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警犬出击·义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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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黑豆的两只后脚都受了伤。李家爷孙给它敷了药,还用小竹片给它做了脚踝固定。伤了一只脚,狗还能一颠一颠地走路,伤了两只脚就没法走路了。

二林子把黑豆安排在虎笼边,好让这一对青梅竹马的异类兄弟搭个伴儿。

晨昏二度的山谷巡视,现在只能由二林子和老中轮流单独承担了。老中和二林子在巡视之前,会到虎笼来取一点虎粪去撒在巡逻小道上。所有的野兽都会因老虎的气味而避之不及,这比黑豆撒的尿有效多了。

几天之后,黑豆的脚伤不见好转,反而肿痛得愈加厉害。是不是伤了骨头了?伤了骨头就不再是养一养的事了,爷孙俩决定带黑豆下山去找吉桥镇上的伤科郎中。

这天早晨,爷孙二人想把黑豆放进背篓,然后用独轮车推下山去。

黑豆坚决拒绝进背篓,它以为主人要把它抛弃呢,用乞求的声调不停地吠叫——别抛弃我,别抛弃我……它的大哥大头不就是被陌生人用背篓带走的吗?

黑豆的乞求引得阿斗也吼叫起来。那是从喉咙深处滚滚而出的沉闷的吼声,表达的既是乞求,又是抗议——别,别抛弃它,不要抛弃它……

老中和二林子都听懂了,再没用背篓,而是直接让黑豆趴在了独轮车的一侧,为了平衡车子,另一侧载了一块石头。

上路了。二林子推车,老中叼着烟管走在车子一侧。和主人在一起,黑豆这就放心了。

独轮车吱吱扭扭地在山路上走,颠簸得厉害,颠得黑豆脚伤作痛。黑豆改用侧身仰卧的姿态,举着四只脚爪,将长着白毛的肚皮朝着天。

看着黑豆像小男孩一样袒胸露腹的样子,老中和二林子相顾而笑——这家伙多会安排自己啊!

老中说:“黑豆,带你下山看郎中哩。”

黑豆不会说话,二林子就来为它代言,说:“没听说过‘鸡连皮,狗搭骨’吗?这点小伤算什么呀!”

老中说:“你知道断骨那儿搭住了吗?不知道。要是没搭住,你的脚就报废了。”

二林子说:“大不了做条瘸脚狗呗。”

老中说:“怕连瘸狗都做不成,你想想,你能单用两只后脚走路吗?”

二林子说:“行了,那就治着吧。也好,我出了娘胎还是第一次下山哩。山下怎么个样子?”

老中说:“这倒是,一会儿到了吉桥镇,你得乖乖的,那儿不是大药谷,人多着呢,狗多着呢,你可别少见多怪,乱跑乱叫。”

二林子说:“看我的脚,我还能乱跑呀?”

……

爷孙俩说着说着,开心得笑起来。这是哪一出啊?

车上的黑豆不知道爷孙俩在嘀咕啥,但是有一点是明白的——他们说的和它黑豆有关系。它汪汪地吠起来——喂,你们说点啥呢?

吉桥镇上的郎中许先生年纪还轻,他是中医,但也兼懂点西医西药,所以他的诊室里不但有中药的馨香,还有西药来苏尔的气味。

从大药谷来,黑豆对中药味是挺熟悉的,却对陌生的来苏尔味很抵触——这是啥怪味道啊!一进诊室,它就不断地打喷嚏。狗的嗅觉太灵敏,对刺激性强的陌生味道反应特别强烈。

许先生的伤科是蛮有名的,但他不是兽医,若非李老中是熟人,他是不肯为狗看病的。

诊台上临时加铺了桌布。二林子抱着黑豆走进诊室,让黑豆侧躺在诊台上。

黑豆一进镇子就开始紧张了——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啊?怎么有这么多驳杂的气味啊?躺在诊台上,躺在陌生的气味里,黑豆更紧张,吐出舌头,呼吸急促,心跳得怦怦响。黑豆努力抑制着恐惧,但二林子还是感觉到了黑豆的颤抖。

二林子不断地抚着黑豆的脸和脖子,不断用缓慢亲切的语气说话:“黑豆,黑豆,这是许先生,许先生是我们的朋友呢,许先生的本领大着呢……”

老中就站在诊台的另一侧,慢悠悠地抽旱烟,慢悠悠地和许先生说话。

黑豆从陌生的气味里努力找寻熟悉的旱烟味,在陌生的声响里努力分辨主人的说话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听见了金属的碰击声!黑豆挺忌讳这种声音的,抬起头来,目光警惕地注视着许先生。

许先生有点害怕。

李家爷俩一前一后摁住了黑豆,还有意阻挡着黑豆的视线。

许先生说:“别挡着它的目光,让它看见我反而会好一点。”

许先生走近来,向黑豆摊开两手,表示手里是空的,然后一边温柔地说话,一边慢慢解开黑豆脚上绑着的竹片。在检查肿胀的狗爪时,许先生真有点紧张,就怕黑狗本能地抵抗。

许先生确诊两只脚爪都没有伤着骨头,肿痛是因为脱了臼,需要做关节复位。关节红肿严重,用手法复位是很疼的,许先生要求把狗用绳子捆住,否则他不敢动手。

黑豆见到拿来了绳子,恐惧得叫喊起来,挣扎着要爬起来逃走。

看看不行,老中把绳扔出屋去,说:“许先生,不需要绳子的,有我们爷孙在这儿,你尽管放心动手,没事。”

许先生说:“那我再叫两个人来帮忙。”

老中说:“来了陌生人,反而不好。”

许先生还是不敢:“这……行吗?”

老中说:“没事,黑豆信任我们。”

手术开始了。很疼,浑身疼得抽搐。黑豆强忍着,表现得出奇的平静,不为别的,只为黑豆信任主人,只为黑豆明白这是为它好。

关节一复位,疼痛马上大大缓解,黑豆居然站了起来,想从诊台上往下跳呢。

二林子把它抱下来,说:“黑豆,走几步试试。”

黑豆小心走了几步。

二林子跷起大拇指,说:“黑豆,好样的!”

狗是不出汗的,出汗的是二林子。

许先生说:“别急着让它走路。回吧,回去让它休息半天就没事了。”

二林子抱着黑豆出门时,黑豆一直扭头看着许先生,满脸温和的神色。它是在感激许先生呢。

许先生说:“老中伯,你这条狗真懂事啊。”

从许先生那儿出来,爷孙俩径直去了茶馆。二林子还是抱着狗,浑身都是汗。

这时的茶馆已摆了早市,店堂里空荡荡的没客人。这是最好了,爷孙俩来这儿就是要让黑豆安静地歇一歇。

爷孙俩泡一壶茶坐着慢慢喝。黑豆在桌子底下趴着休息。老中又让二林子去买了几个肉包子来慰劳黑豆。

没等老中把一壶茶喝淡,黑豆就在桌子底下不安分起来,蹭着二林子的腿呜呜地哼,请求到外面玩去。肉包子的味道很好,可它还没有吃饱。嗅觉向它报告:外面有许多肉包子,它急着出去就是为了找肉包子吃。它以为这里是大药谷呢,找得到就能吃得到。

拗不过黑狗顽强的请求,老中只得让二林子带它到门口转转。

一出茶馆的门,黑豆又紧张起来,街上有许多人不明目的地走来走去,每座房子里都在散发着奇怪的气味。黑豆不自觉地就把尾巴夹到了股沟里,身体死皮赖脸地贴着二林子的小腿,原本的自信和帅气荡然无存,惶恐的神态活像第一次进城的山娃子。

走着,弄堂里跑出来几个滚铁环的男孩子。奔跑的人和哐哐滚动的铁环把黑豆吓得一塌糊涂,哀哀哼着,摆出往后逃跑的架势。黑豆的表现真让二林子丢脸,但想想又不能怪黑豆的——它还是第一次下山,在山谷里积累的所有生活经验在这里几乎都派不上用场,不张皇失措才怪呢。

二林子蹲下来抚着黑豆的头,说了些黑豆听不懂的鼓励的话,还拦下一个男孩,把男孩手里的铁环借来让黑豆看一看。黑豆很小心地嗅了嗅铁环,不敢触及,它闻出了铁的味道。二林子扛的火铳和厨房里的菜刀都是这味道,有这种味道的东西都是很“凶”的,是和火、血还有疼痛连在一起的。

一条蓬尾大黄狗走过来了。狗和狗相遇是平常的事,看着舒服的就用狗的礼节打个招呼,看着不顺眼就别理睬好了。可这条黄狗一见黑豆就如临大敌,惊恐地回身就逃。黄狗转过街角之后就拼命喊叫起来。这家伙可能是吉桥镇上的狗首领吧,这一叫还真有点号召力,一下子就招来了好多条狗围在它身边。它们讨论了一下,摆开一个弧形的阵势,冲着黑豆大吠,吠声里充满了愤怒和惊惶。

原来是黑豆身上沾染着的老虎的气味猛烈地刺激了这些狗。它们确认这条散发虎味的黑狗不是同类,而是狗形的怪兽。

同类的敌对却唤醒了黑豆的自尊心和责任心,一副猥琐相的黑豆突然振作起来,忘记了伤痛,一个箭步拦在二林子面前,皱起嘴唇,扎起胡子,向挑衅者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

在蓬尾黄狗它们听来,这低沉的咆哮多么像虎吼啊!黄狗首先退却,其他的狗也赶紧止了吠叫,夹起尾巴逃散。

黑豆不罢休,认准了黄狗紧追不舍。黄狗逃进一家店铺,前爪趴在门槛上,冲着黑豆大吠。这是它的家,自有主人做它的后盾,它现在有恃无恐。

店铺里的人果然提着棍子迎出门来了。黑豆不敢与人对抗,掉头又去追另一只白狗。那白狗熟悉路径,三转两转就不见了踪影。其实黑豆并不真想追上它,就想享受这种所向披靡的感觉。

黑豆并不知道它这是在“狗假虎威”,以为是它的威风吓退了这么多同类,胆气一下子提升起来——呀,呀,我是黑豆我怕谁!

正在黑豆自我膨胀之时,黑豆发现左前方不远的地方正有许多好吃的肉包子堆积在那里。哇,太好了!

那是一个包子铺,半开着的屉笼里排满了热腾腾的包子。黑豆的舌头上哗哗地直流口水。

黑豆以为是在大药谷呢——山谷里的食物是可以自由捕食的。

黑豆飞步上前,一跃上到那个半开着的屉笼盖上,俯首叼起了一个肉包子……

黑豆这下子是大出洋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