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警犬出击·义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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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巫三哥把黑豆带到了白湖娘娘庙。

这个荒颓的小庙基本上没有了香火,仅剩的两个和尚表面上靠几亩庙地度日,其实已成了“十七兄弟帮”的外围人员。娘娘庙所在的娘娘岛虽说离湖岸不太远,但紧傍着大片芦苇荡,有什么风吹草动,兄弟帮往芦苇荡里一退就没事了。巫三哥把这里当作了兄弟帮的一个巢穴。

上岛之后,巫三哥没有约束黑豆,任它在岛上自由活动。巫三哥对黑豆也并没多加理睬。

发现这又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地方,黑豆悲哀地嚎了半天。之后,黑豆变得沉默,整天趴在湖边心事重重地遥望远方。它喝湖里的水,不接受任何人给它的食物。

到了第三天傍晚,黑豆饿得站不起来了。

这时,上岛后一直没露面的巫三哥出现了。

巫三哥把一盆狗食放在黑豆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说:“黑虎,吃!”分明已经给这条黑狗起好了名字。

黑豆抬头看看这个光头汉子,认出来这就是从湖里救它性命的人,心里竟然有一丝酸楚。

巫三哥蹲下来,柔声说:“快吃吧,吃罢了,我们上船去。”他的手指着泊在岸边的一条船。

黑豆想:上了那条船就可以回家吗?

巫三哥不再说什么,转身就向船走去,不回头。

黑豆一着急,就吠了一声,声音有点嘶哑。

巫三哥回过身,说:“吃。”看见狗吃食了,巫三哥无声地笑起来,笑容竟也灿烂。

绑架宗爷的行动很成功,巫三哥的情绪不错,接下来的几天,他就在娘娘岛上有滋有味地调教起黑虎来。他给黑狗起名“黑虎”,因为他觉得这条黑狗的举止神态中有老虎的影子在闪烁。

巫三哥少年时代常去警察局里看训导员驯狗,对驯狗略有所知,驯起黑虎来还像模像样的。

巫三哥给黑虎上的第一课是要求黑虎找到自己的位置。比如埋伏时,狗应当在主人的左侧;前进或者出击时狗就应当在主人的左前方。这一课看似简单,其实重要,简单的重复之后,狗不但知道了自己的身体位置,还在意识里确立了主人的位置。警犬可以霸道,可以凶猛,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对主人的无条件服从。

巫三哥驯狗时一定会带一个助手,就是多米。巫三哥是教练,平时管束黑虎行为、照顾黑虎生活的是多米。训练课上,巫三哥有时也让多米参与,但多米的训导大多是错的,错了之后就由巫三哥来纠正。这是巫三哥的刻意安排,他要让黑虎反复弄明白:权威只有他巫三哥一个人。

体贴黑虎的人是巫三多的女人凤仙。凤仙只有二十岁,比巫三哥小了十九岁。她喂黑虎,总有荤食,喂食时总在念“阿弥陀佛”。这是在庙里呀,怎么能动荤啊!她对黑虎好,觉得这条狗的处境和她有点相仿。她对巫三哥的感情太复杂,自己也弄不明白是爱还是恨。

多米不大说话,脸上总是笑眯眯的。都以为他随和,缺少主见,连巫三哥也这么看。其实不是,这人心思重,狠毒,仇恨所有能管束他的人。巫三哥是他内心最崇拜同时又是最仇视的人。这真有点怪。

在众人特别是在巫三哥面前,他装作是黑虎的好朋友,在背地里却对黑虎使尽了恶毒的手段。他从不用手掌打狗,只用手指猛弹狗的鼻尖。鼻尖是狗最敏感也是最软弱的地方,手指狠狠一弹,那个痛的感觉可真像电击一样,会波及全身又深刺骨髓,狗能在瞬间失聪、失明、眼前一片金星迸溅。因为狗没有做错什么,这种恶毒的、无故的惩罚还对狗造成严重的心理伤害,使狗惶惑无措,脑子里一片迷茫——啊,啊,我错在哪里啦?

巫三哥很少喂狗,如果哪天是巫三哥喂的狗,黑虎那一天一定会肚子痛。这是多米做的手脚,偷偷在食里下了毒。那药叫番木鳖,多米每一次都下药很重。下药重,狗进食不久就感觉到,就有办法呕掉,就不会死掉。如果下药轻,待到狗发觉时,已吐不出来,反而会死掉。多米不能让黑虎死掉,他只是要折磨它,破坏巫三哥在黑狗心目中的形象。

只要有可能,狗不会让人看见它们的呕吐,总会跑到偏僻的地方去呕掉,然后趴在那里慢慢缓过来。这种时候,多米多半会去找黑虎,给黑虎送去温暖的水。呕吐之后喝点温水是很舒服的。

这些中毒事件使黑豆迷惑不解。和大药谷不一样,这里的世界复杂得多。

一天,多米把黑虎引到娘娘庙后院的一个屋子,让黑虎闻一只旧布鞋。那一段日子,巫三哥正在训练黑虎的“味迹追踪”,所以黑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多米让它找出布鞋的主人呢!黑虎认真地嗅了布鞋,把这个臭烘烘酸溜溜的气味记得很精细。

多米随后把黑虎引到前院,那里正有七八个男人在练武,有的在抛石锁,有的在练拳脚。

多米指指这些男人,给黑虎下了指令:“黑虎,踪!”

黑虎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毫不犹豫地咬住了一个黑胖子的裤腿。找到“物”时,犬不能触碰,只能用吠叫示意,要不然有可能会接触毒物或者触响爆炸物。找到人时,犬可以咬裤腿,如果遇到反抗,犬还可以便宜行事。这是巫三哥教的。

院子里的人知道这是在测试黑虎,都围过来看热闹。

多米知道黑虎找准了,可他摇头,断然否定:“不对,错了!重新来!”

鞋子携带的人气味是最浓郁的,黑虎认定自己没有错,站着不动,仍然冲着黑胖子吠叫。

多米厉声说:“不对,错!”

黑虎还是坚持自己的认定,不动。

多米一把抓住黑虎的颈圈,往后院拖。黑虎被勒得回不过气来了,只好跌跌撞撞跟着多米走。

到了后院,多米又把臭鞋扔在地上:“嗅!踪!”

黑虎仔细嗅,抬起头吠一声,示意它已经记住了气味。

多米厉声呵斥:“再嗅!”

黑虎再嗅,然后跟着多米回到前院。

前院的人正有兴致呢,一字儿排开,就等着狗来认人。

黑虎这次更加谨慎,把这些人各嗅了两遍才做出判定,还是冲着黑胖子吠叫——就是他,真的是他!

多米再次否定:“不对,错!”

黑虎回头冲着多米吠:“汪汪汪……”意思是:是不是你搞错了?

多米这一次当众用手指弹了黑虎的鼻尖,疼得黑虎“汪溜溜”惨叫一声。

巫三哥进了院子,说:“多米,干吗打黑虎?”

多米说:“三哥,它浑呢,把你教的都忘了,连嗅鞋子认人都弄错了。”

巫三哥说:“这是最初级的题目,它不会错吧?”

多米说:“试两次了,都瞎叫唤。”

黑胖子说:“都冲我瞎叫哩。”

巫三哥面露狐疑,说:“再来一次我看看。”

多米把黑虎带到后院,给了黑虎另外一个人的鞋子:“嗅!”

黑虎冲着多米吠:“汪汪汪汪……”意思是:不对,这不是原来那只鞋!

多米曲起手指,威胁道:“嗅!”

黑虎到了前院,来来回回嗅了三遍,认准了白脸小个子小汤包。

多米说:“哎呀,这次总算认准了。黑虎啊,我都快要叫你爹了。”

最后这句话把人都逗笑了。

黑胖子说:“多米,原来你是狗娘养的啊!”

巫三哥没笑,脸上越来越不好看。味迹追踪是他巫三哥教的黑虎,这黑虎不是当众给他丢脸吗!

巫三哥向黑虎招招手,等黑虎走近时,飞起一脚,把黑虎踢得连滚两个跟头。

巫三哥厉声说:“多米,关它一天一夜,不准喂食,不准喂水!”

黑虎被关在后院的柴间里。

巫三哥把多米叫到一个房间,说:“今天黑虎表现反常,它是不是接触母狗了?”

多米说:“没有没有,这事是你三哥反复关照过的,决不能让黑虎和母狗交配,否则嗅觉就会乱掉,不灵了。你关照的事,我绝不马虎。再说,黑虎从没离开过娘娘岛,岛上没有其他的狗,连条公狗也没有的。”

巫三哥想想有理,语气缓和了:“这件事要当心了,出了事,毁了我的狗,我说不准就能毁了你小多米,听明白了吧!”

多米说:“三哥,放心,我不会让它离开我的视线。”

黄昏时,柴间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凤仙。她偷偷端来了一盆狗食,一罐清水。

凤仙看到黑虎死了一样躺在潮湿的泥地上,很心疼,说:“黑虎,来,吃吧,没事的,啊……”

凤仙一直对黑虎好,见到凤仙,黑虎稍稍抬起头,又摇动尾巴,表示它的感激。

凤仙催黑虎:“黑虎,吃啊,喝啊……”

黑虎拗不过,伸出舌头舔了舔水,舔了舔狗食。

凤仙把挡在后窗的一块草帘子摘下来,铺在地上,说:“黑虎,来,睡在这上面,来呀。”

黑虎听她的,移睡到草帘上。

凤仙走了。黑虎还是趴在了泥地上。狗相信大地,相信泥土会给它们力量。伤病中的狗,总是尽量紧密地接近泥土。黑虎喝了点水,还是没吃东西,它一点胃口都没有。黑虎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片迷糊,整个儿恹恹的打不起一点精神。

狗也会做梦。

在这个初春的寒夜里,黑虎梦见了它的大药谷,梦见它跟着二林子在山谷里巡逻。走在扛着火铳的二林子前头,它黑豆多神气啊!阿斗在红石崖上叫唤呢,它是让黑豆别忘了给它逮一只野兔回去……

黑豆醒了就变成了黑虎,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心头一惊:呀,我怎么又离开大药谷了?

狗对梦的认识有点混乱,它们有时会误将梦境当作真实。黑豆以为刚才真的回去过大药谷呢。

狗是有感情的,狗也是有自尊的。今天的事件给黑虎造成的心理创伤相当深重,恐怕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至于事件造成的思维混乱,还得看黑虎自己如何领悟。好在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又改变了这种状况。

凌晨时分,黑虎再次从梦中醒来。借着后窗透进来的月光,黑虎看见自己的身体上栖着几条水蛭。这些恶毒的吸血大盗正在拼命吸吮它的鲜血,有一个已经鼓起了肚皮。

黑虎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些可怕的活物,惊恐万状地吠起来。

多米就住在隔壁房间,掌灯过来察看。水蛭是不能硬扯的,多米为了阻止黑虎乱叫,去泡了盐水来,不断地把盐水淋在水蛭身上,又在水蛭周围轻轻拍击黑虎的皮肤,逼使水蛭把吸血的吸管拔出黑虎的身体。

多米手里忙着,嘴里不断地说温柔的话安慰黑虎:“没事,没事,不过是些小东西,行了,行了,瞧,这不是弄下来了吗?”

多米的忙碌和他温柔的话,使惊恐的黑虎安静下来。黑虎看着在灯光下微笑的多米,内心充满了感激,又有点迷乱——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呀?

远古,狼的一支队伍走进了人类的住地,和人类生活在了一起,成了狗。走进人类住地之前,它们一定是当着上苍的面和人签订过契约的。千万年过去,人类已经把这个古老的契约慢慢淡忘了,而狗没有,它们还是谨记着,恪守着,对人类的一点一点的违约,它们总是采取忍让的态度,努力地让宽容和爱尽量替代被人类虐待的记忆。

黑虎第二天就振作起来了,在“味迹追踪”训练时愈加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