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
我如遭雷轰,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犹记得那一年我还是祖国的花朵,结果也没过多少年啊,就被人喊叔叔了。不过也没办法,人家一个高中生,也就十五六岁,不叫我叔叔叫什么呢。
匆匆说了密码后,我逃回吧台,一屁股坐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满怀惆怅地叹了口气。
“老板,怎么了?”
我又一次感慨黄曦是个好员工,看,多有眼力劲啊。我本来就是一副心里有话,不吐不快的表情,这会有人关心,正中下怀。我半真半假地把刚才的事一说,未了说道:“虽然我已经二十七了,但本质上还没做好当叔叔的心理准备啊。”
“……你才二十七?”
黄曦的表情充分展示了“没想到”这三个字,这话脱口而出后,随即意识到不对,忙咽住了,瞅了我一眼后,笑着说道:“才二十七就已经自己创业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她转得这么生硬,原本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明。我尽管明白,心里却不觉得怎么样,笑笑作罢,顶多有点感叹最近是不是太操劳了?所以显得有点衰败?我向来是娃娃脸的。
因为这两个黄昏到来的小朋友,我们第一天的营业没有挂零,算是个好的开始。
“第一天,卖出两杯拿铁,共计五十元……”魏铮说到这里,在账本上郑重其事地写了个大写的伍拾元整,而后看了看我,“支出还用报吗?”
“前三个月就是冲着赔钱去的,所以但凡有进账,都算是赚的。”我大手一挥,很豪气的说,但豪气只是表面,其实心里清楚,要是每天念叨一遍赔了多少钱,有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撑不住啊。这一天天的,都是流水啊。
关上店门后,我踏着月色去取车,魏铮说他还有事,我便想着只用送黄曦一人,还不算太费事。
“老板,不用送我了,这附近有地铁站。”黄曦的脸蛋被寒风冻得红彤彤的,但站在车前兀自不肯上车。
“没关系,顺路,女孩子晚上一个人走不安全。”我探头出窗,不住地劝说她。
“不晚不晚,天是黑了,但还不到六点呢,地铁站那么热闹,很安全的。”黄曦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我又劝了几句,但看她的神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一副很是警惕的模样啊,难道我长得这么像坏人吗?
“那好,那你自己小心。”
黄曦的表情立时明朗了:“嗯!老板明天见!对了,我明天早上有课,中午过来可以吗?”
其实没什么所谓的,明天一天能不能有客人还是两说呢。但我还是装出成熟端庄的样子,嘱咐她要好好上课,别耽误学习。
“好啦好啦,这么啰嗦,难怪被人叫叔叔呢!”黄曦嬉笑着说完这句,转身跑走,步伐轻盈地像一只兔子。
看来这个梗一时半会是过不去了。
一进家门,母亲的话便飘到我耳中。
“找着工作了吗?”她例行公事地问。
“没有。”我涛声依旧地回答。
自打初八开始,我妈便铁腕政治逼我天天出去找工作,我也是表面驯服,正好去为咖啡馆的事情添砖加瓦。其实有很多次,我都想把这间融合了我和魏铮心血的小店展示给我爸妈看一看,看看他们儿子的成果,但我都忍住了。
希望能尽早有起色吧,我也好和父母交代,让他们早点放心。
“妈,看什么呢?”我挂好衣服后问她。
“《咱们都是消费者》。”
我心中一动,怎么把这事忘了,语戎录的第一期好像就在今天放啊。
“你怎么也过来看了?你这会不是应该回屋看你那堆美剧去吗?”老妈疑惑地望着我,“怎么转性了?”
“嗐,陪您看会呗。”我嬉笑着说。
电视里面片头已过,摄影棚中灯光亮起,三个人影逐渐呈现。随着摄影机的推近,曹语戎的面容愈发清晰,她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我看得出来,她好似很紧张。
“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新改版后的‘咱们都是消费者’,我是主持人倪丽华。”坐在中间的女主持说。
“我是主持人洪衫。”坐她右边的女主持接着说。
坐在中间的女主持明显是负责把控节目的,她等着另一个搭档介绍完后,指着身边的曹语戎说:“我们还有一个新朋友,让她给观众朋友们介绍一下自己,好吗?”
镜头切换,特写曹语戎,她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平静地说:“大家好,我是嘉宾离离。”
“这姑娘声音挺好听的,”老妈作为这个节目的老粉了,边看边评断道,“就是说话声太小了,感觉太紧张,放不开。”
虽然明知道老妈是说者无心,但我还是为此提了一口气,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毕竟是新人嘛,头一次上电视难免紧张。”
“你怎么知道她是新人?”老妈斜眼看我,被我打了个哈哈岔过去了。
说实话,曹语戎第一次的节目呈现出来的效果并不好,镜头前的她僵硬木讷,和其他的两位主持人以及整个节目的氛围格格不入。
再加上,无论那两个女主持抛什么话题给她,她也只能照着台本照本宣科,别提多生涩了。往往话题一带到她,场面就冷了。所以到了后来,那两个主持人都在自顾自的聊天,把曹语戎冷在一边。
因为不说话,镜头也很少带到她,偶尔带到的也都是表情木讷呆坐一边的语戎,她就像一只漂亮的花瓶,被节目组摆在那里。
“这姑娘不行啊,一点灵气儿都没有,跟块木头似的,”母亲边看边摇头,“真比不上原来只有两个主持人的时候好,改什么版啊,改了还不如不改呢。”
“您好歹多给人家几次机会啊,人家挺努力的,别把人家一棍子打死啊。”
我下意识地为她分辨,话音刚落,就见老妈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瞅着我,玩味地说:“你可有点不对劲啊,不就是一个节目,你怎么这么上心啊?而且我刚才就觉得电视里头那个姑娘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似的,”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一开始介绍她的时候,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我猝不及防,脱口道,“叫‘离离’。”
话一出口我整个心都莫名地提了起来,好在我妈在她自己的脑中搜索一番后无果,只自言自语地说:“……没什么印象。”
我松了口气,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
表面上,我找了很多理由为曹语戎的电视首秀表现不佳开脱,但实际上,我又不是她的脑残粉,没有粉丝滤镜的过滤,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表现有多糟糕?上了微博一看,果然发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的评论下面又炸开了。
虽然只是小股粉丝,但释放的负面能量也不容小觑。理智点的粉丝劝她还是回电台去主持,毕竟那里才是她如鱼得水的地方。激烈一点的,直接就说出【也就脸还能看,声音还能听】这样的评价了。
不乏有人为她的美丽心折,于是秉着“颜值即正义”的原则拼命洗白,但这种无脑洗更会引起别人的反感,而大部分人会把这种反感投射在曹语戎头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是很容易招黑的。
“啧啧,瞧瞧这话说的,真是够狠的。前几天还各种‘你是我的女神’,今个就变成了‘傻白甜的花瓶’了,网友真是善变。”我边看边叹气,只是这么小范围的指指点点,我已经替语戎有压力了,真难以想象那些公众人物,时刻活在民众的放大镜下,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的不定怎么战战兢兢呢。
好在那个节目属于比较接地气的,不像一些综艺节目********热度极高,所以真正关心的也只有一小股人。如果不刻意搜索的话,在微博这片海洋里面连朵浪花都激不起。
【我看了你这期节目了,觉得你表现的不太好,你现在有空吗?你要是愿意,我可以陪你聊聊。】
微信被我写了删,删了写,造出了好几个版本,我想过故意不提,假装忘了节目今天播出这回事,也想过旁敲侧击,试探一下她的情绪,还想过直接一波心灵鸡汤灌过去,让她猝不及防地喝一壶。
最后决定,还是诚实点吧,要相信曹语戎,她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垮的。
【我现在在xx街的串吧里面,你要过来吗?】
已经化悲愤为食量了?我暗暗称赞,瞧这效率,都不用中间消化悲愤的过程。
没多久之后,我按照曹语戎发给我的地址来到了一条商铺旺盛的大街,这块地方我来的次数不多,所以找到她所说的那个串吧着实费了番功夫。
终于,穿过一条窄巷子,上了三层蜿蜒逼仄的楼梯后,我来到一间名为“猩猩串吧”的餐厅门口。
一进门,就觉得眼前一暗,整个串吧是丛林风格的,灯光昏暗,墙壁和天花板装修成岩洞的样子,凹凸不平,不小心还会被斜刺出来的石头磕着头。桌椅都缠绕着藤蔓,连服务员都穿着猩猩的服饰到处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