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忽然想起之前凤枭之战时,夜摩国和白虎国解除盟约的事情,于是问道:“你们之前不是解除盟约了吗?难道真的只凭我派来的修武,就能让你们解盟?”
啸夜望了她一眼,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对啊!”青影叹息道,“因为和修武这个人有关啊!你大概不知道,修武是我母亲很看重的一个隐士。她请他很多次,他都没有出山,但我去请他,他却出面了。他临走时说他不会再回来,没想到果然死在这里。”
啸夜似笑非笑问道:“怎么,你怪我,还是恨我?”
青影却摇摇头:“若说‘恨’,倒是谈不上的。只是心中遗憾不安。还有,就是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杀了他,却又同意和白虎王解约呢?”
啸夜沉默了。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玉管毛笔轻轻敲着,最终低声说道:“他不是我杀的。是他自行了断。只是这其中的原因我也不知道。”
青影皱起了眉头。“自杀?有什么理由他要自杀?”她凝神想了片刻,忽然又问道:“那他的头会自己腐烂,不让我使用‘镜读术’是你做的吗?”
啸夜道:“什么腐烂,又是‘镜读术’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又为什么要毁掉他的头呢?”
“难道是他自己?好奇怪……除非他想向我隐瞒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青影默默想着,不觉出了神。
门外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王妃,典礼司拟好的女部祭典章程出来了,送呈王妃过目。您今晚还看吗?”
门外站的是延陵,手里捧的红漆托盘上,放着一个黄色的纸卷。
啸夜望向青影,道:“今天这么晚,你就别看了吧?”
青影却站起身来,揉了揉不知怎么有些发酸的腰,道:“典礼司大晚上送来,肯定是很着急的。再说还有十四天就到祭祀的日子了,我快点看完,也好给各个王公官员发下去。他们做细致准备不是也有更多时间吗?”
啸夜也站起来,道:“你不会以前也这么尽职尽责吧?不然我替你看?”
青影一笑:“那怎么成?这也是我熟悉这些命妇贵妇的一个机会。怎么能让你代劳?倒是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你。”说着,她对门外说道:“送进来吧!”
卷轴送进来,青影却微微叹息一声。
“怎么了?实在累的话,就别强撑着了!”啸夜以为她精力不济,劝道。
青影握着没打开的卷轴,说道:“我是看见延凌的红衣服,又想起了离珠。她……”青影又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擒住流朱不久,离珠就被找了回来。她被千凉安置在枭王宫前院后,倒没有再遇上什么状况。后来就被千凉带走了,一直在他那里住到风平浪静。可是自从这次变故之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好似变了一个人。
青影明知她的症结还是在那个关于托付终身的宿命上,但她却没法和离珠挑明,劝说她想开一点。见她这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青影便推说现在宫中安宁了许多,不用她再贴身侍卫自己,让她在静处休养去了。
离珠一去,便是三四个月。这三四个月间,虽然青影也曾多次看她,但离珠对她说的话,却是少之又少。因此每次去,也不过是让青影徒增担忧罢了。
今天延凌又恰好穿了一件和离珠发色很相似的裙子,怎能不触动青影对离珠的牵挂呢!
啸夜虽也觉无奈,但他对离珠的感情却不如青影深厚。他揽住她的肩,劝青影道:“她总会过了这一关的。也许到春天就好了。”
青影虽知他不过找话解劝自己,却也无法可想,郁郁一笑道:“也许吧!希望如此。”说完,便打开了卷轴。
典礼司的女部祭仪写的很是详尽繁杂。青影却挑灯夜读,不嫌疲惫。而虽是她几次催促,啸夜也没有先去休息,就在一旁陪着她,不时回答她几个问题。
等到祭仪看完修改好,天光已将放亮。青影站起来,揉揉有些发涨的头,又捶锤有点酸痛的腰,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干这么点事就头涨腰酸的。敢不是老了?”
啸夜也笑了,道:“你才多大,就敢说老。要是你老了,我就不能要了!对了,你的腰酸痛有多久了?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青影想了想,道:“也不长。七八天?没大事,恐怕就是休养时间久了,身子锈了。赶明儿多活动活动就好了。”
啸夜却皱着眉头摇头道:“我觉得不好。还是叫太医来给你看看吧。现在就叫。”
青影笑着答道:“哎呀,我都困了,还叫什么医生!改天吧。改天一定听你的!”
修订后的祭仪很快发到各个贵妇命妇的手中。大家细细看后,全都按照这最终的仪式要求,对服饰、演礼等细节做着最后的修正和准备,迎接祭祀的到来。
枭王宫内,虽然青影觉得身体愈加劳累,但却仍旧在紧张劳碌地帮啸夜做着祭祀的准备。
终于有一天,她觉得实在不愿动了。
歪在床上,她对守在身边的啸夜轻声说道:“今天我得听你的话了!叫太医吧。”
啸夜埋怨地望着她,又生气又宠溺地说道:“早叫你看医生,你偏不听。哪年没有祭祀?有外国国君来的时候也有过,你犯的着这么卖力吗?累坏了身体怎么办?”
青影抿嘴一笑,道:“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像个老奶奶,整天唠唠叨叨的,不嫌烦呀!”
啸夜一边让人去传太医,一边戏谑地说道:“你还没给我生孩子,我能不唠叨你吗?”
青影眼一瞪:“就是说,我生了孩子,你就只要他不要我咯?”
啸夜握上她的手腕,笑道:“连这种气都生?好了,少说两句话,养养神吧。你的脉象很弱呢!”
说话间,太医来了。延凌将绣着合欢花的帐子放下来,给青影垫上小袱枕。青影在帐子里伸出一只手,让太医诊脉。
炉内香烟袅袅,屋外则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除了呼吸声,整间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啸夜坐在床边一张椅子上,望着半坐在凳子上的太医,关切地注意着他脸上的神色。
那太医开始时眉头微皱,啸夜也不自觉地皱起眉来。过了片刻,太医的眉头却舒展开了,嘴角泛起笑意。啸夜疑惑地站起来,踱了几步,问道:“怎样?”
太医也忙站起身,面露喜色,躬身施礼道:“恭喜我王,贺喜我王!王妃这脉象所示,不是体弱血亏,乃是有喜了!”
“什么?”啸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你说她有喜了?”
“是!是!王妃娘娘有喜了!”太医又说了一遍,看看啸夜的神情,却先是不敢相信,然后又双眼放光。
“好,好,好!很好!你看该开个什么方子,给王妃补补身子,嗯?”
太医也露出笑容,答道:“这倒不必。这时候或补或泻,都不利于胎气凝聚。过补则易生火气,泻则更万万不可,会伤了胎气的!”
“哦,哦!”啸夜脸上已漾出得意的笑容,道:“我听过什么‘安胎’之类的话,你看王妃怎样,需要安胎吗?应该注意什么?饮食如何调养?”他还想再问什么,可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太医呵呵笑起来,道:“臣知道王是太关心王妃和小王子了。可是王妃现在身体很好,既不用特意安胎,也不用别的什么调理。只是注意不要劳累,不要用力气,多卧床休息就是。至于饮食,只要均匀,清淡些最好。臣会和其他几位同僚共同拟一份饮食单子,到时候给王过目,再送到御厨去,照单子做,您看可好?”
啸夜眉稍一抖,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快去!哦,对了,延凌,带这位太医去领赏,上等封!”
太医走后,啸夜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呼地撩开帐子,眉飞色舞地叫青影道:“哈哈,刚才还说你没给我生孩子,没想到小东西现在就来了!哎呀!刚才怎么忘了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青影先也是不敢相信,此刻却也心下落实,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娇嗔道:“什么呀,才多久你就想知道男孩女孩!”
啸夜眼珠骨碌一转,忽然邪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现在看不出来?”
青影开始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脸早已红透,粉拳捶着他的胸膛嗔怒道:“你坏死啦!欺负人嘛!”
啸夜哈哈笑起来,拉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揽住她的身子,柔声嘱咐道:“开玩笑嘛,你又当真。刚才听见太医说了?静养着点,别劳累。有什么事让底下人做。这是咱们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很重要,我也都喜欢。想吃什么,喝什么,想去哪里散心,都要告诉我。嗯……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
青影开始还心不在焉地哼着哈着,手指搅上他的头发玩着,可听到后来,便痴痴地望着他。等他用沉沉的嗓音慢慢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青影望着他温柔而明亮的眼睛,眼角有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