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碗的男人就是老人家的真身。这身份让我有点害怕。但是随着我们慢慢靠近,这真身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一勺一勺的给女人喂汤而已。
看起来这真身的脾气很随和嘛,完全是一副暖男的样子。
赵先生提醒我说:“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嗯了一声:“放心吧,道理我懂。世界上的变态,很多都是穿着衬衫戴着眼镜的老实人。”
赵先生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忽然我觉得有点奇怪,感觉我们身边少了点东西似得。我挠了挠头,忽然想起来,一直像是狗腿子一样跟在赵先生身边的马克不见了。
我回头看了看,马克站在距离我们五步远的地方,不仅如此,他还在向后退。
马克见我回头看过来,就干笑了一声说:“赵叔,胡哥。那家伙是不是挺厉害啊?我怕给你们拖后腿,我就不去了。”
我朝他竖了竖中指,嘟囔着说:“小混混们不是挺讲义气吗?怎么还有临阵脱逃的?”
赵先生说:“讲义气的都在冲锋陷阵的时候让人砍死了。剩下不讲义气的逃回来了。”
我笑了笑说:“有道理。”
其实马克来不来都无所谓,我还真觉得他有点碍手碍脚的,所以他不过来,我只是调侃两句而已,并不生气。
我和赵先生像是贼一样,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真身身后不远处。
我低声问赵先生:“咱们要怎么对付他啊?”
赵先生拿出来两张纸钱,说道:“很简单,用这东西贴在他的眼睛上。真身的眼睛被挡住,他在外面的投影就看不见我们了。在真身把纸钱撕下来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可以从小庙里边逃出来。”
我嗯了一声:“这是个好办法。不过为什么要用纸钱?”
赵先生说:“见钱眼开,如果真身贪财的话,就可以给我们争取时间了。”
我很担忧的说:“这真身本领这么大,我很怀疑他爱不爱钱。”
赵先生说:“你二舅我手眼通天,不也很爱钱?”
我说:“你这么大本事,那就由你来把纸钱贴上去吧。”
赵先生挠了挠头,上下打量我,看样子他又想骗我去干这件事。不过最后他放弃了。
我听见他嘀咕了一声说:“算了,万一你失手了,我也得死,还是让我老人家亲自出马吧。”
赵先生很谨慎,他没有贸然接近真身,而是远远地绕着他转了一圈。
结果赵先生绕到真身面前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真身,不再动弹了。
我有点担心,小声问赵先生:“怎么了?”
赵先生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摇了摇头,然后慢吞吞的走回来了。
他对我说:“你去对面看看就明白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饶了半个圈子,走到真身对面了。然后我也呆住了。
真身的另一面,也是后背。他依然背对着我,正在给女人喂魂魄磨成的血粥。
我甚至怀疑这是幻觉,我使劲拍了拍我的脑门,真身还是背对着我。
我绕了个圈子,回到原点,这一路上我都盯着肉身,没错,他两面都是后背。
我对赵先生说:“这下惨了,真身根本没有脸,我们怎么贴他的眼睛?”
赵先生使劲揉着太阳穴,皱着眉头说:“不可能啊,他的投影有脸,真身也应该有啊。”
他大着胆子走到真身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可是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发现这真身就像是一个简单的机械一样,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把勺子伸进粥里,舀起一勺来,吹一吹,送到女人嘴里。再舀起一勺来,吹一吹,送到女人嘴里……
我也走到真身身边了。我站在其中一面,看见他背对着我喂粥。我的头探到另一面,发现他还是背对着我在喂粥。
我把身子正过来,对赵先生说:“二舅,我觉得这真身有点问题,他不像是两面都是后背。”
赵先生问我:“你发现什么了?”
我指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说:“你注意到这个女人没有?她一直躺在真身前面。我们先假设真身有两面都是后背。一面叫后背,一面叫前背吧。女人应该挨着前背。”
“我们站在后背之后的时候,女人应该躺在真身前面,我们和她中间隔着真身,这没错吧?”
赵先生说:“没错啊。”
我接着说:“如果我们转了半个圈子,走到真身前背前面呢?女人应该到中间来了吧?把我们和真身隔开。”
赵先生说:“是啊。”
我说:“可是现在不对劲啊。我们无论怎么转圈,真身始终在中间,女人始终在他身前。”
赵先生点了点头:“没错,是这么回事。不过这是为什么?难道咱们转的时候,他们俩也在转?”
我说:“应该不是这样。刚才我站着没动,你去另一面的时候,咱们不是同时看到真身的后背了吗?在我们眼里,真身是永远都是在中间,把我们和女人隔开的。”
赵先生嗯了一声:“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犹豫了一下说:“二舅,我的想法有点荒唐。我说出来就是抛砖引玉,启发一下思维。”
我说抛砖引玉,完全是谦虚,谁知道赵先生很痛快的接受了:“快把你的砖扔出来吧,没准你那些破点子能启发我一下。”
我有点无奈:和这种脸皮厚的人在一块,就不能太虚心啊。
我说道:“你说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和画有关系?他们两个是画中人,这画里面只画了他们的后背,所以我们就看不到他们的脸,怎么换方向都没有用。”
赵先生顿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没错,没错,一定是这么回事。”
我问赵先生:“那咱们怎么办?”
赵先生微笑着说:“这个好办,我有办法让他把脸露出来。”
他弯下腰,伸手从床边拿起来一面小镜子,笑嘻嘻的说:“你看看,这女人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了照镜子。啧啧啧,真是有意思。”
我说:“你也挺有意思的,咱们俩都到生死关头了,你还有心思研究镜子。”
赵先生把镜子递给我说:“这镜子就是救命的东西。”
我拿着镜子,而赵先生指挥着我站在了真身的前背方向。他让我把镜子举在身前,对着真身的头。
然后,赵先生慢慢踱步,来到了真身背后。
我很紧张的问:“怎么样了?照出来了吗?”
赵先生脸上带着微笑:“照出来了,他的脸很清楚。”
随后,他两手捏着纸钱,一左一右贴在镜子上了。
赵先生松了口气,冲我摆了摆手说:“好了,可以把镜子放下来了。”
我把镜子放在地上,看见里面那张脸还在。是一个男人的脸,四十来岁模样。其他的我就看不到了,因为被纸钱挡住了。
我直起腰来,对赵先生说:“真是神奇啊。这张脸就这么印在镜子里了?”
赵先生说:“坚持不了多长时间,顶多一刻钟就失效了。我们就利用这一刻钟赶快逃命吧。”
我和赵先生加快脚步,向来的方向走过去,我们先得穿过那扇小门,回到小庙里面,然后才有机会回到人间。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马克来了,就对赵先生说:“你有没有看到马克?”
赵先生向周围望了望:“没有啊。这小子不会自己逃了吧?”
这时候,我听到马克的声音:“救命……啊。”
这声音挺奇怪,“救命”和“啊”是分开的,像是磁带一卡一卡的。
我循声望去,总算找到马克了。
他又被小鬼抓了,而且塞在了铡刀下面。
他泪眼汪汪的看着我们,大叫一声:“救命。”话音未落,铡刀落下,马克脖子断成两截的瞬间叫了一声:“啊”。
然后他又活了,又叫了一声救命,脖子又断了……
赵先生一脚把小鬼踹开了,把马克从铡刀下拽了起来。
其他的小鬼见赵先生过来,纷纷避向远处,而五中的学生们也看出来了,赵先生是个牛人,都趁此机会,纷纷靠拢过来,看样子是打算跟着我们一块出去。
赵先生也没在意,就带着我们从壁画中逃出来了。
我又来到了那座小庙里面,我看见我的肉身盘腿坐在地上,他面向我们,脸上露着胸有成竹的诡异笑容。
我心里忐忑,不知道我们蒙住真身的眼睛到底管不管用。
赵先生悄悄的捡起一块石头,随手向墙角扔过去了。
石头发出叮当一声,老人家面露狂喜,蹭的一下冲了过去,举拳就打。
可怜孙老头的魂魄正缩在那个角落里面,先是被赵先生踹了一脚,丢了半条命,这才刚刚缓过来,还没有站起来呢,又被老人家打倒了。
我对赵先生说:“成了,咱们快走吧。”
赵先生摇了摇头:“别着急,我们还没拿你的肉身呢。”
我的心顿时沉下去了。
老人家看不见了,这确实没错,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能安全的把肉身拿回来。
拿走肉身,就得把他的魂魄逼出来,这个过程他不可能不知道。到时候也许反手就可以把我抓住,轻而易举的杀了我。
可是不拿肉身,我又怎么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