紧追不舍。作为司机,我是胆战心惊,而摄影家则是满心欢喜。对于她,这可是难得的素材。

还有位学究,最爱去政府大楼。我们俩去麻省州政府的时候,讲解员大叔见我俩不是美国人,很是热情。他不但照着油画和雕塑,给我们梳理了一遍麻省的历史,还讲起油画和雕塑人物的传说。

他讲,独立战争时,一腔热血的法国人莫提耶·拉法耶特来到了美国,做出了白求恩式的贡献。他希望死后长眠在美国的土地上,但他的子孙希望离他近些,就将他葬在巴黎。麻州人听说后,立刻用船送了几大桶美国土到巴黎,让拉法耶特的夙愿得以实现。

他又讲,麻州州长卸任时,要走到政府大楼前的草坪,和新任州长举行交接仪式。一般情况下,总是有一群下属陪着卸任州长走出来。第三十三任州长本杰明·巴特勒人缘太差,卸任时,谁都不想陪,只能孤孤单单地离开。不过,自那以后,卸任州长的独步却成了传统。这个传统,可以警示每一个在任的人,为了在重归平民之列的时候不那么孤单,在任时就要慎重,就要作为。

他的故事还在继续,但我们得撤了,因为被我们留在奥特莱斯捣乱的人已经折腾够了。

想起这几年的穷游经历,很是感慨。我很庆幸,当自己下决心把方向盘掌握在手里的时候,我所向往的不是英式下午茶,也不是凯悦酒店的温泉池。

不趁年轻去穷游,是个不易弥补的损失。毕竟每长一岁,顾虑就多一点,有些风险就不敢冒了。每上一个台阶,限制就多了,有些面子就不敢丢了。每进一个新圈子,拘束就多了,有些心事就放不下了。

年轻时,是我们有权利去编织梦想的最佳时光。虽然有的人年长的时候仍然保有年轻时的心境,甚至拥有年轻时的体魄,但年轻时错过的风景不可能再回来了。要在恰当的时间去恰当的地方。

穷游,省钱是手段,不是目的。有时候还会因见势不妙,花更多的钱逃跑。穷游,靠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和不走寻常路的执着,为的是看到被别人忽略的风景,经历自己没有经历的事情。

穷游,放弃了一些东西,却得到了在这个地球上随意留下自己脚印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