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到了,团支部组织了一次踏青扫墓活动,参加的对象是全体团员以及要求进步的青年。
一辆大卡车载着一群鲜蹦活跳的小青年们朝郊区直驶而去。鲜艳的团旗在疾风的吹动下像一条舞动的火龙似的向前遨游,黄色的团徽在旗帜的左上角闪动着,给庄严的团旗增加了鲜明的生命力,和车上的青年人一样的欢乐活泼,象征着美好的青春永远焕发出美好的光芒。
卡车上人声鼎沸,嘻嘻哈哈的笑闹成一团。小青年就是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在美好的社会中,聚集在一起时就唱啊跳啊的热闹非凡。是的,哪里有青年,哪里就有青春和活力。
车上的小伙子和姑娘们都在高谈阔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个小青年在油头滑脑的说着什么笑话,不时地逗得大家围着他发出阵阵的哄堂大笑。就连平常不苟言笑、离群索居的郑晓华也不禁被大伙儿的活泼欢闹所感染,削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别人很少见的微笑。这是他进厂几年来第一次参加团支部组织的集体文娱活动。
经过焦丽淑多次细致深入的思想工作和兼用软磨硬泡的手段,郑晓华终于打消了顾虑来参加这次的集体活动了。有时他也好笑自己的思想,现在还有谁会欺负他、又有谁敢欺负他呢?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而是一个厂内闻名的小画家了。哪个人会显示自己的粗鲁野蛮和毫无教养的手段来表示自己的低下素质?那不遭到众人的谴责和舆论才怪呢!他笑自己确实是个怪人,终于答应焦丽淑参加开会和小型活动了。不过,纸和笔是从不离开他的手的。只要一有空闲和机会好他就会画各种各样的速写或素描。
今天也不例外,郑晓华身上背了一个写生夹,美术包里放着一张小叠凳,准备抽空和焦丽淑一起画几张农村的风景和农人劳动的场面。现在他一边听那个绰号叫“小油条”的祁殷峰说笑话,一边非常准确的把他各种滑稽可笑的表情特征速写下来。小伙子和大姑娘们笑了一阵又一阵,他速写则画了一张又一张。
焦丽淑站在郑晓华的旁边,不眨眼地瞅着他怎么把祁殷峰的怪模样迅速地速写下来,琢磨他的画法和技巧。郑晓华每画完一幅,她就拿过来欣赏和观摩。她赞叹师兄的神笔确实是一般的人所不能赶超的。看着这速写下来的表情和姿态,焦丽淑就能清楚地记得祁殷峰当时的夸张表情,甚至是逗人发笑的语言。
他们两人静静的站在车厢的角落里,并不加入同伴们的热闹行列,顾着搞自己的爱好。团支部书记杜久明不时地朝他们投去微笑的一瞥,他很敬佩焦丽淑能征服这个怪小伙子的高超手段,表扬她坚韧耐心的苦劳。焦丽淑见了,就回答他一个调皮而纯洁的欢笑。再看看埋头于搞速写的郑晓华,俩人都为他的根本转变而感到欢欣鼓舞。
焦丽淑睁着一对温顺柔和的凤眼向郑晓华凝视了一下,见他正打量着自己的速写画得如何,便轻轻的问到:“师兄,怎么样,这里的速写要比你在工作室里闭门造车获益得多吧?”
郑晓华点点头,向她亲切地微微一笑,高兴的应到:“是的,确实是获益匪浅。”
焦丽淑瞟了他一眼,笑欣欣的说到:“一开始和你说你还不相信呢,总认为我为了要你参加集体活动在花言巧语,事实证明你应该感谢我吧。”
郑晓华俏皮的答到:“你这个人大概是不会有错的。就是不高兴时嘟着嘴假装哭也是对……”
“去去去!”焦丽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眼睛里闪烁着调皮淘气的光芒,嘻嘻的抿嘴一笑,“人嘛,就得有点本事。”
“这么说来,嘟嘴假装生气也是你的本事之一了?”郑晓华乘虚而入,看着她略略有些发红的脸打趣道,“装悲装哭就更是你的拿手好戏了。难怪那天……”一语未毕,腰里却被她轻轻的捅了一下。他抬起看画的眼睛朝她投去不明白的一瞥,只见焦丽淑正向他眨眼睛使眼色,他连忙闭了嘴,眼睛朝周围的大伙儿扫去,看见大家都捂着嘴在嘻嘻的偷笑呢。原来两人的话都被他们听见了。郑晓华不好意思起来,羞得雪白的脸也红了,连忙低下发烫的脑袋又画起速写来。
祁殷峰故意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到:“小郑,我的笑话讲的差不多了,喉咙要休息了。欢迎你这个轻易不肯露面的公子哥儿来一段你们两人的‘那天……’的双簧戏怎么样?”大家听了,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把郑晓华和焦丽淑两人臊得脸红耳赤,一时不知所措。
狼狈的郑晓华从来不喜欢人家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他也从来不和别人开这样的玩笑。因此他沉下脸来,扳着脸很生气的斜着祁殷峰没好气的指责到:“怎么啦,莫非是‘那天’触犯了你哪根神经,你不好过吗?”
祁殷峰一听这话呛人得很,觉得不能和这个怪人说笑话,连忙笑着赔不是到:“算了算了,很抱歉,是我不对,不该和你开玩笑的。”
郑晓华不高兴的低声嘀咕到:“人家在说正经话,谁要你来开玩笑的?”
焦丽淑见祁殷峰很尴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她笑呵呵的对郑晓华说到:“师兄,小祁是在开玩笑嘛,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反而会让大家更加的笑话。”又转脸对祁殷峰说道,“小祁,我师兄的脾气有点冲,你别在意,也别生气啊。他管他画画,你们管你们说笑取闹就是了。”
见一卡车的人都沉默下来,气氛变得有些闷沉,杜久明赶紧插嘴笑到:“来来,大家别闷着,唱支歌吧。唱什么呢?就唱《唱支山歌给党听》吧。我来起个头:唱支山歌给党听……”
小青年毕竟是小青年,随着杜久明双手一挥,大家立刻跟着唱了起来。于是,车上又马上变得热闹欢快起来。
焦丽淑回到郑晓华的身边,很不高兴地唬起脸说他到:“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是开玩笑嘛,你一笑了之不就得了?你用漫画的形式把人家画成那付样子,人家看后说你什么了,不是哈哈一笑的不当一回事吗?你这么认真的话,他们反而会胡乱猜疑的。你哦,师兄哎,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咳,你也真是傻得可爱哦!”
郑晓华觉得这话很不入耳,刚想发作,转念一想,焦丽淑的话倒也确实是实实在在的道理话,于是他翻了一下白眼,说到:“算了,不说这个了,因为你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以后注意就是了。只是我不喜欢任何人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并打趣我。”
焦丽淑听了,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微微发烫起来。她明白他所说的“这样的玩笑”是指什么意思。她刚想说什么,郑晓华却呵呵一笑,朝她挤了挤明亮的星眼,轻声说到:“你看我再给他画张夸张点的漫画。”说着,刷刷几笔,一张丑化祁殷峰的漫画便生动逼真的落在了焦丽淑的眼里。
焦丽淑一见,不由捂住嘴咯咯娇笑起来,忍不住说到:“像,太像了。”接着赶紧催促他道,“不过快放起来吧,你也太丑化他的形象了,万一被他看见他会勃然大怒的。”
郑晓华哈哈一笑,朝那张漫画扮了个鬼脸,这才把它夹进了写生夹中。
到了烈士陵园,为烈士的英灵献花圈、默哀和宣誓等的悼念仪式完毕后,大家就集合在一块草地上,坐在地上开始搞集体游戏。
团支部书记杜久明首先代表团总支讲话。他特意表扬了郑晓华,说:“今天我们著名的小画家郑晓华同志也来参加团支部的集体活动,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他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我希望大家都能动员更多的青年来参加支部组织的各项活动,让他们都能体会到党组织和团组织对他们在政治上的关心。下面,我们请小郑说几句话。”说罢,他对郑晓华投去鼓励的目光,然后带领大家鼓起掌来。
猝不提防的郑晓华脸顿时红了起来,他本来就长得脸白腮红,斯文秀气,仿佛像个大姑娘般的俊美。现在被杜久明这么鼓励,大伙又都鼓着掌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他的脸不觉更加红了起来,红粉粉的就像桃花般的漂亮。他站起身来向大家鞠了一躬,畏怯的同时,鼓起勇气简短地说到:“谢谢各位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同时请大家能原谅我以前的不足之处。只要大家不嫌弃我,我以后肯定时常参加团支部邀请的各种活动。谢谢!”
大家对他的话,报之以一阵热烈的掌声。然后开始做集体游戏。
第一个游戏是“击鼓传花”。三十多个男女青年在草地上围坐成一个大圈子,支部副书记洪虹坐在圈外,背对大家负责击鼓。鼓声一响,一块花手帕就在大家有节奏的巴掌声中从左到右的传开,鼓声一停,手帕在谁的手里,谁就得站起来或是唱歌,或是说几句逗人发笑的大话等,总之要表演一个小节目。
郑晓华的运气不错,手帕转了近十次,但一次也没有在他手中的时候停下鼓声。
第二个节目是跳集体舞。郑晓华这下可犯了难,他从来没有学过跳舞,当然也就一点都不会了。他离开舞圈,站在稍远的地方边看他们跳舞边用炭笔画速写。大家跳得起劲,他则画的起劲。焦丽淑跳了一会后,来到他身后看他画画,只会连连的点头赞叹:师兄的画画的太神奇了,他充分利用炭笔可浓可淡可粗可细的特性,寥寥数笔就画出了一个人或几个人的美妙舞姿。她就不行,因为她贪玩,喜欢跳舞,所以她的画自然没有郑晓华画的精到。
跳啊唱啊的疯够了,大伙儿又在草地上团团围坐下来休息,然后进行第三个节目。节目仍然是“击鼓传花”,但式样上有了不同。这次是男女各坐半个圈子,手帕有两块,一块在男青年的半个圈子中来回传递,另一块则在女青年的半个圈子中来回传递,鼓声一停,这手里拿着手帕的一男一女两位青年就要走到圈子中间跳上一段交谊舞。
看见郑晓华仍然站在圈外画画,大家可不依了,一个劲的嚷嚷着叫他不要做孤家寡人,也应该加入到集体活动中。郑晓华扭不过大家,见有十五、六位小伙子坐着,心想总不会碰巧轮到自己吧?只好挠挠头皮,壮着胆,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坐进了圈子。
祁殷峰见郑晓华坐了进来,心想刚才自己只是和他开个玩笑,却遭到他在众人面前这么的抢白自己,让他很没面子,因此心里一直很不痛快。现在见他也坐了下来,他转了一下眼珠,决定捉弄一下这个不苟言笑、且又清高矜持的怪人,让大家开开心笑上一阵。于是他来到洪虹身边,对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悄悄话,洪虹笑着点点头,他这才乐颠颠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鼓声一响,两块手帕便来来回回的传了起来。白手帕在男青年的半个圈子里飞舞着,花手帕则在女青年的半个圈子里旋转着。祁殷峰看见白手帕快要传到郑晓华的手里,他便故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外面的洪虹听到后,鼓声顿时嘎然而止。接着就传来她一声清脆嘹亮的喝声:“止!”这块手帕不偏不倚正好传到郑晓华的手里。他连忙抓起手帕就往身边的杜久明手中塞,杜久明怎么肯接?同时还笑嘻嘻的说到:“既然传到你,那你就跳一个吧。”
郑晓华苦笑了起来,喃喃自语到:“呵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杜书记你几时见我跳过舞了?很抱歉,我实在是不会。能不能换个人?”
祁殷峰立刻来了劲。他大声嚷嚷到:“这不行,都这样的话,还做这个游戏干什么?不会就学嘛,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跳舞的。不是有舞伴吗?瞧,对面的姑娘正等着你呐!叫她教教你不就行了?”
郑晓华扭脸一看舞伴,那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朱小囡。他的心里立刻浑身不自在起来,心里就像有团莫名其妙的火在燃烧。而朱小囡也呆立在一边,满脸通红的不肯走动圈子中间来。这一下郑晓华更狼狈了,任凭人家怎么起哄也不肯站起来。
焦丽淑见郑晓华被大家哄得不可开交,便站起来解围到:“大家都知道的,郑晓华同志确实不会跳舞,靠现在这么一点点的时间也肯定学不会。我看罚他画几张人物肖像画吧,或者叫小朱跳舞,让我师兄画一张小朱跳舞的速写,大家看怎么样?”说着,又连忙对郑晓华眨巴了几下眼睛,示意他赶紧答应下来。
郑晓华连忙应到:“好的,在小朱跳完舞之前我给祁殷峰画一张白描肖像。如果画的不像,那我就给大家跳,画的像就免跳。怎么样啊?”
知道郑晓华擅长工笔仕女和花鸟画的同事挺多,知道他会画人物肖像的却不多。一段舞蹈的时间最多五分钟吧,要在这时间内画一张肖像谈何容易?大家一讨论,也就答应了下来。一方面想看看他绘画的真才实学究竟如何,二来料他未必能有如此神奇的速度,都乐意看他一个善意的笑话。
祁殷峰当然知道郑晓华是在和自己抗争,便说到:“谁不知道你是个绘画能手,一段舞蹈的时间未免太长,小朱要是跳十分钟,难道你也画十分钟?我看这样,给你四分钟的时间怎么样?”大家见他条件这么苛刻,不由把目光都纷纷对准了郑晓华,看他怎么回答祁殷峰。
谁知郑晓华竟是坦然自若的一笑。他见祁殷峰挖空思想想出自己的丑,也就老实不客气的和他在暗中扛起较量的劲来。他点点头:“行啊,就四分钟吧。我同时还可以给小朱画一张她跳舞的速写。完不成这两个任务,我认罚;如果完成了,你罚你跳舞。怎么样,你敢不敢应战?”
嗬,好家伙,四分钟之内不但要给祁殷峰画像,而且还要给朱小囡画一张速写,这牛皮吹得是不是太大了?大家听他说的这么玄乎,都觉得他太自大了些。张乐平画三毛恐怕也没这么快吧?姓郑的,你是不是也太狂了些?好,你装英雄好汉吧,不叫你出丑才怪!于是大家都怂恿幸灾乐祸的要祁殷峰和他打赌。祁殷峰当然也不相信郑晓华的话,一拍胸脯,气宇轩昂的应到:“行,一言为定!谁不跳舞谁就是小黄狗,要在地上爬三圈并学九声狗叫。”众人听了,全都“哗”的一声大笑起来。
于是其他人席地而坐,和着低沉的鼓声用手击掌配合着打起拍子来,朱小囡在圈子中跳着独人舞,而郑晓华则在圈子外给她画速写和给祁殷峰画肖像。
郑晓华赶紧悄悄从写生夹中拿出刚才在车子上画好的祁殷峰的漫画,然后再拿出一张白纸垫在上面,看着朱小囡的舞姿迅速地画了起来。
“四分钟到了,小郑,你交稿子吧!”看着腕上的手表,超过一秒钟都不肯同意的祁殷峰一声响亮的吆喝。而这时,朱小囡也恰好停住了舞步,郑晓华同时也放下了炭笔。
听到吆喝声,郑晓华嘻嘻一笑,他在原来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把两张图交给身边的杜久明,然后瞅着祁殷峰笑呵呵地说到:“劳驾,你起来跳舞吧。画的好与不好,像与不像,请大家评论。”
大家一听,立刻乱了阵势,争先恐后的蜂拥到杜久明的身边来看郑晓华四分钟内完成的两张画质量到底如何?杜久明看着祁殷峰的漫画,笑得肚子都快要疼了。他挥挥手,叫大家还是在各自的位子上坐下,笑着说到:“大家都是评论员,这画依次传下去。如果大多数的同志说那张画像小祁,那么就是小祁跳舞;如果说不像,那么就是小郑跳舞。”说着,把两张画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