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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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心乱如麻》 (1)

第二天上班时,脸色显得有些憔悴的焦丽淑又出现在了工作室。

她的组画还没完成,每幅画的创作时间为一个星期,这都是领导要求的。如果一下子休息三天,那画是无论如何完成不了的。其结果自然是师兄帮忙代她绘制。她不想给他添麻烦。倒不是为了现在的这件事,而因为是他本人也已经够忙的了,她不想让他再辛苦了。

焦丽淑确实生了病:感冒和发烧。

高烧在袭击着她,她满脸通红。没画了多久,她就气喘吁吁的吃不消了,额头上冒出了细小的汗珠来。她只能放下画笔,撑起右手支住了下巴休息。

郑晓华偶尔起身倒开水,扭脸看见焦丽淑如此状态,吓得他一哆嗦,差一点把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上。

“你怎么啦?”大惊失色的他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快步来到焦丽淑面前,心疼地责备她道,“既然是病假,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有这么和自己过不去的吗?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我到外面去叫辆出租车送你回去。”

“不用,休息一会就没事了。”焦丽淑摆摆手,看着他费力地应道,“任务挺紧,你别管我,还是抓紧时间画你的画吧。”

“你这付样子,我能画得进画吗?”郑晓华皱着眉头叹息道,“小丽,你别这样好不好?工作固然要紧,但身体更是革命和工作的本钱啊!你别这样折腾自己好不好?你觉得我对不起你,你就更加应该自己对得起自己,表现给我看看你是位经得起风浪的巾帼是不是?”

“我又没和你憋气。”焦丽淑眼一红,伤心地嘀咕道,“人家是光想着这画的时间了嘛!和你憋气?我才没这闲工夫呢。”话是这么说,可委曲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到了她憔悴的脸颊上。她一头伏在桌子上,忍不住轻声抽噎起来。

“唉——!”郑晓华在肚里悄悄叹息一声,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的心里最明白,表面上很坚强的师妹其实内心的情感也很脆弱,或者说,这病是她和他的感情太深太痴而又遭到如此打击所致。

寻思片刻,他悄然无声地走了出去。

听到轻微的关门声,焦丽淑抬起头,看看师兄出去了,她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她擦净脸上的泪水,嘘唏几声后,挺挺身子,振奋起精神又继续作画。

不一会,郑晓华带着裘丽萍和洪虹走了进来。

“小焦,你是怎么回事啊?”看见焦丽淑这么的憔悴,洪虹一下子大呼小叫起来,“才两天不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付鬼样了?不是在生病吗,还来上班干什么?要不是你师兄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没事的,他就喜欢大惊小怪。”焦丽淑勉强一笑。

裘丽萍用手背探了一下她的额头,也是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到:“什么叫没事?你现在最起码有三十九度八的高烧。别硬撑了,烧出肺炎就麻烦了。赶紧到医务室去打退烧针,然后就回家休息静养。”

“走吧走吧,到医务室打针吃药去。”洪虹不由分说,搀扶起焦丽淑就朝外走。

看见裘丽萍拿起焦丽淑的小包跟着朝外走去,郑晓华连忙从抽屉里找出十元钱塞到她的手中,轻声说到:“你替她叫辆出租车,千万别让她骑自行车或者是乘公共汽车回去。她的自行车下班后我会拿到我宿舍长廊里去锁好的。你叫她放心就是了。”

裘丽萍点点头,把钞票还给他到:“钱我有。我或者洪虹会把她一直送到家里的,你放心就是了。”说着,匆匆地走了。

看着她们三人远去的背影,郑晓华细细一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狠心了些,太对不起焦丽淑了。这么一个欢乐活泼、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姑娘为了他竟被折磨成这个惨样,自己于心何忍?岂不是太没道德太没良心了?他再也狠不下不理她的决心了,决定一下班就到焦丽淑的家里去探望她并看看她母亲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平时,郑晓华觉得时间像流水般的飞逝,可今天却偏偏像老牛拖破车一样的缓慢。他心神不定的熬啊熬、坐立不安的等啊等,终于熬到了下班铃响。

听到铃声,已经准备好的他一溜小跑奔到食堂,买了三个淡馒头边走边当晚饭填肚子。匆匆出了厂门,买了些水果后乘上往焦丽淑家方向的公共汽车。

来到市委家属大院门口,填好会客单,一身军服的警卫人员还打电话到焦家核实并问要不要放他进去。接电话的是邹夫人,听说是郑晓华,她犹豫了一下后才同意让他进去。警卫人员还让郑晓华带了一张空白的签字单进去,说出来时这单子上要有被访者的签字,否则警卫有权扣留他交付本处保卫部门询问处理。

郑晓华这才知道,原来这领导干部的家属大院并不是轻易能跨进去的。就算你有本事悄悄溜进去,说不定却怎么也出不来了。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他忽然想起了唐人崔郊的《赠婢》诗来。虽然崔郊的故事和他现在的情况截然不同,纯属风马牛不相及,但他却有一种对“侯门”敬而远之、望而生畏的自卑心理……

来到焦家门外,王姨已经等在院子门口了。

她把郑晓华直接领进了焦丽淑的房间,对他说,家里刚好来了位客人,邹夫人正在和他谈事情,所以现在不能出来陪他说话,请他原谅。郑晓华听了,心里顿时感到惭愧和不安。他隐隐感到自己这么对待焦丽淑,心疼女儿的邹夫人当然会很不高兴,所以就找这么个借口对自己避而不见也是很正常的。不见更好,免得见到她老人家自己更是颜面无光和无地自容。

此时的焦丽淑正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郑晓华俯身朝她一看,只见发着高烧的她满脸通红,呼吸也很急促,嘴唇不时地蠕动一下,想要说什么话,但始终没说出来。

见此情景,深深爱着她的郑晓华不由心疼若绞,他赶紧拿出买来的桔子汁倒在杯子里在床沿上坐下,忍着内心的酸楚轻声叫唤到:“小丽,我看你来了。看你的嘴唇都干裂了,你喝点水好吗?”

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焦丽淑从昏睡中睁开了眼睛。当发觉是师兄在叫唤自己时,她的眼睛不由一亮,但这道惊喜的亮光旋既被暗淡的目光所取代。她脸上勉强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声音清晰但很冷淡地应到:“你来了?你来干什么?”

见她这么问,郑晓华只能报之一个尴尬的苦笑。他凝视着她憔悴的脸,鼻子一酸,眼睛顿时红了。他把杯子放到她的唇边到:“喝点水吧,你喉咙一定很干。”

焦丽淑看到他那痛苦的表情,自己浑浊的眼眸里不由先涌出两行滚烫的泪水来。她抖了几下嘴唇,摇头到:“我不想喝。嗯,这么匆匆的赶来,晚饭一定还没吃。”她扭脸对一边站着的王姨吩咐道,“王姨,你带他吃饭去,别让他饿着了。”

郑晓华连忙摇头到:“我已经吃过了。一点也不饿。”

“哦,又是三只淡馒头啊?”说话费力的焦丽淑朝他投去又恨又爱的一瞥,她从枕头边摸出手帕,一边擦眼睛一边又喘着粗气说道,“我没说话的力气。师兄你听话啊,先去吃点东西再说,否则你就马上走,我不想看到你!”

“这样好了。”很会察言观色的王姨在一边答话道,“晓华你留在这里陪小丽,我先去吃饭,吃完后把晓华的饭带过来就是了。他在这里吃也是一样的。”说罢,她转身要走。

“王姨,你等一会。”焦丽淑喉咙嘶哑地叫住了她,接着又看着满脸狼狈的郑晓华凄楚一笑,“你来干什么呢?画画的工作这么紧,我又生病了,说不定还要你帮我顶替着画,这就够你忙的了。你早点走吧。来了也算是看过了。我领你的情了。”看见他要说什么,她又沉下脸催促道,“快走吧,我身体一好就来上班。你以后就、就不要来了。王姨,麻烦你送送他。”话没说完,泪水又控制不住地顺着眼角成串地淌到了枕巾上。她连忙侧过脑袋闭上眼睛,再也不搭理他了。

“那你好生歇着,我有空再来看你。”万般无奈的郑晓华只好这么讪讪地起身告辞。

看见郑晓华跟着王姨出去了,焦丽淑挣扎起身子靠在了床头上,她一边用手帕抹着湿润的眼睛,一边轻声抽噎着。她嘴巴上是在撵郑晓华,可心里却默默想到:如果他能厚着脸皮留下来多陪自己一点时间多好!可他就是那么一个性格,脸皮太薄,实在是厚不来的。

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么一点:师兄其实在心里还是深深爱着她的,要不,他决不可能下班后这么匆匆赶到这里来看她。这个戆师兄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不认路。按常规说,要他到这里来,如果不事先带他走上几个来回,他肯定会在这七拐八弯的小径中走没了方向。今天这么来一趟,他半路上不打恭作揖请教几个人指明方向而直接来到这焦家,那他就不是笨人一个了。由此可见、可见什么呢?一言以蔽之:她在他的心里已经再也挥不去抹不掉了。

无意中,泪眼娑婆的她忽然看到了那枝插在瓶中的腊梅。

墙角边花架上的那枝腊梅,此时枝头上那一簇簇、一团团的黄花开得正艳正浓。那香味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直透入人的心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