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里被很多疑问和情绪塞得满满的,一阵一阵地发涨。林建军有些吃不消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最近这段时间,”林建军强撑着问,“梁家宽没有什么异常吗?”
女人呵地一笑:“异常?他一直都这样。”
林建军:“最近两三个月,有没有彻夜不归的情况?”
最近两三个月就包括了元旦前后。林建军很想知道,纪月红死的那一天,梁家宽有没有作案时间。
女人想了一会儿:“没有。”
林建军:“你想清楚。包括他整夜留在店里。只要没有回家,没让你看见。”
女人:“那就是熬汤底的几回吧。”忽然有点儿怯怯地问,“都要说吗?”
林建军:“一般多久熬一次,一次要几天?”
女人:“看店里的情况吧。一般都是两三天熬一次,一次就是一夜。”
林建军:“你就说有哪一回是不止一天,或者是间隔的时间比平常短的。”
只是一夜的话,根本不够又熬汤底,又杀人。
女人没想太久:“那就是元旦那一回吧。因为元旦客流量要比平常多很多,所以元旦前两夜,他都在熬汤底。”
林建军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女人好像也有点儿猜到他问这些问题的意图所在了,又惊又疑地看看林建军,又看看汪辉:“你们……你们不会真地在怀疑他吧?”
汪辉咬着牙,不说话。
林建军倒是想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话,稳一稳,但他现在脑子里已经乱得轰轰直响了。
女人有点儿激动了:“不会的!他也就是嫖****,打打人!纪月红那……他干不来的!”
“我……”女人梗了一下,脸色变了又变,忽然一抬头,“我刚才都是瞎说的!”
“我跟他也就是吵吵架。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即使女人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林建军和汪辉也没觉得有多稀奇。当警察这么多年,为了包庇老公而推翻口供的妻子,谁没见过。
汪辉拧紧眉头问:“你身上的那些伤难道也是假的?”
女人神色摇动了一下,但马上又坚定下来:“我也打他了。上嘴唇还能和下嘴唇磕在一起呢!谁家两口子还没有个小打小闹的时候。”
汪辉看着女人坚定的那副模样,简直比梁家宽本人还坚定似的,刚刚还挺同情她的,现在心里却没由来地腾起一簇火苗。一开口,声音就不自觉地大起来:“你老公都没把你当个人了,你还护着他?你脑子没事吧?”
女人刷地扭过脸来瞪着他,又像是愤怒又像是受伤,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气以后,还是通通变成敌意。
“那也不用你多管闲事!”她说,“有这力气疑神疑鬼,你们还不如赶紧多破几个案子。”
汪辉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之前是把女人也当成了受害者,现在却觉得她也有毛病了:都快变成梁家宽的同伙了。
“你过这种日子,就你活该!”
女人浑身一震,眼神瞬间变了,寒得瘆人。
与此同时,林建军大喝一声:“汪辉!”
汪辉一愣,才有点儿回味过来自己又犯浑了。但是女人的眼神还让他有点儿下不来台。直到林建军低声地斥一声:“坐下。”他才慢慢地坐回去。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女人不打算配合了。
林建军:“你随时都可以走。”
女人马上道:“那我现在就要走。”
林建军:“但是你还不能回店里和家里。”
女人一惊,敌意再次涌现:“为什么?”
林建军:“我们要去你店里和家里调查。”
女人:“我不同意。你们有什么证据非要把纪月红的事往他头上扣?”
林建军:“你不同意没有用,老实跟你说,我已经派人看住面店和你家了。我们去那里调查,是为了柳莹。除了汪辉和雷诺,一整个天香苑的人都可以证明梁家宽干了什么。”
汪辉还补上一句:“等柳莹缓过来,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女人神色一紧,死死地抿住嘴唇。
林建军觉得说到这个份上,再跟女人耗下去也没意义,就将笔记本一合。汪辉便明白这是要到此为止,一瞬间想起雷诺叫他问的那句话还没问,连忙抢在林建军表态前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林建军和女人都微微一怔,一起看向他。
“你老公煮的面好吃,还是你煮的面好吃?”汪辉问。
女人脸上一片茫然。连林建军也不知道他干嘛要问这个。
“这还用问,”女人说,“今天中午来店里的时候,你不都说了吗,还是他的面地道。”
汪辉:“现在是问你呢。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女人狐疑地看看汪辉,企图凭她做惯生意看惯人的眼睛,能从汪辉的脸上看出一些门道来。可惜,连汪辉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又哪有门道好给她看。
“当然是他好。”女人呵呵一笑,有点儿讽刺似的,“他家的绝活只传儿子,我可是外人。”
沙国雄和李亮那边倒是进行得一帆风顺。梁家安非常之配合,问什么就吭吭唧唧地答什么,只可惜没什么有用的资料。等林建军这边出审讯室,他们已经在走廊里等着了。雷诺也从监控室里走出来。
林建军问女人有没有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女人说有个娘家亲戚可以住两天,便叫沙国雄和李亮把女人和梁家安送回去。
雷诺主动要求道:“我也去吧。”
汪辉:“你算了吧,你自己都是个伤号,赶紧歇着。”
雷诺坚持:“我不要紧。”
汪辉还想劝,林建军却已改变主意:“那就还让汪辉和你送。是你们把人带过来的,还让你们送回去。”
沙国雄和李亮当然没意见,谁还嫌事情少了。但是也没让他们捞着便宜,林建军马上又多叫几个人,这就一起往面店和梁家赶过去了。
一行四人上了车,叔嫂两人都不说话。梁家安还是和之前一样,喜欢紧缩在靠车门的边上坐。女人也没什么力气似的,整个人仰靠在椅背上。雷诺默默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们。
汪辉问梁家安:“你回哪儿啊?”
梁家安磨叽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地说明地址:“桃园新村。”
汪辉吃惊道:“桃园新村?”一下子转回头,“几号楼?”
梁家安慢吞吞地道:“你不用送我进去,在小区路口放下就行了。”
汪辉声音不禁高起来:“问你几号楼!”
雷诺忽然插入道:“他不肯说,你知道的吧?”
女人怔了一下:“我哪知道。他自从搬出去以后,连他哥都不怎么联系。我们还以为他住在公司宿舍。”
汪辉继续追问梁家安:“喂,问你呢!几号楼!”见梁家安还在磨叽,索性一拍椅背,“是九号楼,还是十号楼?”
梁家安惊得眼皮子一跳,眼睛瞪大足足一圈。
旁边的女人也是一脸的惊讶并着茫然:“怎么了?九号楼怎么样,十号楼又怎么样?”
梁家安脸色变得很不好了,嘴唇发起抖来。
女人也催了一句:“你怎么还不说啊?这有什么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里,梁家安舔舔嘴唇,终于嗫嚅地说出答案:“九号楼。”
汪辉二话不说,握紧方向盘一踩油门。车子轰的一声,像一头发现红布的斗牛,恶狠狠地窜出去了。
天香苑这边的调查也接近尾声了。所有人都接受过警察仔细的询问,还留下联系方式。这次突发事件不仅给众人带来惊吓,也占用了许多时间。当危险过去后,时间一长,人们的不耐烦也渐渐显露。等到警察终于同意放人走,大家都是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调头就往门外赶去。
到了门外,也不是一马平川,好多记者都在等着。林建军、雷诺等人走后,媒体便得到消息蜂拥而至。要不是警察把大门守住,他们恐怕早就挤进来了。
李天成等人不想再耗下去,便随着人流有意识地躲开那些记者。大家都觉得很是疲惫,更不用说还有个才几岁的小外甥。虽然大厅里发生那骇人的一幕时,妹妹和妹夫并没有出来,而是和孩子一起留在包厢里,但是大厅里传来的那些可怕的动静,尤其是最后一声枪响,都把孩子吓坏了。一开始是吓过头了,躲在他妈妈的怀里大气都不敢出,后来和那么多人挤在大厅里,想回家又回不了,便哇哇大哭起来。一家人轮换地抱着他哄。现在哭到没力气,蔫蔫地靠在李天成的肩头,可怜极了。
大家正打算回家,谭晓敏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
李天成抱着孩子问:“怎么了?公司?”
谭晓敏看着来电显示,微微皱一下眉头:“不是。是我那个朋友,和雷诺有点儿像的那个。”
李天成点点头。
谭晓敏一边和家人去拿车,一边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先急匆匆地问起来:“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