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地问：“那个人死了吗？”
王区长叹了口气：“如果死了，倒也不算什么了。那几年斗争的很厉害。每一个大老板背后都有人背书。查污染是一个危险很高的活。有一次有一位同志，被企业老板雇来的打手狠揍了一顿，身受重伤，送到医院躺了半个月，但是没有救过来。”
“事后因为有人插手，那位老板居然以证据不足被放了。当然了，方爻镇的工厂没有这么大的势力，所以我们就放心的派人去了。”
“那人在方爻镇一共呆了三天，然后好端端的回来了。回来之后挺兴奋，对我们说，那个环奥钢厂的老板是个怂蛋，看见人来调查，就连忙摆了好几桌酒席，这几天他一直在醉生梦死，过得很舒服。唯一可惜的是，他的减肥事业要搁置一段时间了，这三天长了太多的肉。”
我瞪着眼问：“你不是说这个方爻镇很古怪吗？怎么听这人的意思，那是个好地方啊。”
王区长苦笑了一声：“我们也以为那是一个好地方。再加上这个人描述的实在是太诱人，所以就有另外两个人毛遂自荐，去了方爻镇。一星期之后，他们也回来了，并且对那里赞不绝口。于是又吸引了几个人去考察。”
我有点哭笑不得：“不是去查污染吗？”
王区长挠了挠头：“这个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么大的企业，让他一夜之间不排放污水，这也不现实嘛，我们慢慢来。我们打算先交朋友，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只好说：“然后呢？”
王区长说：“一个月之后，我们这个小圈子里面。只剩下三个人没有去过方爻镇了。领头的是我，还有我的两个副手。我们三个人位置比较高，去一个小镇上蹭吃蹭喝，传出去有点掉价。”
“但是那时候关于方爻镇的称赞越来越多，我甚至听说里面的服务员都打扮成高级白领的模样。”
我咧了咧嘴：“这可是搔到王区长的痒处了啊。”
果然，王区长说：“当时我就想去看看，但是在我临行之前的一夜，我梦到了一个人。这人是我们单位的一个实习生，刚刚招进来的，虽然还没入党，还在观察期，但是原则性很强。年轻人嘛，都是这样，有冲劲，有干劲，宁折不弯。”
“他告诉我，前两天他自己去了一趟方爻镇。当时在梦里边我还是挺生气的。领导都没有批准，他自己就偷偷去了？这算什么？为了拿好处这么积极吗？”
“谁知道这实习生跟我说，他发现方爻镇很邪门，千万不要让其他的人再来了。他能俩给我托个梦，已经是千难万难了。凡是从方爻镇回来的人，都已经不是他们本人了，他们本人都在镇子里，不死不活，比尸体还不如。”
“我吓了一跳，然后就惊醒了。醒了之后，我马上给两个副手打了电话，要他们取消方爻镇的行程。”
我纳闷的看着王区长：“就因为一个梦，你就取消行程了？这也太疑神疑鬼了吧？”
王区长说：“胡兄弟，这可不是我胆小。是我太清楚了，鬼神这种东西，实在是邪门的很。你摸不透他，就要敬而远之，万一被缠上了，没准稀里糊涂的就死了。想当初，要不是赵兄弟救了我一命，我早就做了鬼了。”
我纳闷的看着王区长：“你不是说关于赵先生的事你全都忘了吗？”
王区长说：“具体的我是怎么见鬼的。赵兄弟怎么救我的，我是想不起来了。但是我确实曾经见过鬼，也确实被赵兄弟救过，这一点我没有忘。当然了，这些我差点忘记，幸好我后来不断地回忆，把这个印象保留下来了。”
我点了点头。
王区长接着说：“我给副手打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三点钟，我满意为这个时间他们在睡觉，谁知道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听了。”
“接通了电话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和我做了一模一样的梦。这一下证据确凿了，方爻镇果然有问题。”
我问王区长：“那你后来知道是什么问题了吗？”
王区长摇了摇头：“那时候赵兄弟他们几个已经失踪了，我们的记忆也发生了变化。我们经常忘记赵兄弟，有时候走在路上看见他了也认不出来。赵兄弟这个人也挺古怪，也不主动跟我们打招呼。时间长了，我们就慢慢地失去了联系。”
我说：“可是你们没有自己调查一下？”
王区长摊了摊手：“怎么调查？我们都是普通人，查得出来吗？”
“至于曾经去过方爻镇的人，后来他们的身体都出了问题。他们老的很快，四十出头就开始耳聋眼花，然后卧床不起，最后失明，失聪，半身不遂。一个个死在病床上了。唉……前后也就几个月而已。”
王区长对我说：“关于方爻镇的事，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哎，要不是我那小圈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至于越来越失势，最后被退休了。”
我点了点头，问王区长：“方爻镇既然是一个镇，总要有人进出吧。这些人都有什么问题吗？”
王区长说：“我们监视过他们一段，看不出来任何问题。我们也曾经用别的借口审讯过环奥钢铁厂的工人，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有当初调查污染的那帮人出事了。”
我点了点头。
王区长说：“这件事古怪的很，不过我很快就退休了，也就没有继续查下去。我建议你出去之后，不要去那个地方。一个钢铁厂，能有什么宝贝？万一把自己的命送了，那不是太倒霉了吗？”
我嗯了一声，对王区长说：“那地方是挺邪门的啊。对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块走啊。”
王区长愣了一下：“去哪？”
我说道：“去人间。”
王区长的脸上露出一丝激动来，然后他就有些犹豫了：“去人间吗？可是我走不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老兄，你走运了，那只盒子已经被我打破了。现在你自由了。”
王区长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很呆滞。他呆滞了几秒钟之后，就嗷嚎了一声，一头扎进了储物间。
我看见他搬开那些笤帚簸箕，急吼吼的打开那道暗门，进了那间小小的屋子里面。
片刻之后，屋子里传来王区长悲伤地哭声。
我有点无奈的走过去，对他说：“你哭什么？”
王区长对着空荡荡的台子说：“我一想到再也不能去那个世界为所欲为了，我就觉得人生真是没意思。就好像你吃惯了人参鲍鱼，忽然有一天让你吃咸菜窝头，你说说，那有什么意思？”
我惊奇的说：“你之前不是还说，你希望这个盒子碎掉，好还你自由吗？”
王区长叹了口气，嘟囔着说：“是啊。这盒子好端端放在这里的时候，我希望它碎掉。但是它真的碎掉之后，我又无比的怀念它。”
我呸了一声：“你这不是贱的吗？”
王区长跪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就渐渐地收声了。不愧是当过干部的人，承受能力确实比普通人强很多。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其实他身上根本没有土。
王区长对我说：“盒子已经没有了，没有了就算了，我们走吧。回到人间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回去看看了。我现在倒希望被阴差抓走了，喝上一碗孟婆汤，把什么都忘记了，那就可以快快乐乐的投胎转世了。”
我对他说：“你有这个心态，那是最好不过了。”
我们俩正商量着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好像是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
王区长顿时开始打哆嗦了：“是阴差到了吗？”
我说：“阴差走路是这个声音吗？”
王区长说：“谁知道呢？我又没有见过阴差。”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说明那个人已经距离我们很近了。我心里有一种预感，她是冲着我们来的。
王区长焦急的问我：“怎么办？”
我对王区长说：“这间屋子一览无余，不能藏在这。咱们去外边，藏到储物间的杂物堆里面。”
王区长现在对我言听计从，马上就藏到了一堆簸箕后面，而我则站在十几根墩布里面。
这间屋子没有灯，除非对方是个夜视眼，不然的话不可能发现我们。
我们俩刚刚藏好，那高跟鞋的声音就消失了，正好停在杂物间的门前。
我心想：“真是好险啊，对方果然是冲着这里来的。”
吱扭一声，储物间的门被推开了，然后有一束手电光照了进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下糟了，这人还带着手电呢。”
幸好，手电光并没有四处乱晃，它直接照到了那扇暗门上面。
暗门本来被一堆纸箱子挡着，但是我和王区长进进出出，早就把箱子踢到旁边去了，所以只要一进储物室，就能看见这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