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赵先生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这里的人,我身上也没有什么罪孽。”
我走出了关帝庙,赵先生只是冷笑,却没有拦住我。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我信步向城门方向走。那六个门洞很安静,好像静静地等着人走过去一样。
但是我不敢过去,因为之前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我知道,就凭我的速度,大概跑到一半的时候就会死掉。
我随手从路边扯了一根树枝,用力一掷,树枝落在了门洞中间。它并没有枯萎。
看样子这门洞只对动物起作用。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现在也算是做噩梦了吧?
因为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所以我倒也不怎么害怕,开始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里来了。
过了一会,我又听到那歌声了。歌声悠扬,正朝着门洞而来。
下意识的,我藏到了一棵老树后面。
我站在树后偷偷地向外面观察,我发现迎亲的队伍居然轻轻松松的就跨过了门洞,抬着棺材扬长而去。
我心里纳闷:“难道说现在门洞失去作用了?”
我缓缓地向那边走过去,我伸出一只手,想要试探一下,但是又不太敢。
这时候,我身后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走啊,怎么不往前走了?”
我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服,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
我摇了摇头,转身想要折返回去。谁知道这人却不肯放过我,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
我恼火的说道:“放开。”
那人嘿嘿笑着说:“好啊,我放开。”
随后,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把我朝门洞的方向推过去了。
这人看起来挺瘦弱的,没想到力气大得要命,我接连向后退了四五步,差点就掉进门洞里面了。
这人却不肯放过我,依然大踏步的走过来。我咬了咬牙,迅速的奔跑起来,猛地向他冲过去了。
那人惊讶的看着我,显然没料到我还敢回来。
我的体重加上奔跑的冲势,终于将他撞倒在地。然后我抓着他的衣服,用力一扯,没想到听到了刺啦一声。
我的本意是把他从地上拖行几米,再趁他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地踹一脚。
谁知道这人的衣服像是纸糊的一样,直接被我拽下来了。紧接着我就发现,他的衣服被我扯坏之后,他的身体就发生了变化。皮肉变得黑乎乎的,很僵硬。
我摸了摸,这不像是人的皮肤,倒像是泥土。
“不用看了,是泥人,外面套的纸衣服。”我身后有个人说道。
我猛地回过头来,发现是赵先生。
“你不是说离开了关帝庙就会死吗?你怎么不回去躲着?”我讽刺说。
赵先生微微一笑,说道:“关帝庙确实好啊,可是里面人太多。有不少人为了透口气,哪怕死了也认了。”
我对赵先生说:“我刚才看见迎亲队从门洞里出去了。”
赵先生嗯了一声:“那些人是冥狱的人,他们不算是活人,可以穿过门洞。毕竟,死人不会再衰老了。”
我好奇的问:“冥狱是什么地方?”
赵先生说:“咱们要站在大街上聊天吗?一会来一阵旋风,我们俩都完了。”
我只好跟着他回了关帝庙。
回去之后,赵先生告诉我,冥狱是一些山的总称。这山上住着一种很奇怪的人。他们看起来像是道士一样,也修行道术,不过修炼的似是而非的,所以道士们干脆叫他们邪术。
而山上的这些人呢,又很喜欢自称是正义人士,他们最喜欢挑选一些人,炼成活尸,帮他们办事。
他们居住的山,因为阴森恐怖,堪比地狱,所以被称为冥狱。倒不是说他们真的是从幽冥中来的。
我听到这里,猛地醒悟过来了,原来那个地方叫冥狱。我不是一直怀疑夏心是不是从那来的吗?
想到这里,我又很奇怪的看了一眼赵先生。因为我感觉梦中的赵先生和现实中的不太一样。在这里,他好像真的不认识我,而且比在现实中要坦诚一些。
我抓住机会,旁敲侧击的问了赵先生很多问题。但是他很快就识破了我的心思,开始东拉西扯,不再回答了。
等我回到关帝庙里面之后,又向其他人打听关于赵先生的事,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的。那个叫老薛的好像知道赵先生的底细,但是他什么也不肯说。
第二天,当东方亮起来的时候,关帝庙中的人又开始了第二次自杀式的冲击。这一次,我们又损失了一半的人。情况比昨天要好一些,因为有一个人冲出去了。
虽然他出去的时候,已经苍老无比,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回到关帝庙,我对赵先生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干嘛一定要从门洞里面走?”
赵先生说:“我们被困在这里很长时间了。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其他的路都是死路,唯有这门洞,还有一线生机。”
我对赵先生说:“你不觉得这一线生机是对方故意留出来的吗?就是为了看你们像是飞蛾扑火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死掉。”
赵先生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我们知道,可是不得不这么干。”
我靠着供台坐下,对他说:“明天别再去门洞了行不行?就在关帝庙好好呆着不好吗?”
赵先生说:“这座关帝庙坚持不了多久。你没发现吗?关帝像越来越残破了,等他倒塌的时候,这唯一的避风港也就消失了。”
我看着在街上来回盘旋的旋风,说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赵先生苦笑了一声,看样子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
而我坐在地上开始胡思乱想:“奇怪了,按道理说,这个梦逻辑性挺强的,应该不是我胡乱梦出来的。可是……这也绝对不是我的经历啊。”
我正纳闷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那些活死人又带着棺材出城了,不多不少,还是十八口。
我忽然心中一动,猛地站起来,对赵先生说:“咱们明天不要去门洞了。”
赵先生纳闷的看着我:“为什么?你还是想等死?”
我说:“不是,我刚才数了,我们现在不论老少,一共还剩下十八个人。”
赵先生皱了皱眉头:“那又怎么样?”
我说:“棺材啊。你也说过,装在棺材里的,还是活人。我也试过了,那门洞对树枝没有作用。如果我们十八个人,偷偷溜到这十八口棺材里,让迎亲的队伍把我们带出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赵先生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亮。
他问旁边的人:“老薛,你知道棺材放在哪吗?”
老薛懒洋洋的说:“知道。这小城屁大的点地方,我们早就弄清楚了。”
赵先生点了点头:“那我们不去门洞了,去找棺材。”
我们十八个人商量了一个计划,其实没什么计划,无非是由老薛在地上画了一草图,标出来棺材的位置。然后我们分散开来,分别向棺材偷偷进发。
分散起来有一个好处,就是有一处被发现了,其他人不会受到连累,不会一网打尽。
当然,这样也有一个坏处,目标太大,肯定有那么一两个人要被发现的。
不过这种伤亡和闯门洞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我们没有等到天亮,而是本着事不宜迟的原则,纷纷从关帝庙跑出来了。
我自然还是和赵先生一队,我有点担心,万一真的遇到了对方的人,他会不会把我丢出去做挡箭牌。
应该会的,他们把我这样的人找来,不就是当挡箭牌用的吗?
在路上的时候,我小声问赵先生:“对方都是些什么人啊?”
赵先生说:“一部分是活死人,从冥狱下来的,但是这样的人并不多。一部分是泥人,上面施了咒,附着了一些恶鬼,负责抓捕落单的活人。至于你之前看到的旋风,是厉鬼。他们比泥人更厉害。”
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果然是个梦啊。”
我们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这一路上并不是风平浪静的,我们经常会碰到在街上游荡的旋风。不过赵先生很机智,总是及时的拉着我躲到民宅当中去。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凡是我去过的民宅中,都在正屋房梁上拴着绳子。有的拴着一根,有的拴着几根。
我问赵先生:“在房梁上栓绳子,这是什么风俗?”
赵先生沉默了一会,说道:“是这里的人上吊了。现在你知道,这座小城为什么死气沉沉,鬼气阴森了吧?”
我打了个寒战,问道:“为什么啊?”
赵先生说:“不为什么。因为冥狱来的人,觉得这小城里的人不配活着。”
我忽然想起我的小村子来了。难道我的乡亲们,也这样得罪了冥狱,得到一句“不配活着”的评语吗?
我和赵先生走在街上,忽然,迎面来了一个泥人。他显然已经看到我们了,这时候再想逃走,有点为时晚矣。
我正在发慌。赵先生忽然把外套脱了,一下拧住我的胳膊,叫道:“你还想逃?”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他这是叛变投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