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了好一会儿,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顿时暗叫了一声不好,从凳子上站起身,轻轻拉了强顺一下,“你们饭店的厕所在哪儿呢,你带我过去一下。”
强顺朝我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并没有起身,抬手朝前厅方向指了指,“在柜台后面的走廊里。”
我当即瞪了他一眼,强顺一愣,会意了,立马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拉着他来到了厨房外面。
强顺疑惑地问我:“黄河,你不是想去厕所吧?”
我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那些肉菜不对劲儿,你还是别吃了。”
“咋不对咧?”强顺顿时露出一脸疑惑。
我说道:“怪味儿很大,不像是变质,很像是从里到外腐烂了。”
“不可能吧。”强顺争辩道:“肯定是你鼻子出问题咧,我跟厨师大哥都没闻见,咋就你闻见咧。”
我说道:“你不记得你昨天看见啥了吗?”说着,我抬手朝旁边的仓库一指,问道:“这些肉从昨天买来以后,是不是一直在仓库的冰柜里放着?”
强顺点了点头,“是呀,啥时候用,啥时候从冰柜里拿,然后用温水化开。”
我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那群黑影围在冰柜前干啥呢?”
强顺闻言顿时一愣,随即磕巴起来,“在、在吃东西呀……”
我追着问道:“在吃什么东西?”
强顺的脸色变了,说话声音也显得没了底气,“好……好像是在吃肉吧……”
我冷冷一笑,说道:“它们恐怕不是在吃肉,而是在往肉里吐脏东西。”
“吐脏东西?”强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吐、吐啥脏东西?”
我说道:“一般吐的都是怨气或者阴气,人吃了以后就会生病,要么拉肚子、要么发烧。”
“真的假的?”强顺显得惊悚起来,“我、我都没看见它们吐东西,你咋知道嘞?”
我说道:“你阴阳眼应该能看见的,没看见肯定是你当时吓坏了,没注意。”顿了一下,我接着说道:“我也是刚刚想起来,这是我以前听奶奶说的,说有些东西能力不大,还想报复人,就会往那些人家里的食物上面吐脏东西,他们自己家里的人感觉不出来,只有外人能闻出来,你们饭店里现在的情况,跟咱奶奶说的很像。”
强顺顿时愣住了,停了好一会儿,强顺战战兢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除了俺们饭店里的人,别人都能闻出来?”
我点了点头,“对,你想想,今天你们饭店里的生意为啥这么差呢,就因为那些来吃饭的客人,闻出饭菜里有怪味儿,今天来的人少,明天人会更少。”
强顺眨巴了两下眼睛,恍然大悟似的嘀咕了一句,“我说今天咋有很多客人,把肉菜都退回来咧。”
我忙道:“那些客人就没跟你说,菜里的味儿不对吗?”
强顺回道:“今天我没在前厅端盘子,这厨师大哥叫我在厨房里帮忙,他一直都在问你的事儿。”
强顺这么一说,无形中把我们俩的话题给转移了,我问道:“这大哥想知道我啥事儿呀?”
强顺回道:“就是……你们家那些事儿呗。”
我扭头朝厨房里看了一眼,那大哥在桌旁坐着,自顾自吃喝着。我说道:“你觉不觉得,这大哥今天很奇怪,他为啥好好儿的啥要请我喝酒呢,我觉得他肯定有啥事儿。”
强顺“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我随即吩咐他,“肉别再吃了,咱俩现在进去一起问问这大哥,他找我到底是啥事儿。”
说完,两个人回了厨房,厨师大哥见我们俩回来,连忙招呼我们俩坐下。我低头朝自己酒杯里看了一眼,酒杯里不知道啥时候又给我们倒满了,我又朝厨师大哥手边的酒瓶子一看,已经空了一瓶。
我暗自啧了下嘴,这一瓶酒,我跟强顺两个每人最多不过喝了二两,这大哥,一个人最少灌下去六两,真能喝呀。
强顺伸手把另一瓶酒打开了,跟厨师大哥碰了一下杯子,厨师大哥又是一口抽干了,看得我心里都发毛。
强顺连忙又给他倒满,我知道,强顺是想把他灌醉再问,不过,我看他喝得也差不多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你到底找我有啥事儿,你说吧。”
厨师大哥看了我一眼,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强顺又把酒杯举了起来,“来大哥,咱再喝一杯。”
厨师大哥把酒杯端了起来,跟强顺又碰了一下,不过这一次,他没一口抽干,只喝了少半杯。放下杯子,厨师大哥叹了口气,用胳膊肘撑在小桌子上,手掌捂住了额头,情绪似乎一下子变的很低落,整个人都好像在酝酿啥。
我跟强顺相互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停了一会儿,就见这大哥肩膀颤动了起来。我一看,这像是哭了吧?
我刚想完,厨师大哥发出了压抑沉闷的呜呜哭声,听着都叫人心里发酸。
我连忙劝他:“大哥,到底是咋了,你别这样儿,有啥话就直说吧。”
厨师大哥哭了小一会儿,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把酒杯里的半杯酒端了起来,一口抽完了。
又叹了口气,厨师大哥说道:“黄河兄弟呀,老哥我过去……做了一件大错事儿呀……”
啥大错事儿呢,厨师大哥一边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给我们讲了起来。
这厨师大哥具体是哪儿的人,我就不说了,反正跟我们是老乡,都是河南的。
十几岁的时候,这老哥喜欢上了做饭,后来,到县城里找了家饭店,给那里的厨师当伙计,就跟我们现在差不多,也是没有工钱,不过饭店里管吃管住,后来学了能有两年,换了地方,接着又跟着别的师傅学。
二十几岁的时候,算是出师了,开始正式给饭店里烧菜做饭,他这个厨艺虽然好,但是没有正式的厨师证啥的,那些有名气的大饭店不要他,只能在一些不起眼的路边小饭店里打工,日子过的,比普通上班的工人强点儿,后来结了婚,生下一个女儿。
他女儿四岁那年夏天,这老哥在自家的菜园子抓到一条蛇,这蛇能有将近两米长,最粗的地方有手腕粗细,这蛇在他们那里,算是条罕见的大蛇了。
他这个,在饭店里经常杀鸡宰鱼,一看这蛇这么粗,放挺可惜,就打算杀了炖烫喝,于是,就把蛇抓回了家。到家以后,他就用平时杀鸡宰鱼的刀子宰杀,谁成想,这大蛇的表皮异常的结实,刀子在大蛇脖子里割了两下,居然没能割破,这大哥就觉得,应该是刀子在家里放的久了,刀口不够快了,于是搬出磨刀石,刷刷刷在院子里磨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厨师大哥的女儿从房里出来了,看见大蛇直接吓哭上了,厨师大哥就一边磨刀一边哄他女儿。
等孩子不哭了以后,他把刀也磨好了,拎着刀又要去宰蛇,就在这时候,他女儿冲了上来,抱着厨师大哥的胳膊,死活就是不让杀蛇。
厨师大哥本来哄她一阵已经够烦了,这时候又过来给抱了胳膊,心里来了点儿火气,胳膊一甩,把女儿甩开了,甩开以后,女儿就没再过来。
当时他也没在意,一门心思都在地上那条大蛇身上,抄起刀子一刀下去,蛇脖子里的血窜了出来。
等他把蛇料理完了以后,从地上站起身回头一看,手里带血的刀子当场就落在了地上。
就见他女儿在磨刀石上趴着,一动不动,半个枕头大小的磨刀石上,鲜血淋漓。
厨师大哥当即慌了神儿,把女儿抱起来一看,额头上磕了个大窟窿,血流不止,疯了似的抱着女儿到村里大夫那里一看,大夫一脸惋惜地对他说道,你发现的太晚啦,孩子早就断了气儿咧!
厨师大哥的脑子当即“嗡”了一声,就感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厨师大哥的老婆很快得到信儿,从工作的地方赶回了家,抱着女儿死去活来痛哭一阵以后,问厨师大哥到底是咋回事,厨师大哥就老老实实给他老婆说了一遍,他老婆听完,当即就跟疯了似的,上去就跟他拼命,一边打一边骂,你为了一条蛇,把自己女儿害死了,你咋不死呢!
孩子埋了以后,他老婆跟他离了婚,本来他老婆想上法院告他的,他这个算是过失伤人致死,不过,全家人都给他求情,他老婆这才作罢,他们对外人说的是,孩子自己不小心,磕在磨刀石上磕死了。
女儿死了,老婆离了,厨师大哥就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尤其对女儿的死,天天都活在自责当中。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一年后,厨师大哥的父母,居然离奇地双双暴毙,死的毫无征兆,当天晚上睡下,第二天醒来没气儿了。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彻底的没了,厨师大哥也彻底地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整天在家里呆着,很少不出门。
又过了大半年,村里一个跑长途的司机,这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找上他跟他说,你别在家里呆着了,越呆越伤心,不如到外地去,离开这里。
于是,这厨师大哥就跟着朋友跑起了长途,后来,在饭店吃饭,听说他们这里缺个大厨,他就留了下来,也就是强顺现在所在的这家饭店。
厨师大哥在这里一干就是两年,或许他觉得是那条蛇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心里对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恨意,宰杀那些动物的时候,不管是啥,从不手软。饭店里的老板,就欣赏他这一点,啥野生动物都能啥。
听厨师大哥讲到这儿的时候,我皱了皱眉,打心眼里对的他印象降低了好几分,杀生造孽,咎由自取呀,尤其是过去他杀的那条蛇,放在我们家乡那里,手腕粗细的蛇,就算没成精,也有了灵气,杀了就会有报应。
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勉强冲他笑了笑,我打断道:“大哥,你今天找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吧?”
厨师大哥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别急,听我说完,我为啥喜欢听鬼故事呢,就是因为我觉得……我闺女一直在我身边跟着。”说着,他朝强顺看了一眼,“昨天听强顺说看见一个小女孩,我就觉得,这女孩应该是我闺女,谁知道,还真是我闺女……”厨师大哥说到这儿,眼睛又掉下了眼泪,在我看来,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厨师大哥继续说道:“我闺女死的时候,就是穿着小褂、短裤,梳着俩辫子,还穿着一双红凉鞋,脸上、脸上全是血……”
我无动于衷地把酒杯端起来,抿了一小口,这怨谁呀,不都是你自己作的?
厨师大哥擦擦眼泪,接着说道:“昨天,听强顺说完,我好像就啥也不知道咧,等我醒来的时候,在床上躺着,就、就看见……我闺女在我床边站着,一脸血呀,我想从床上起来抱她,谁知道咋都起不来,我闺女对我说,‘爸爸,我好冷,我好想你……’我就哭了,再后来,屋里冲进来一群黑影,抓住了我闺女,我想喊,喊不出声,想坐起来,又坐不起来,我闺女就朝我喊,‘爸爸救救我,爸爸救救我……’我救不了我闺女,我只能哭呀,我对不起她呀……”话没说完,厨师大哥又哭了起来,我跟强顺谁也没劝他。
哭了好一会儿,继续说道:“后来,那只……那只黑貂就进了屋,那黑貂还会说话,吓了我一跳,他跟我说,想救你闺女,除非你去找一个人,叫他到东山石涧里去一趟,我问他,那人是谁,他说,就是刚才跟你在一起喝酒的那个刘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