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王回营这件事,很快就被天军当作一场光耀无比的战绩,呈报给了万羽灵君。万羽灵君兴奋异常,在嘉奖了凤王以后,又很快嘉奖了推荐凤王的鸦王。一时间,朝野上下,群情振奋,全都传遍了凤王与鸦王的名号,说凤王是智勇双全,勇猛无比;说鸦王是举贤任能,贤德无量。但不知怎的,凤王是个女王的事,也在人们中间慢慢流传开了,而且被传得越来越有传奇色彩,以至于后来,人们对这件事的关心要远远高过斜月谷大捷这件事。
这些事对在前方打仗的凤王来说,是很陌生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民众口中和在诸王口中是什么样子,她也不很关心;她所牵挂的是另外的事:一是为什么枭王会撤兵,二是粮草里怎么会出来糟糠谷秕,乃至霉烂变质的粮食。
粮草里有糠秕和霉烂的粮食,是在打完那一仗不久后发现的。岱枫例行检查粮草时,偶然扎破了一袋竹实,从里面滚出来了一些。岱枫捡起它们,发现竟然全部是霉烂的。他心里发慌,干脆把那一袋都扯开了。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这些给凤族食用的千年竹实,竟全部是坏的!他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凤王,凤王也是又惊又怒,和战神一商议,决定清查所有存粮,看到底有多少这样发霉食物。一次清查下来,结果令人惊惧不已,这四十万大军三个月的粮食,竟有三分之一是坏的,还有三分之一是糠秕充数!
“这可怎么是好?”凤王焦急地问战神,“这至多能支持十二三天,难道我们回军不成?”
战神也是又急又怒,他拍着桌案暴跳如雷:“这明摆着是要困死我们吗?鸦王太可恶了!我要写奏章,也灵羽传书,上报灵君!”
“这……也好。不过,上次我将鸦王不发粮的事告诉给灵君,灵君根本没有处罚他,而是让鹰族顶了罪。你能保证这回灵君就会彻查,我们就会一劳永逸?”
凤王的犹豫也让战神皱起了眉。他一直在外带兵,和空明殿的人事离得一直比较远。可是空明殿里的情况,他也多少知道一些。当今灵君宠信鸦王的事,他知道;鸦王明摆着坑害凤王,他也真切地感觉到了;可现在凤王提到的事,又给了他一个提醒……鸦王的根太深了,若一而再地告状,会不会对凤王或自己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甚至像雕王一翬的下场一样?他一阵胆寒,看看凤王,正背身对着自己,被厚铠撑得宽宽的披风沉重地下垂着,似乎也在昭示着她内心的沉重。
“那你说怎么样?”战神焦躁地问。
凤王转过身,面对他认真地说道:“出征前,空山长老说我不谙世事,想得简单。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没有必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卖给任何人。我们现在捷报频传,可鸦王却在背后使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道我们出了力还要丢命吗?”
话说至此,她住了口,再不说一字。战神等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无意再说下去,于是微微叹息一声,道:“我从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是既然话已至此,我也不免有心寒之感。虽然总觉得窝囊不甘心,但……三天后撤军。”
“哦……”凤王长叹一声,“但即使撤军,这粮食……”
“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且不说天军帅营里惆怅压抑的情绪,枭军营帐里,枭王啸夜的情绪也很低落。自从那天回营,他就关闭营门,绝口不提一个“战”字。不管谁来劝他,他都不作任何回答,只是营门紧闭,终日无言。
渐渐地,军营上下有了一些传言,大致是说枭王遇到了对手,开始怯战了。有时候这些传言传到枭王耳中,但他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不置一词。水晶窗他再也没看过,好像对天军的事情再不关心了一样,可他心里知道,他和凤王之间,决战即将进行。
就在凤王和战神商议好撤军事宜的那天下午,枭王正在营帐里独坐小酌,苍虓急匆匆走了进来。
“王,有消息了!”苍虓的脸上,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激动。
“哦?”枭王眼睛一亮,“砰”地放下酒杯,站起身急忙问道:“有消息了?怎样?”
苍虓双目炯炯,道:“您安置在凤军内部的眼线果然没被他们发现,就在刚才,他发回的消息是‘粮食已尽,三天后撤兵’!”
“好!”枭王高兴地一拍桌案,黑漆漆的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彩,“很好!我料定他们会原路返回。苍虓,你安排一下,一路人马在迷雾森林的边缘设伏,再安排一路兵马断他们的粮道。从迷雾森林到这儿大约是十三天的路程,到那里,他们的粮食应该已经吃完。我就要趁他们军心大乱的时候和他们决战,不俘虏凤王决不罢休!”
三天很快过去了。第四天清早,天军人马齐整,辎重完备,准备回兵。凤王看着在风中猎猎招展的大旗,再看看士气依旧高昂的军士们,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缓缓叹了一口气,轻声对战神道:“我总觉得是在骗人。自欺欺人。”
战神沉默有倾,低声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连一场正经的仗都没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撤兵了。还自以为打了胜仗!唉……”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在一旁观兵不语的冷泉忽然开口道:“二位元帅不觉得奇怪吗,枭军既不出战也不退兵,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有什么阴谋?”
凤王和战神都微微一怔。这点他们不是没想过,但是他们更关心粮食的事,所以都并未往深处想。此刻经冷泉一提,都警惕起来。
“是啊,说不定会是这样。”凤王说道:“但我们现在再做安排,是不是有些晚了?”
战神想了想,道:“只要做到哨探准确,行军严谨,进退有据,各负其责,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长老提的意见,我们要再多注意就可。”
凤王见大家都再无异议,便发令道:“时辰已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