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和夏心说的头头是道,其实我并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在追求长生?一个人能够活着,他的思想能够贯穿古今,这就足够了,哪怕再大的代价也肯交换。
可能,我需要有一天得到了长生,然后才能明白赵先生的想法吧。
赵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我变成中年人的模样之后,就继续寻找我的来历,可是一无所获。就连精神病院都不知道我从哪来的。”
我纳闷的说:“精神病院怎么会不知道?是谁把你送来的,总得有个记录吧?是谁给你交的住院费,财务总得留个底吧?”
赵先生说:“这件事说起来凑巧得很。那一年范庄精神病院成立十周年,上级要来检查。据目击者说,恰好我疯疯癫癫在附近游荡。精神病院的人就想啊。我们医院建设的再好有什么用?路上有个精神病被领导看见了,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万一领导来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就是大问题了。”
“于是他们就把我弄到精神病院去了,免费治疗。所以,我的来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我也曾经在范庄附近打听,想问问他们,我最初出现在什么地方。但是谁也不知道。好像我是一夜之间,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我嗯了一声,又问赵先生:“那你是怎么找上我的呢?”
赵先生说:“那是在不久以前。我发现我能记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但是我能想起来的。全都是关于捉鬼的,降妖的,一点我本人的经历都没有。我正在苦恼的时候,忽然感觉周围妖气冲天。”
“我知道不对劲,就连忙从棺材里钻出来了。”
我听到这里,赶快让赵先生打住:“你从哪钻出来?从棺材里钻出来?”
赵先生说:“是啊。我当时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真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我不是会捉鬼降妖吗?我就躺在棺材里睡觉,给自己营造营造气氛,没准一下就想起来了呢?”
我和夏心都点头说:“你可真是个天才。”
赵先生说:“我出了棺材之后,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这荒坟中间,多了一顶轿子,纸糊的白轿子。”
我有点无奈的想:原来不止躺在棺材里那么简单,还是乱葬岗的棺材。这地方妖气冲天,有什么奇怪的?
我收回思绪,就听见赵先生接着说:“我当时胆子多大啊,我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看看这个人是谁,冥冥之中,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这个人是来找我的。”
“果然,轿帘掀开,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女人。这女人下来之后,冲我微微一笑,叫了一声:赵先生,你好。”
赵先生拍了拍大腿:“你不知道,这女人长得很漂亮,也很端庄,可是她的声音偏偏很妩媚,你知道端庄的女人拥有妩媚的声音是什么意思吧?那简直……”
夏心咳嗽了一声:“能不能说正题啊。”
赵先生干咳了一声:“对对对,说正题。”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一看见这个女人就知道我们俩没戏。因为我们看彼此的眼神就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交集。”
眼看着夏心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赵先生这才把思绪拉回来了:“这个女人自称叫观夫人。”
我恍然大悟:“就是观夫人啊,观夫人我见过啊,我怎么不觉得她妩媚?”
赵先生很得意的说:“人家的妩媚也是分人的,你懂吗?你以为随便一个人都能让人家……咳咳,说到哪了?对了,这个女人叫观夫人,她递给我一封信,说是有人要给我的。”
“当时我很奇怪,她怎么会有我的信,她怎么知道我是谁。我也问过她,知不知道我的来历。但是她说,她只是个送信的。说完了之后,就坐上轿子离开了。”
“等她走了之后我才拆开信封。这里面的内容你们都看过了,就是这些内容。我从精神病院醒过来,和人世间的联系就这些了。一个是寄信人,另一个就是信中提到的人。我不知道这个铁山是什么人,所以只好去胡家村碰碰运气了。”
赵先生说到这里,他的故事就结束了。因为失忆的缘故,所以他讲述的内容并不长。
我看了看他影子身后的关二爷,一直没有动过。这说明赵先生说的都是真的。
我问赵先生:“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们吗?”
赵先生说:“没有。”
说完之后,他又看了看影子,然后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一件事,我总觉得,我好像不是单身,但是我老婆是谁,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对赵先生说:“这话你可别到处乱说,不小心被你老婆听到了,你就完蛋了。”
赵先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起头来,笑眯眯的对夏心说:“我的事都说完了,你的事呢?”
夏心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的事,我已经告诉胡初九了。我为了一颗心脏,放走了鬼囚,这个我承认。”
赵先生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又问:“你就没有别的事瞒着我们吗?”
夏心皱着眉头问:“你想知道什么?”
赵先生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咱们要问什么来着?”
我想了想,对夏心说:“我干爷临走的时候对我说,在我小时候她见过你。这是怎么回事?”
夏心一脸无奈:“这是要我从头说啊。”
赵先生马上说道:“没错,从头说,一字不漏的说。你家住哪里,父母是谁,在哪上的学?在哪学的艺,怎么入的冥狱。”
夏心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其实我和你的情况很像,我也没有记忆。”
赵先生摆了摆手:“打住,打住。撒谎也请选个高明点的谎话,好吗?”
夏心无奈的说:“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不信的话,我也可以请关帝。”
随后,她就跪在地上,学着赵先生的模样用血画了一把刀。等她画完之后,我看见赵先生身边的影子跑到夏心身边了。
赵先生对夏心说:“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真的不相信你,你何必这样嘛。”
夏心翻了翻白眼:“虚伪。”
然后她对我说:“关于我最初的来历是这样的。我母亲……或者说我养母,是一个小山村中的普通人。有一天她去农田里面干活,看见地上有一个巨大的脚印。她踩了进去,然后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发生了变化,好像怀孕了似得。”
赵先生摆了摆手:“你等等,我怎么感觉你这话听起来这么耳熟呢?像是哪个神话传说。”
夏心指了指身后的影子:“关帝没有动,说明我没有骗你。”
赵先生说:“也许是你养母骗你了。这也没准。”
夏心有点不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她接着讲:“几个月之后,我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已经瞒不住了。她的家人很生气,逼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她根本说不出来。她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和男人连话都不多说一句,怎么可能怀孕?”
“后来到了临产的月份,我母亲的肚子忽然消下去了,好像之前只是得了一场病,现在病完全好了似得。不过那时候已经流言四起了,说我母亲把孩子偷偷生下来了,又送给别人了。因为这种谣言,她一直没有嫁出去。”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肯娶她。只是正经人家不肯娶罢了。那些好吃懒做,流氓无赖的,她又看不上。就这样做了老姑娘,在家里一直呆到了三十五岁。”
“在她三十五岁那年,有天晚上忽然做了一个梦,梦到天降祥云,有一位全身泛着金光的仙人对她说,你的孩子没有消失,她就在你们家农田里边,你快去看看吧。”
“我母亲醒了之后,将信将疑。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去田里边看了。等她到了农田的时候,发现那个巨大的脚印又出现了,而我就躺在脚印里边。”
夏心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当时的我,就是这幅样子。身材、,模样、年龄,没有丝毫变化。好像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了。”
“我母亲其实不太相信我是她的女儿,但是她相信梦中的那位神仙。她总说我是神仙送给她的。我被她带回家之后,像是婴儿一样,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一直过了三四年,才有了自理能力。”
“也因为我的存在,关于我母亲的传言就算是得到了证实。现在她跟人说她没有怀孕过,没有生过一个孩子,就再也没有人相信了。”
赵先生挠了挠头:“所以,你还真的是失忆了?”
夏心说:“也可以称作是失忆。或者说,我有童年,只不过这童年很特殊,因为我的身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大。”
赵先生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是怎么加入冥狱的?”
赵先生问了这一句话之后,我忽然发现夏心开始咬牙切齿了。她满脸怒容,说道:“我加入冥狱,不是自愿的,所以我恨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