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站在桌前,望着跨出门去的啸夜的背影,心中怅然若有所失。
“也对,我该安慰他才是。毕竟,他是为了维护我才发怒的……”青影幽幽地想,眼睛不由有些湿润。
但她对啸夜的理解,却只对了一半。
让啸夜生气的,除了青影对他的指责外,还有另一种他不愿正视的原因。
或许是玉然的话太过尖利,让他一时不能忘记,还不断在脑海中回现,他竟隐隐受了那话的影响,开始对青影心生戒备起来。加上刚才青影的推断,他更觉得这个女子太聪明,或许应该多少防备着些。
有这样的想法,也许不能完全怪啸夜。毕竟,他除了是她的丈夫外,还是一国之君。而一国之君即使是最好的丈夫,也不能容忍有谁对他的权力有所威胁。
就是因为看见自己这样的想法,啸夜才变得更生气,他生自己的气,生气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坦诚一些,非要这样去看待自己心爱的女人。
时令虽已到了初夏,在湖畔树林里吹过来的风,却还有丝丝清凉。就是这丝丝凉意,让啸夜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要和白虎王见面,谈谈同盟协议的事。上一次相谈,只达成了基本意见,今天,他们还要继续讨论一些细节。
走着走着,啸夜忽然苦笑起来:“想想小门小户也不错,至少可以一家人在一起讨论重要的事;我可倒好,自己的女人还没插过话就被人家骂了!唉……”
走到他们商议盟约事务的恒泉殿门口,啸夜不由站下脚步。因为他发现,殿门口除了有青珥带来的侍卫之外,还有穿着丹炎国服装的侍卫。他心中不由奇怪,难道朱珞也来了?怎么提前没有打招呼?
他走进恒泉殿,向客位上望去,果然,见青珥坐在左边的位置上,右边则是朱雀王朱珞。再看一眼,朱珞身后站的,不是离珠又是谁?
啸夜眼睛一亮。离珠来了,有人可以和青影说话了!但片刻他又犹豫起来:且不说不知离珠是不是还那么不爱说话,就是朱珞的态度,他也拿不准的。
青珥和朱珞站起来迎接啸夜。朱珞眼尖,一眼就发现啸夜盯着离珠的眼神。她笑着说道:“怎么,两个过来找你办正事的你不搭理,总看着我的侍卫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要回去?”
离珠也过来见过原主人,然后又退回到朱珞身后,规规矩矩立在那里。
啸夜不由笑道:“她认可你了。这么忠心不二,我可要不回她来。不过,在谈正事之前,我倒还真有点不是正事的事要求你呢,朱雀王!”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青珥一眼,像是对他说抱歉。青珥一笑,用手示意他说下去。
啸夜道:“可不可以让离珠去见见她的原主人?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安全问题,她在不在也不影响我们谈话。”
朱珞笑道:“就知道你会提这个要求。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离珠,你去吧。今晚就不用你护卫了。”
离珠闻听此言,脸上露出难见的灿烂,跪下谢恩道:“多谢女王体贴离珠!离珠这就去了!”
一路行来,离珠只觉看到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亲切。等来到定坤宫,看见那熟悉的朱红大门、飞檐雕窗,更觉得激动不已。
她向宫女们一路打听,知道青影在掇月楼。她急急赶去,却见掇月楼一如往日,像一个秀丽的好女,矗立在一片花林中间。
“掇月楼……”往日的场景瞬时浮现在她脑海里。那一次她经历的是血与泪,如今却体味着这座楼的静美与快乐。
她带着微微的笑意走上楼,却意外看见神色郁郁的原主人。
楼上有一个平台,朱栏画栋,视野轩敞。青影便坐在这儿,凭着一张几案,眺望远方。
案上放着一张琴,一盏茶,一只香已燃尽的香炉。身着天青色纱罗衣的青影,却没有弹琴,没有喝茶,更没有换那炷香。她只是凭几而坐,神情渺漠,若有所思。
离珠没有说话,站在门边静静地望着她。忽然,她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王妃的腰,怎么那么细?她不是应该能看见明显的隆起了吗?难道……
“王妃!”她轻呼,心情忐忑不安。
青影一愣,回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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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子站起来,紧走几步,向离珠奔过去。
“离珠!”她惊喜地叫道。
“王妃!”离珠脸上,两串晶莹伴着笑容滑落。
“离珠,你怎么来了?”青影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问,“我们去里面说话!”
离珠摇摇头:“这里就很好。离珠就在这儿陪王妃说会儿话吧!”
露台上,又多了一把椅子。
青影问道:“你们主仆怎么来了?事先也没听说啊!”
离珠道:“朱雀王的脾气,您还不知道?说想来就急不可耐地来了。不过,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别的原因。丹炎国……”
她刚要把丹炎国的情况告诉青影,却见青影一摆手。离珠好奇地停住口,问道:“怎么了?难道王妃不感兴趣?”
青影一阵难堪地沉默,尴尬地笑了笑。
“我……是吧!不想听这些事。哎,对了,我觉得你好像比原来开朗了,是吗?”
觉察到离珠移向她小腹都目光,青影急忙转开话题。
“我,我吗?是有些变化。那里真是我的本源所出之地呢!很多人都和我有一样的能力,他们从小就学习控制的方法,生活地要比我快乐通透。我也受了朱雀王的严格训练,能控制自己的能力,不会再随意看到别人的内心了。这样一来,我反倒觉得轻松了很多,性格也比原先明朗了。后来,我就慢慢忘却了那些不快乐的往事。”
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通脱而快乐。
青影有点羡慕,望着那笑容,有片刻的失神。她也微笑道:“真不容易,你能走出来变得快乐,一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我真心为你高兴!”
离珠凝视着她的眼睛,依旧带着明朗的笑容道:“王妃,可否容离珠看看您的心境?离珠总觉得您有什么不愉快藏在心里。”
青影收起笑容。她望着离珠,目光闪烁。良久,她才说道:“是啊!你有读心的能力,我也不瞒你了。刚才还想把这话题绕过去,现在看来,还是我主动招认了为好!”
她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道:“我觉得王不信任我了。”
“为什么?”离珠一惊,轻呼道。在她心里,他们两个是换过命的感情,怎么会出现这种裂痕?
青影大致将事情的原委讲给离珠听,道:“这只是我的感觉,也许是错的也说不定。不过,我不会再参与这些事情,为他,也为我自己。”
离珠猛地站起身来,道:“那些人实在可恶至极!原先流朱叛乱时,他们全都把脖子缩起来,躲得远远地不说一句话,怎么现在,靠了您的力量安宁起来了,反倒说出后宫不干政的话来了!还有良心吗?……”
她还要说什么,却被青影一摆手,挡下了。
“离珠,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该说也不必说。因为这实在是小事,我要不要听那些事情,其实对这个国家,对这个魔界,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只是还有一些事情,让我无法释怀……”
离珠再次将目光移向青影的小腹,轻轻问道:“我走时,您已有身孕。现在怕不该有六七个月了,怎么看上去还那么不明显?”
青影脸色一黯,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是啊,这里原来有个生命。我能感觉到他在轻轻地动,还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可是那只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这儿空了,空得连我的心都掉下去了……”
离珠脸色一变:“果真……没有了?”
青影一笑,勉强而苦涩。毕竟,现在距离她刚失去孩子时间还不久,她怎能忘记那失去孩子的准母亲的痛呢?
剩下的问题,离珠都不好意思问了。可她刚一张口,青影就替她说出来:“你想问是怎么回事是吗?这和流朱的余孽有关系……”
听完事情的全过程,离珠脸色变得煞白。她望着青影看似淡然的神情,清楚地知道她心底的痛苦。这样的事情,每讲述一次,对她来说都是一次伤害。可她还是告诉自己了。也许,除了自己以外,这份痛苦,青影不能与任何人分担。
甚至啸夜也不行。这不仅因为他也是一个受害者,而且也因为男子总体会不到女子心里最细腻最无法言说的伤悲……男人和女人仿佛不是一个族类。
离珠喃喃低语道:“对不起,王妃,我……我……无意触动您的伤痛了,真的很对不起……”
青影道:“没什么抱歉的。当初你不也是将自己最隐秘的痛苦告诉我了吗?我这样倾诉给你,心里倒觉舒服不少。对了,你要在这里住多久?真希望你能多住些日子,能陪陪我。”
离珠道:“预计是七天以后离开。唉,希望朱雀王能达成此行的目的,不然,回去以后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正说话间,啸夜回来了。他匆匆走上楼来,一边喊着青影的名字,一边踏上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