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咯噔一下：糟了，古爷爷这种老鬼，果然没那么容易骗过去。三两句就问出我的破绽来了。
我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我又清楚，我必须说点什么，不然的话，今天就死定了。
于是我硬着头皮说：“那个胡初九，他进来的时候有肉身。”
我说了这话之后，古爷爷的手腕放松了一些，有一丝空气进了我的喉咙，我使劲吸了一口，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
古爷爷的神色有些古怪，他对我说：“胡初九有肉身，所以让你把魂魄附在他身上，带着你过了第二层？”
我说：“是啊，他就是这么干的。”
古爷爷嘿嘿一笑：“这小子挺聪明啊，连这个办法都想得到？”
我心想：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古爷爷把我放开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们是不是威胁你来的啊？”
我马上点头说：“是是是，是威胁我来的。”
我现在就是古爷爷的应声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想到古爷爷又改口说：“不过是给我送个信而已，至于威胁你吗？你直接进来不就行了？你很怕我吗？”
我干笑了一声说：“不怕，一点都不怕。我是怕打扰了老爷子休息。”
古爷爷嗯了一声，问我：“胡初九那小子去哪了？”
我心想：“这我可不能说啊，我要是说了，不等于把底细暴露了吗？万一古爷爷想要找我算账，那我可逃不掉了。”
于是我挠了挠头，说道：“他们让我进来送信。没说自己在什么地方。我估计他们在暗处藏着呢。他们能找到我，我找不到他们。”
古爷爷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啊。”他有些疲惫的说道：“这些年轻人，疑心个顶个的重，和他们交易，真费劲。”
我好奇的问：“您老人家要和他们交易什么啊？”
古爷爷指了指棺材里的扇子：“就交易这东西。”
我装作一副傻小子的样子，来回看了看说：“不就是一把扇子吗？胡初九至于来雨市里边交易吗？”说了这话之后，我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老爷子你这里全都是宝贝，一把不起眼的扇子都大有来历。让他走十万八千里交易他也得来啊。”
古爷爷嘿嘿笑了一声：“你还算有眼力劲，我这扇子，确实是宝贝。”
我装作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还真被我猜中了？”
古爷爷得意洋洋的伸出手去，把扇子从尸体身上拿起来了。他在我眼前晃了晃，耍宝一样说：“你看见没有？这扇子骨是用人的肋骨打磨成的。这扇子面，是用人皮绷的……”
我听得头皮发麻，小声说：“人的肋骨，也能打磨吗？我没见过人的骨头，但是我吃过猪排骨，把最外边的一层磨掉了，里边像烂木头一样……”
古爷爷一脸鄙夷的看着我：“没见过世面吧？你以为是在砂纸上磨吗？我这个打磨，就像是盘核桃一样，用手磨。这得选刚出生的小婴儿，它的骨头正软，你给他抽出来，慢慢地掰，一遍一遍的磨，天长日久，就变得笔直笔直的，晶莹透亮。”
我瞪大了眼睛：“刚出生的小孩？活的？”
古爷爷点了点头：“当然是活的。那些小婴儿，前一秒是死人，后一秒是活人。介于生与死之间。选他们的肋骨和皮做成的扇子，才能混淆阴阳。”
我听得咬了咬牙，这做扇子的人简直是丧尽天良啊。
古爷爷忽然啪的一声，把扇子合上了。然后塞到我怀里：“你拿着。”
我茫然的接过来：“干什么？”
古爷爷说：“你带着这把扇子去找胡初九，把扇子交给他。他见了扇子，总不会怀疑我了吧？你告诉他，让他主动把我要的东西送过来。”
我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手里的扇子：“这东西，就这么轻易拿到手了？古爷爷这么相信我？我甚至有点冲动，想干脆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算了。”
幸好，我忍住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必须谨慎点。
古爷爷见我站在棺材旁边发呆，对我说：“还不快去？”
我答应了一声，捧着扇子向下面走。这一趟我走的很不安，我生怕古爷爷后悔了，在后面给我来一刀。
幸好，直到我穿过第三层台阶，古爷爷都没有动我。他只是倒背着手跟着我，悠哉悠哉的下着台阶。
我看着第二层的那些人偶，有些为难的对古爷爷说：“我没有肉身，这第二层我过不去。”
古爷爷笑了，他指了指身后说：“这里有这么多身体，你随便挑一样不就行了？”
我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了，今天也太顺利了吧？我假装挑选了一会，然后指着赵先生的身体说：“我觉得这个不错。”
古爷爷嘿嘿一笑：“你觉得不错，那就附身在上面吧。”
我答应了一声，就向赵先生走去。在路上的时候，我还有点忐忑，因为我只看见鬼附身别人，并没有亲身实践过，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成功。
我伸出手来，尝试着要放在赵先生的天灵盖上。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扭头对古爷爷说：“我刚才上来的时候，这身体跟我说话来着，怎么回事？”
古爷爷神色不变，淡淡的问我：“他们说什么了？”
我说：“一个身体问我，菜无心能活，人无心能活吗？另一个身体问我，魂没有身体可以活，身体没有魂可以活吗？”
古爷爷点了点头，笑眯眯的问我：“那你觉得能不能活呢？”
我心想：能不能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古里古怪的说这些话。
不过古爷爷直勾勾的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只好说：“我觉得……能活。”
古爷爷饶有兴趣的问：“何以见得呢？”
我含糊的回答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就有人没有心可以活。没有魂也可以活。”
古爷爷哈哈一笑：“要想知道这个答案，何必看什么世界呢？有时候，古怪的事，就发生在身边。”
他指了指赵先生的身体：“好了，你进去吧。”
我不安的说：“老爷子，你还没告诉我，刚才他们为什么古里古怪的说话了。”
古爷爷心不在焉的说：“还不是因为这把扇子？这东西能混淆阴阳。所有死的东西，都在求活。这些尸体曾经是活人。它们浑浑噩噩，正在思考怎么活。”
我点了点头，心想：看样子我得早点把赵先生的身体带走了。不然时间长了，这肉身在扇子的熏陶下变成一个怪物，那赵先生八成就要做孤魂野鬼了。
我把手放在赵先生的脑门上，然后我集中注意力，我感觉到他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入口，我的魂魄可以沿着入口徐徐进入，一点点控制他的身体。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变成赵先生了。我借尸还魂了。
我朝古爷爷笑了笑，对他说：“咱们走吧。”
古爷爷却没有动：“你先走。”
我答应了一声，迈步就要走，忽然发现这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我指挥不动它。
我吃了一惊，向古爷爷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是古爷爷根本没有看我。他从身上拿出来一张大纸，抻开了铺在我面前的地面上。
他一边做这些，一边冷笑着说：“窦江，你胆子不小啊。”
我又开始流冷汗了，我哆哆嗦嗦的说：“我又怎么了？”
古爷爷说：“上次拿假钱买镜子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你骗到了镜子，一直躲着我，今天敢来这里？你是找死啊。”
我脑子嗡的一声，心里暗骂：“窦江这家伙也太坑了吧？买镜子也要用假钱，真是做鬼都不道德啊。”
我慌张的解释：“是他们逼我来的。不不不，我上次拿假钱是拿错了，我自己都没注意。”
古爷爷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你比窦江胆子大。比他鬼主意多。窦江见到胡初九，八成是真的。至于你，八成不是窦江。”
我一听这话，心都凉了。
古爷爷点燃了一支蜡烛，慢悠悠的走到我身前，说道：“胡初九身边有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一个姓夏，一个姓赵，对不对？”
我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这声音哆哆嗦嗦的，里里外外都透着害怕，很没面子。
古爷爷说：“这两个人都不相信我。他们知道这把扇子的价值，总觉得我要交易是一个幌子。所以他们会假扮成别人，来这里探听虚实。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我快要哭出来了，古爷爷真是料事如神啊。亏我刚才还在假装窦江，估计他已经把我当成傻瓜嘲笑很久了。
我知道古爷爷要对付我了，但是我必须要嘴硬下去。我说道：“我真的是窦江。老爷子，假钱的事是我不对，我双倍赔给你行不行？”
古爷爷摆了摆手，说道：“你是不是窦江，我马上就知道了。”
他把蜡烛放在我身后，看着我的影子摇摇晃晃，落在白纸上面。
他又拿出来一把刀，抵在赵先生身体的肋骨上。然后对我说：“一会你的影子会告诉我你是谁。无论你是谁，凡是骗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