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夫人斜着眼看了看我，淡淡的说道：“现在你觉得，这个三妹该不该死？”
我心里清楚，三妹确实坏了大事，不仅坏了观夫人的事，连我的事也坏了。
这颗心被人取走之后，我再想把薛师傅找出来就太难了。人没有心可以做活尸，但是魂魄没有心，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存在。
我看着躺在地上的小汤唯，不由得叹了口气。三妹是太想自己的孩子了，可是这种思念把孩子给害死了。除了“造化弄人”四个字之外，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这时候，赵先生在旁边说：“我觉得，杀了三妹也没有用。小汤唯已经死了，三妹是否活着，已经无所谓了。既然无所谓，何不留着她这条命呢？”
观夫人摇了摇头：“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做不到赏罚分明，我怎么服众？”
赵先生笑了笑，说道：“如果我们把那颗心找回来，是不是可以饶三妹一命？”
观夫人愣了一下：“把那颗心找回来，你们说的挺容易，但是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天大地大，你们去哪找？”
赵先生说：“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反正三妹只是一只小鬼而已，你用她的命换一颗心，很划算的。”
观夫人沉默了一会，就点头说：“好，我先留下她这条命，希望你早日用心来换。”
紧接着，她挥了挥手，周围的纸人一拥而上，抬着三妹离开了。
街上只剩下三个人。活着的我和赵先生，死了的小汤唯。
赵先生走到小汤唯身边，用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轻声说道：“生又何欢，死亦何苦？其实死了，反倒能一了百了，没有痛苦。”
小汤唯躺在地上，早就没有知觉了，对赵先生这种疯疯癫癫的鬼话没有任何反应。
赵先生又问小汤唯：“你是想生，还是想死呢？”
小汤唯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赵先生朝我笑了笑：“大外甥，你想让她生，还是想让她死呢？”
我说：“我当然想让她活着了。”
赵先生笑了笑，朝小汤唯幽幽的叹了口气：“你看见没有？你的死由不得你，人家随手挖走你的心脏，让你变成一具尸体。你的生也由不得你，你明明已经长眠了，可是总有人希望你活过来。”
赵先生从身上拿出来一张黄纸，念叨着说：“人生就是这样啊，生不由己。你好自为之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黄纸覆盖在小汤唯的脸上了。那黄纸很大，将小汤唯的七窍都遮住了。
他做好了之后，对我说：“我没办法救活她。她的心脏都没有了，就像是一口漏了底的锅。魂魄放进去，马上就漏光了。”
我看着小汤唯脸上的黄纸说：“所以，她必死无疑了吗？”
赵先生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你没看见我用黄纸封住了她的七窍吗？至少她的尸体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事了。”
赵先生示意我把小汤唯背起来，然后我们向汤家走去。在路上的时候，赵先生对我说：“小汤唯的心脏被人挖走了。但是挖心脏的那个人，本意不是要杀她，而是要取走心脏上面的纹身。所以小汤唯的魂魄，应该被随手丢掉了。”
我使劲点了点头：“没错，没错，是这样。可是小汤唯的魂魄在哪？”
赵先生说：“这就是关键所在了。咱们把她的魂魄找到，找到了魂魄，复活就有了几分希望。就算无法复活，也许可以像夏心一样，做活尸。或者她运气好，也能得到一颗心脏，就能复活了。”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问赵先生：“咱们怎么找她的魂魄？”
赵先生让我把尸体放在沙发上，然后有些神秘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人死之后，魂魄都去哪了？”
我想了想，说道：“去祖坟了？”
赵先生说：“祖坟是尸体呆的地方。人新死不久，魂魄很依赖肉身，所以会跟着自己的尸体进入祖坟，但是久而久之，这种依附关系越来越弱，所以魂魄就会四处乱飘了。”
我点了点头：“那照你猜测，小汤唯的魂魄在哪？”
赵先生说：“在土地庙。我已经看过了，就在小区后面，那里有一个城中村，村子里面就有土地庙。”
我纳闷的问：“小汤唯的魂魄在土地庙？她去土地庙干什么？”
赵先生叹了口气：“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鬼。鬼就会进入阴曹地府，被阎罗王过堂审问。好人下辈子做官做富人，坏人下辈子做牛做马做乞丐。所以，小汤唯的魂魄不去土地庙去哪？她正等着去阴曹地府受审呢。”
我摇了摇头，对赵先生说：“你可别想骗我，我不是第一天见鬼了。见鬼越多，我就越怀疑阴曹地府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阎罗王审判，什么功德簿，我觉得这都是民间传说，活人编出来自己吓唬自己的。”
没想到我这样说了之后，赵先生居然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自己吓唬自己的。但是人的精神力量何其强大？人活着的时候相信这个，死了之后，也深信不疑。久而久之，就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了。”
“阴差你已经见过了吧？在鬼囚的坟墓里面，阴差不是和我们打过交道吗？按道理说，它和我们并不是同一种东西。他四处抓走魂魄，也未必真的像是传说中那样，把人送到阴曹地府。我甚至怀疑他把魂魄带走自己吃掉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可是仔细分析一下，我越来越觉得赵先生说的有道理了。
赵先生叹了口气说：“这些阴差很聪明啊。他们利用了咱们的民间传说。专门在土地庙，城隍庙，阎罗庙这种地方等着新死的魂魄。”
“魂魄死了之后，本来应该找孕妇投胎转世的，但是他们生前听了太多的神鬼故事，死了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乖乖的去这种地方等着了。结果真的等来了阴差。至于阴差究竟把他们带到哪了，究竟怎么处置他们了。那就没人知道了，反正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我对赵先生说：“所以你的意思是，马上去土地庙，把小汤唯的魂魄找回来？”
赵先生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要去的不是人间的土地庙，你要去的是鬼魂眼中的土地庙。”
我纳闷的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赵先生说：“人间的土地庙，只是一个标记而已。意思是说，在这个地方，有鬼魂的聚集点。但是这个聚集点在哪，只有做了鬼才能知道。”
我点了点头，又有点为难的说：“可是这也不行啊。我是活人，我找不到那个地方。”
赵先生嘿嘿笑了一声：“不要紧，姓汤的不是刚刚死了吗？你跟着他走不就行了吗？”
我还没有答话，赵先生就在我后脖颈上砸了一下。我身子一麻，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正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寿衣。旁边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点着三支蜡烛。
我仔细看了看，这三支蜡烛上面的火光，每一个都像是跳跃的小人。这是本命灯火啊。
我吓了一跳，一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可是等我站在地上之后，我看见床上还躺着另一个我。那是我的肉身。
我有点恼火的吼道：“赵先生，你给我出来。”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后边响起来：“叫二舅。”
赵先生推门进来了，手里面还捧着一个铁盆，里面有一些纸灰。他把铁盆放在地上，开始给我烧纸。
我对他说：“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缺德？我同意了吗你就把我的魂魄勾出来？”
赵先生说：“你不愿意去救小汤唯啊？这样吧，我把你的魂魄放回去好了。”
我摆了摆手，说道：“人，我当然要救，但是你至少得问问我的意见吧？”
赵先生嘿嘿笑了一声，指着门外说：“姓汤的在外面等你呢，你跟他一块去土地庙吧。”
我纳闷的问：“姓汤的这么好心？”
赵先生叹了口气：“黄泉路上，谁不愿意有个伴呢？我告诉他你也死了，那小子高兴得很，一定要等等你。”
我呸了一声，感觉这里没一个好人。
我对赵先生说：“让我去找小汤唯也可以，你别在这假惺惺的烧纸了，你烧了纸我也收不到。你去找找夏心吧。她刚才下楼之后就没影了。”
赵先生说：“夏心不用找。她正在追踪小汤唯心脏的下落。应该快有结果了。”
我惊奇的看着赵先生：“你怎么知道？”
赵先生把手机从衣兜里掏出来，朝我晃了晃说：“因为她给我打电话了。”
见鬼太久了，我甚至忘了还可以打电话这回事了。我挠了挠头，想交代两句什么，又无话可说，只好慢吞吞的下楼了。
汤叔叔确实在楼下等我。他活着的时候就不想活人，死了以后，更是鬼气阴森。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初九啊，想不到咱们俩做了同路人。到了阴曹地府，可要互相照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