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李敖自传(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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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写《虚拟的十七岁》

人类有许多好梦,其中一个,是结合两种极端、把不太可能结合的梦想结合。

莎士比亚(Shakespeare)的《威尼斯商人》第四幕第一景里,有Bellario (贝扭利欧)那封介绍信的话。信中说,介绍来的人儿是so young a body with so old a head(身体,年轻的;头脑,年深的)。《威尼斯商人》写成在十六世纪,到了十七世纪,英国Strafford (斯垂弗德),就是后来被国会砍了头的大臣Thomas Wentworth(托马斯·特沃斯),向英国国王Charles I (查理一世)推荐Earl of Ormond(阿蒙伯爵)时,说:“He is young,but take it from me,a very staid head.”看到了吧,人们发酵了莎士比亚。多么美妙!多么令人憧憬、令人向往!“身体,年轻的;头脑,年深的。”用中文里的“少年老成”翻译它,是中国莎剧译者的共同错误。“老成”两个字,太老化了年轻的在头脑上的登峰造极,是拙劣的翻译。

So young a body with so old a head,在这一好梦出现五百年后,应赋予新的诠释。五百年前的头脑,涵盖的内容是有限的,so young和so old还有个成真的空间。但是,五百年后的今天,头脑上的登峰造极,简直不太可能了。所以说,这一人类的好梦、越来越遥远的好梦,难以成真了。

不过,崇尚科技的科学怪人们不相信,他们不怕好梦遥远。他们不是要把遥远拉近,而是要追上遥远。这些科学怪人未必熟悉莎士比亚和斯垂弗德,但是,不谋而合,同做好梦,却是真的。他们都要“身体,年轻的;头脑,年深的”。

新时代的思想家、文学家出现了,就是李敖,他创造了《虚拟的十七岁》,创造了“朱仑症”和“朱仑现象”。因为“朱仑症”,凄艳的高中女生成了抵抗科技疯狂的牺牲者;因为“朱仑现象”,这一牺牲给了人类最后的余光。

小飞侠“彼得潘”(Peter Pan)的作者巴里(James M.Barrie)道出“巴里定律”:“我未能年轻到无所不知。”(I'm not young enough to know everything.)在李敖笔下,一位年轻的正在无所不知,她是朱仑。

几年前,八卦媒体拿李敖和高中女生的故事做封面。

高中女生十七岁,是李敖的模特儿。在她肉身上,李敖灵修出《虚拟的十七岁》。

这是一本玄之又玄的奇书,十八岁以下不能看、八十岁以上也不能看(看了都要偷买“威而钢”)。

有一种人会默默看,是那远去的十七岁。毕竟她不再高中,毕竟曾有流光仰望了岁月,毕竟曾有流盼低回了真情,毕竟曾有流年似水的十七岁。

那远去的十七岁,名字是C.J.周,在台北市朱仑街念了高中。她是《虚拟的十七岁》的模特儿,我写下“朱仑”一如写下了她的名字。

“Deliver a real novel along with a mystery.”(创作一部有神秘感的小说——编者注)这是我的最后感觉。

小说那么真实、朱仑那么神秘。沿着神秘,我告别了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