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从怀里掏出来的,是一本破书,黑色封皮,封皮最右侧,竖着有三个白字——道德经。
“拿着吧,以后你们三个,把这个早晚念颂一遍。”
我跟强顺顿时一咧嘴,当是啥好礼物呢,原来……就这礼物,还不如不送呢,以后早晚还得念诵,这不是没事儿给我们找事儿干么?
“拿着呀,今天晚上就开始念。”陈辉把书递向了我,强顺冲我诡异的看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让我接书。
这个怎么能不接呢,就算再不喜欢,也是陈辉的一份心意,而且这大过年的,不能闹的不愉快不是。
我冲陈辉干笑了一下,双手把书接了过来,陈辉顿时一脸欣慰,说道:“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现在就开始念吧。”
现在?我斜眼朝手里的《道德经》瞥了一眼,在接过这本书之前,我从来没接触过着一类的书,就知道里面通篇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我小心翼翼问陈辉:“道长,我们又不是您徒弟,也不是道门里的人,您叫俺们念这个干啥呀?”
陈辉看了我们三个一眼,解释说道:“这《道德经》,并不是专门给道门里的人念的,什么人都可以念、都可以学,我让你们念,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本该在学校上学喝墨水的,却跟着我出来四处奔波,虽然我教不了你们学校里的东西,可我能让你们学点别的,念吧,你拿着,你们三个一起念。”
我苦笑一下,见陈辉一脸正色看着我,只好把《道德经》的第一页翻开了。
陈辉又示意强顺、傻牛,跟我们坐一块儿,一起念,强顺很不情愿,但也没办法,跟傻牛都把头探过来,一边一个。傻牛不认字,我跟强顺一起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一九九七年的大年初一,陈辉开始让我们接触古典文学,之后,我们先后又念了:周易、论语、大学、孟子、史记、黄帝内经、资治通鉴、鬼谷子、孙子兵法等等。
第二天,大年初二,等我们早晨起来,陈辉又督促着我们念书,不过,等再念的时候,我们惊讶地发现,傻牛居然能跟着我们一起念了,他大字不识一个,昨天我们俩在念,他探着头傻看,今天咋就能着我们一起念了呢,陈辉也非常惊讶,他说傻牛这不是在念诵,而是在背背诵,昨天我们念过一遍,都给他记在了心里。陈辉当即对傻牛赞口不绝。
大年初三,早上一起来,陈辉就试着问傻牛,想不想修道?陈辉认为,傻牛虽然傻,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是把他引进道门,将来肯定会有一番不俗的成就。
傻牛不理解“修道”啥意思,我就顺口给他解释了一句:“就是当道士修行,修成正果了以后,就能成仙。”
傻牛一听,立马儿咧开嘴笑了,嘴里嘟囔着:“好、好,修道,成仙,成仙找妈妈……”
我一看,原来他还没忘记“成仙找妈妈”这茬儿呢,陈辉听了十分高兴。
大年初四,一大早,陈辉换了件新道袍,就在我们睡觉的破殿里,拿出自己几位祖师的牌位,一一给牌位上香磕头,然后,让傻牛上香磕头,正式收傻牛为徒。
陈辉非常高兴,对着啥徒弟十分中意,傻牛也傻乎乎的一直傻笑,我也挺高兴,至少,傻牛又多了个亲人。
大年初五,一天无话。
大年初六,陈辉领着我们到镇子上转了转,这时候,镇子上很多商铺都开门营业了。陈辉在一家裁缝铺里,给傻牛量身定做了两件青色道袍,因为这时候裁缝铺刚开张,没生意,加上道袍的做法简易,老板让我们初七过来取。
从初一到这时候,这几天,我们一直都是吃住在庙上,这个镇上的人不错,可能这个庙有啥说道儿,镇子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有信仰,对这座庙也格外关注。
很多人听说庙上来了几个道士,从外地要饭过来的,纷纷从家里拿来食物送给我们,还有几户人家儿,轮流着供我们一日三餐,吃的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初七这天,到裁缝铺拿了道袍,那裁缝铺老板只收了我们一个布料费,也就是成本费,手工费啥的全都没要。傻牛把道袍穿上去以后,十分高兴,咧起嘴一个劲儿的傻笑。
一连在庙上住了七天,也该走了,虽然这时候他们镇子上,还没有卖烧饼馒头啥的,但是,镇子上的人送我们的那些东西,也足够我们吃上四五天的了,再加上看庙的那位老婆婆,把仙家供桌上的“供馍”,也全都送给了我们,这种供馍上面点了一点红,叫做“寿桃”,总共够我们吃个七八天的,买不买干粮都行了。
陈辉在庙里,给他们做了一场祈福仪式,祈求上苍保佑他们镇子上的人安康长寿。之后,跟庙里的老婆婆,还有之前那位老头儿,道了个别,收拾收拾行李,我们离开了镇子,继续朝南走了起来。
一转眼的,半个月过去了,依着陈辉之前说的,破铜牌那地方,要走半个多月,我估摸着时间,这都半个月了,也该到了吧。陈辉这时候,除了每天敦促我们俩念《道德经》,几乎跟我们再没二话,一门心思传傻牛道家的那些东西,而且,教傻牛的时候,我们俩还得回避。陈辉的意思,我们俩要是想听,也得入他们道门,陈辉那句原话咋说来着,讳法不传俗人耳。我们俩都是俗人。
当时,也不知道是走到哪儿,有这么一天上午,往前走着走着,远远地看见前边有座大山,我们脚下的水泥路,笔直地通向那大山座的山脚。
等走进些一看,这山不算险峻,不过看着巍峨挺拔,似乎很有灵性,比我们家乡那里的山,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在山脚下,有个镇子,镇子并不大,不过,走进镇子里一看,路边的商铺一家挨一家,十分的繁华,很多店铺门口都写着大牌子,出售野山茶、山货等等,看样子他们这座山上可能产茶叶。
陈辉朝那座山上一指,说上山有几条瀑布,还有水潭,刚好应了破铜牌的“山水之间”,要是在夏日,爬到山腰,有凉风吹过,叫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暑意,说明这山上有阴阳交接之气,应了破铜牌的“阴阳之地”。
听陈辉这么说,我觉得好像有点儿道理,之前老蛇也没给我说清楚啥是个山水之间、阴阳之地,应该就是陈辉说的这种吧。
穿过镇子,等我们到了近前一看,山脚下整个给围墙拦住了,想上山只有一个入口,进门还得买门票。这时候,我们所带的食物早就吃完了,一直靠着陈辉身上那么一点钱维持着。眼下我们都快吃不上饭了,哪儿有钱买门票呀。
陈辉就带着我们,顺着山脚下的围墙,一路往西走。从上午一直绕到中午,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后来出现一条河,围墙没了,但是河又拦住了上山的去路,又顺着河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出现了一座木桥,像是人工临时搭建的。
从桥上过去,这才来到了山脚下,只是,山体陡峭,没办法攀爬,接着又往西走,这时候,周围显得十分荒凉,也不见个人影,有种荒无人烟的感觉。
又朝前走了没多远,山体上出现了一条不怎么明显的小路,非常陡峭,看样子似乎能通到山上。
这时候也就晌午刚过,几个人又累又饿,在山脚下把最后几个馒头吃完,歇了一会儿,陈辉领着我们开始上山,可以说,这小路根本就不是路,几乎都是四脚朝地,揪着山体上那些灌木跟小树往上爬的,非常艰辛,用现在的话说,这就是“逃票”的下场,不过,别有一番滋味儿。
这时候,虽然已经过了十五十六元宵节,但是,天气还是冷的要命,这里的山不比之前要门票的那地方,那里有四季长青的树木,这里整个光秃秃的,也不能说啥都没有,全是些没叶子的灌木,除了灌木就是枯草小树。附近山上,好像还有很一大片树林,到底啥树我也不知道,反正这座山上的植被,比我们山上的要丰富的多。
跟着陈辉朝山上爬了能有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个山坳处,这里似乎没啥人来过,看着很原始,周围枯草啥的十分茂盛,并没有给人踩踏的痕迹。陈辉说,前几年这里还没有被人拦住收门票,山上有座三清观,他在那里住过几天,后来在山上找清净地方做功课的时候,发现了这里。
陈辉领着我们走进山坳,山坳里有个水潭,直径也就四五米的样子,从头顶山梁上落下一道小瀑布,直接跌进水潭里。水潭里的水不见多,也不见少,就好像潭底有个无底洞,导致潭水一直不能从坑里溢出来。我朝山坳周围看了看,这时候天气还没变暖,要是等到春暖花开,有山有水,这里景色一定很不错。
陈辉朝水潭旁边一指,旁边有块空地,问我,看那里适不适合做法。我朝那地方一看,地方不大,两米见方,眼前是水,背后是山,真是应了“山水之间”,而且,太阳在正中天的时候,这里照不到阳光,是一片阴凉地,似乎又暗合了“阴阳之地”。我当时估摸着,山水之间、阴阳之地,应该就是这里了。
把地方确定下来以后,接着就该等三月三“初阳”的到来了。
几个人原路返回,又回到了镇子上,跟镇子上的人打听,看他们附近有没有道观啥的,这时候距离三月三还早,我们必须找地方先暂住下来。
这位当地人一看我们几个的打扮,白了我们几个一眼,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儿的,他对我们说,你们就是把头发剃了,装成和尚,人家卖票的也不叫你们上山,想上山一个人出十块钱,我找人从小路把你们领上去。
我们一听,这是啥意思,我们不就是问个道观嘛,陈辉阅历多,连忙朝我们一摆手,我们不再跟这人说啥了。
之后,在他们镇子上一连又问了几个人,那些人不是不耐烦的对我们说不知道,就是刚才那套路,出钱,领你们进山。我们说,我们不进山,人家就反问我们,不进山看风景儿,你们来这里干啥,别看你们装成道士,进山照样得收钱。
这话说的,我们至于装道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