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赵志远约白马可心到江边去写生。
两人背着画架来到锦江边上。锦江是成都一条美丽的江，江面上白鹭翩飞、鱼儿腾跃，景致迷人极了。赵志远放下画架，站在堤岸上，迎着风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一阵阵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好爽啊！白马可心，快来呼吸一下，空气真新鲜呀！”
白马可心在旁边支着画架头也没抬：“这有什么好激动的？我们天天都在呼吸着这样的空气，你知道它里面含有多少二氧化碳和有害物质吗？”
赵志远说：“哎呀，你就会煞风景。现在的人，怎么越来越没有诗意。”
“诗意都在画里呢，快过来画画吧。”
“你感觉不到生活中的美，那又怎么画画呢？绘画是一门艺术，它需要人的心灵去感知到自然的美丽，才能在笔下体现出来。别那样看着我，我也不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这可是我爸爸教我的。”
旁边也有一位正在画画的老爷爷，他显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放下笔走了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赵志远的画布：“咦，小姑娘，画得不错嘛！”
“是吗？”赵志远转过身来笑着对老爷爷说，“老爷爷，谢谢。”
老爷爷再看看白马可心的画布，笑道：“看来，这位小朋友好像是经过正规学习的，画得很有章法。”
白马可心得意了：“当然，我一直在少年宫学习呢！”
老爷爷点点头：“现在的孩子，真不简单。”
赵志远说：“老爷爷，你还不知道呢，白马可心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呢！她的语文、数学都很棒的！”
“是吗？”老爷爷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呀？你们俩都是班上的好学生吧？成绩一定很好。告诉你们，爷爷看人的眼光可准啦！”
白马可心说：“老爷爷，这回呀你看错了，我们的成绩都不怎么样，班上还有更好的同学呢。”
“那也没什么关系，一时的成绩不算什么！告诉你们吧，小时候，我们班上就有一个男同学，上课调皮捣蛋，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从来就没有认真交过一次作业，所有的老师都拿他没办法，都一致认为他是个‘废品’，一点用也没有了，所以，就合起伙来不管他。这下可好啦，这个小男孩儿干脆就把整个小学阶段痛痛快快地玩儿完啦！你们羡慕不羡慕？别担心，我告诉你们呀，就是这样一个小男生呀，他后来不仅考上了北大，最后还成为一位著名的经济学家呢！”
“真的呀？真有这样的事？”白马可心叫起来，“老爷爷，您是不是想告诉我们，现在完全可以不努力，也不用做作业，等将来长大了再发奋也不迟，是不是呀老爷爷？”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赵志远说：“老爷爷，您说的这个男生可真棒，从来不交作业的人也可以考上北大，哎呀，简直像天方夜谭！这个人是你的同学吗？他现在在哪儿呢？”
“你是说他呀？”老爷爷得意地笑起来，“那个男生就是我呀！”
“哎呀！”白马可心和赵志远都笑了，“其实我们早就知道是你啦！”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开始专下心来认真地画着自己的画。老爷爷也在画着他的素描。赵志远走过去，看着老爷爷的画布，惊呆了：天哪，老爷爷画得真好呀！除了那些著名的画家，赵志远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出色的画呢！老爷爷就是那么淡淡的几笔线描，整个画面就栩栩如生，精妙绝伦。赵志远走到白马可心面前，悄悄地说：“白马可心，咱们今天遇着高人了。”
“什么‘高人’？”白马可心茫然地抬起头。
“老爷爷！他的画可太漂亮了！”
“真的？”白马可心站起来。
她们一起站在老爷爷身后，看着老爷爷运笔如飞。赵志远由衷地说：“老爷爷，您画得真是太棒了！太好看了！多漂亮的画呀！你好像把整个锦江都搬到你的画面上来了！”
“是吗？”老爷爷高兴极了，“还从来没有人说我的画很棒呢！那些评论家们只会说：哎呀，您老的画线条流畅、运笔生动、用墨大胆、构图精巧，等等等等，都是些陈词滥调，好像他们就说不来别的话似的。小姑娘，你这个评语好，好！爷爷喜欢听！”
“一般来说，人们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对不对呀老爷爷？”
“这话没错，比如说爷爷我，就喜欢听好听的话。听好听的话有利于进步呀！要是有人整天就喜欢别人跟在屁股后面一个劲儿地批评你，那这人准是有毛病；而且，你想呀，一个人要是被批评得都蔫巴了，整天垂头丧气的，哪还有什么信心再进步呀！”
赵志远笑起来：“老爷爷，你真幽默。”
“幽默好啊，幽默能使人长寿。”
白马可心说：“老爷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画得像你那样好啊？”
“快了，快了，爷爷也没画多久，也就三十来年就画成这样了。”
“什么？”白马可心和赵志远都叫起来，“三十来年？”
“三十多年怎么啦？三十多年你们还嫌长啊？爷爷还想多有几个三十多年呢。别怕时间长，要有耐心；你就一直不停地画呗，画呀画呀，反正你一直都在画，没工夫关心别的，也就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了。三十多年，还不一转眼间就过去了。你们瞧瞧爷爷现在，不是很快地就过完了一辈子了吗？”
“唉，我不想要三十年，我想明天就能画得这么好，跟真的一样。”白马可心说。
“跟真的一样？那也不难。这样，小姑娘，明天你们俩再到江边来，爷爷教你们一个办法，包你们很快就能做到‘栩栩如生’。”
“什么办法？”两人兴奋极了，齐声问。
“很简单！”老爷爷狡黠地笑着，“你们把照相机拿来，爷爷教会你们按快门，然后，对着取景框那么一摁，得，‘栩栩如生’的作品不就有了？”
两人同时冲着他翻白眼儿。
老爷爷哈哈大笑起来：“所以呢，饭要一口一口地吃，画要一笔一笔地画。”
就这样，这位姓周的老爷爷和赵志远、白马可心成了好朋友。每个星期天的上午十点钟，她们都会在江边碰到他。周爷爷有时候画画，有时候看书，有时候还教她们俩练练太极拳。三个人在江边比比画画，太阳暖暖地照着，很开心。
一天，赵志远突然心血来潮：“周爷爷，你说你是著名的经济学家，那么，你能教教我们在生活中怎么样应用经济学吗？比如说，假期里爸爸妈妈让我当一个月的家，把家里买菜的财政大权都交给我，你说，我应该怎样合理地使用这些钱？”
没想到，听完这句话，周爷爷面有难色：“这个么——这个……”
“怎么啦？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应该不算是什么很高深的‘学术难题’吧？”白马可心经常听爸爸妈妈说到什么“学术学术”的，就用上了。
周爷爷皱着眉，歪着头：“要不要我说实话？”
“当然啦，老师说，不能说假话，周爷爷，你的老师没教过你吗？”
“那当然教过。好吧，说实话。”周爷爷为难极了，“说实话，这辈子我从来没有上过一次菜市场，家里的一切大小家务事，都是别人和保姆在做。至于白菜、萝卜多少钱一斤，柴米油盐多少钱一两，我从来都不知道。”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白马可心大叫起来：“那你怎么研究经济学呀？”
赵志远也说：“我还以为经济学就是告诉人们怎么样少花钱、多办事，怎么样节约能源过更好一点的生活，原来周爷爷是个不懂生活的人啦！”
话一说完，两个孩子突然意识到什么，都红了脸，特别是看到周爷爷变得有点茫然的神色，赵志远赶紧说：“对不起周爷爷，我们瞎说的，我们这么小，本来也不懂什么叫经济学。”
周爷爷眼睛望着江面，点点头：“是呀，是呀，你们两个说得对呀，爷爷搞了一辈子经济学，却连怎么买菜都不知道，这样的经济学，好像是有点——好了，再见，爷爷要回去了。”
两个孩子看着周爷爷走远的背影，相互吐吐舌头。
第二个星期天，两个人又来到江边。可是，这一天周爷爷没有来。赵志远走到他平时坐过的那个长条石凳边，蹲下身来一摸，果然，从石凳下面摸出了一张纸条，那是他们预先约定好的暗号：谁要是没有来就事先在石凳下面留张纸条。白马可心抢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可心志远两小友：
爷爷明天不来了，我要到菜市场去亲自走一走，看一看，去学着当一个脚踏实地的经济学家。你们说得对，一个人再怎么“高深莫测”，也得懂一些生活的俗智慧，否则，就跟上街购物时只揣着支票却不带现金一样，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笨的傻瓜了，对不对？爷爷可不想当这样的傻瓜！
另外，可心那幅《牡丹》还得再多练几遍，下个星期带来给爷爷看；志远的小楷写得很有进步，爷爷很喜欢！
周爷爷
赵志远哎呀一声：“周爷爷还真的去菜市场呀？我们那天瞎说了什么？他还当真了！我们也不过就是说一说而已嘛。”
“所以说人家是大科学家嘛！”白马可心说。
最近，爸爸惊讶地发现白马可心的画艺大有长进，觉得有点奇怪。妈妈说：“你没看见她每个星期天都和赵志远一起出去写生吗？我早就说过，可心跟志远那孩子在一起，让人放心。小孩子啊，从小交朋友很重要，交朋友就要交志远这样的朋友。”
“不对，可心的画显然不是勤奋练习的缘故，而是明显地经过高人指点。她过去不开窍，现在看来好像是悟到点什么了。”
“真的？”
“你看，就这幅画，可心上周的作品，这些透视方法、线条的运用，不是跟过去有很大的不同了吗？”
“咦，对呀！”
“这孩子，她最近跟谁在一起呢？”爸爸沉吟着。
这一天，周爷爷早早地就等在江边了，手里还拿着一卷画轴，看见她们两个走过来，笑逐颜开：“快看，爷爷给你们带什么来了！”说着，打开了画幅，原来是两幅两个女孩子的中国画肖像。画面上，赵志远神采飞扬，白马可心明媚可爱。两个孩子惊喜万分：“是给我们画的？周爷爷，太棒了！太谢谢你了！”
周爷爷说：“爷爷要走啦，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所以，想留点东西给你们两个做个纪念。”
“要走了？爷爷，你要去哪儿？”赵志远和白马可心都惊住了。
“爷爷老了，我的孩子们都在国外，他们说，我现在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人照顾，他们很不放心，所以，很早以前就要求我到国外去，我一直不想走，唉……人家说，儿大不由娘，这人老了，也由不得自己呀！”
“爷爷！”赵志远抬起头，眼睛里有无限依恋。
“古人云，叶落归根。可是爷爷这片老叶子，不仅归不了根，而且还要远远地飘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了。”周爷爷坐下来，很伤感。
“周爷爷——”白马可心蹲下来，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赵志远也偎在他身边。
“我下周就要走了，志远、可心，谢谢你们这几个月来一直陪着我，爷爷觉得，这几个月是爷爷最快乐的日子……”
远处，有白鹭静静地飞过。
白马可心说：“爷爷，别难过，你还会回来的。我相信，你到了国外，一定还是想着这条江、江边的这些树，还有那些白鹭。所以，我敢打赌，要不了多久，你还会回来的！”
“对呀，爷爷，当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还在这儿等着你。”
“你看，走遍全世界，只有我们四川有那么好吃的夫妻肺片、龙抄手，还有那么好吃的火锅、串串香，你舍得不回来吗？”
周爷爷笑了，慢慢地抚摸着两个孩子黑亮的头发，眼睛里有晶莹的光亮。
中午，白马可心怏怏地回到家里，把那幅肖像画随便往桌子上一放，就坐到沙发上出神。爸爸接过去展开一看，惊得跳了起来：“可心，这是谁给你画的？”
“周爷爷呀，还有谁。”
“哪个周爷爷？”
“后面有签名，你自己看吧，周霜霖爷爷。”
“周霜霖？！真是周霜霖？”爸爸更加惊讶了，连妈妈都跑了进来：“你在嚷嚷些什么呀？”
“你看！”爸爸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了，“真的是他，没错，一定是他！周霜霖，我国著名的经济学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