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晓敏在他的肩膀笑着:“不过,听你说起那个警察,我倒有点儿期待亲眼见识一下了。”又问,“他叫什么?什么样子?”
李天成没费什么劲儿,就从记忆里调出了那个人的样子。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只知道姓雷。年纪也还很小,二十出头,个子不高也不矮,有点儿瘦。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眼睛很好。”他着重说。
晚上谭晓敏一个人先回到家里。李天成在医院一直陪她和女儿到下午上班时间才走。这一天他一定堆积了不少公事,要很晚才能回来。谭晓敏和他短短地通了一个电话,叫他记得吃晚饭。
一个人吃饭是简单而迅速的事。回头的路上,顺便去一趟超市,买了半成品的咕咾肉盖浇饭。家里略煮一煮就能吃了。锅碗瓢盆一块儿洗了,也不过几分钟。四处看一看,忽然又来了兴致,打上一盆水,找一块新毛巾做抹布(旧抹布不知放哪里去了),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大扫除起来。除了刚毕业的两三年手头比较紧,那之后就一年比一年好,现在更是不差钱。家里很快就请了帮佣,一个星期来两次。除了三不五时地做做饭,家务事谭晓敏已经好几年不上手了。一是她没时间,二是李天成也不愿意她太累。
全部打扫完,时钟指向了九点。
盆里的水换了好几遍,直到再也不会染成灰色,谭晓敏才住手。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忽然也很心满意足。
冲掉一身热汗,便早早地上床,用笔记本上会儿网。刚登录OICQ,便收到了一条即时消息。是那个人。那个人的OICQ叫寻找中。
寻找中:刚看完女儿回来?
谭晓敏:没有。回来几个小时了,顺便把家里打扫一下。
寻找中:顺便?(笑脸)明明是特意吧?
谭晓敏对着屏幕轻轻挑眉。
她问:怎么说?
寻找中:你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做家务。好不容易有时间,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还要花几个小时去打扫,不是太累了吗?
谭晓敏无语了。
寻找中: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发生了?让我也替你高兴高兴。
谭晓敏:你又知道一定是发生好事儿了?
寻找中:(龇牙的笑脸)花这么多时间打扫除肯定很累的。可是你还说是顺便,说明你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累啊。明明很累的事却没有觉得累,那还不是遇上好事儿,心情太好的缘故?
谭晓敏只得服气地一叹。
谭晓敏:嗯。今天我跟我丈夫好好地谈过了。我们都决定向前看了。
寻找中:太好了。你们两个明明就是很在乎彼此的。
谭晓敏:(笑脸)谢谢。
谭晓敏:还有,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来我公司骚扰过我的女人,她死了。
寻找中:就是诬陷你给她小鞋穿,还胡说你老公跟别的女人有私情的那个女人?
谭晓敏:是的。
寻找中:怎么死的?
谭晓敏:警察才刚开始调查,是他杀吧。具体的我老公也不清楚,我们也没多聊。
寻找中:不聊也好。这种人活着的时候给你们夫妻制造了那么多麻烦,没必要死了,还要为她影响你们夫妻。
谭晓敏: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
寻找中:不过什么?我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你不放心,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你说的那些人我也没有一个知道,又能怎么样?你只管放心地说吧:)
谭晓敏:不过毕竟死了一个人,我是不是也应该替她觉得难过呢?
寻找中: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倒真心觉得就算没有难过,也很正常。
谭晓敏心中有所触动,忙问:为什么?不会太狠心了吗?
寻找中:这世界上的人有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都值得别人为她难过的。她没有为别人着想,所以别人也不必为她着想。而且,要做这种人,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既做了选择,就只好自己承担起一切后果。我还觉得,要是死人也有知觉,就算你替她难过,只怕她也未必领情呢。
谭晓敏为最后一句话轻轻一笑: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依照她的个性,恐怕会嘲笑我自作多情吧。
寻找中:就是啊。再说了,人又不是你杀的。警察要查,就让他们查去好了。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谭晓敏沉吟了一会儿。
寻找中:怎么了?(惊恐的脸)难道……人真是你杀的?
谭晓敏心头一慌,迅速地回道:当然不是。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寻找中也随即回应:哈哈,我开玩笑的。
谭晓敏:你说得很对,我只要做自己就好。
想了一想又主动提起新的话题:我丈夫还跟我说,他最近也遇到一个很特别的人。
寻找中:哦,是吗?(惊讶的脸,再加笑脸)有我特别吗?
谭晓敏笑了:也许有。
寻找中:哦?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你老公是怎么说他的呢?
谭晓敏想起丈夫最后,着重说的那一句:眼睛很好。外表从各方面看都很普通,惟独那双眼睛,给我丈夫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一次对方停顿得时间略长。他通常反应都会很迅速,就仿佛答案是信手拈来,又像是他老早就知道会有什么问题一样。谭晓敏本想催促,但打了几个字,又全都删掉了。她想看看,他会停顿多长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二十七秒。
嘀嘀的提示音再度响起。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寻找中:有意思。
快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李天成终于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家里。他先到卧室看一眼谭晓敏,却见谭晓敏睁开眼睛。
李天成便走进来坐在床沿:“我把你吵醒了?”
谭晓敏笑了:“没有,本来就没怎么睡着。”又问,“晚饭吃过了?”
李天成点头:“吃过了。”
谭晓敏看了他一会儿,便掀开被子起床:“幸好多买了一份盖浇饭,我去热一下给你吃。”
一下子被妻子识破,李天成有一种微甜的局促,连忙跟上:“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谭晓敏回头,笑得有些得意又有些神秘:“你说谎的时候,我基本都能看出来。不过有的时候不揭穿你而已。”
李天成一愣,再次跟上,笑道:“我觉得我掩饰得很好啊。神情没有不自然吧?更没有那些小动作啊?”
谭晓敏笑容扩大了。丈夫越是摸不清,她就越有一种成就感,越发故作神秘起来:“就是不告诉你。”
李天成哑然失笑。妻子很难得才会任性。但是也意味着,一旦任性起来,不管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通通都会贯彻到底。只好放弃地叹一口气,任凭妻子保留那小小的成就感,自己乖乖地在客厅的饭桌前坐下。
等到谭晓敏端着热腾腾的盖浇饭过来,他也将家里到处看了一遍。
“打扫的人不是明天才来吗?”李天成有点儿奇怪。
谭晓敏笑着:“是明天才来。”
李天成一愣:“是你打扫的?”
谭晓敏轻轻地耸一下肩膀:“反正也没什么事。”又说,“快趁热吃吧。”
李天成吃了几口饭,忽然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谭晓敏问:“笑什么?
李天成又摇头:“没什么。”见谭晓敏又不说话只盯着自己,只好说出来,“我想起以前听人说,夫妻在一起久了,妻子往往不需要什么根据,就能凭直觉断定丈夫有没有背后搞花样。我那时候还不信,觉得不过就是疑心病而已。”
谭晓敏笑问:“你听谁说的?”
李天成:“以前的一个客户。在做生意以前,是学心理的,也做过好几年的心理医生。后来他就把心理学上的那一套用到做生意里,把每一个客户当成病人一样去分析、解读,”呵呵直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谭晓敏听着挺有意思,便问:“那他是怎么分析你的?”
李天成:“我没问。”
谭晓敏遗憾地啧一声:“你这人还是这么没劲儿。”
这一点李天成老实地赞同:“是啊!”
夫妻俩不觉相视而笑。即使是大学时代,一个人最有活力最有好奇心的时候,李天成就有一种顽固的警惕:好奇心杀死猫。他常说,与其有那么多的好奇心,还不如先做好自己的事。
李天成:“不过我倒是问过他,只是妻子才对丈夫有直觉,丈夫对妻子就没有吗?”
谭晓敏又来了兴趣,一手撑住下巴:“他怎么说?”
李天成:“他说也有,不过比较少。而且就他接触到的人和事来看,也没有那么准确。”
谭晓敏笑着想了一会儿,忽然问李天成:“那你对我有直觉吗?”
李天成:“我觉得有一点儿。虽然不多,但是也够了。”
谭晓敏:“是吗?”一半玩笑一半较真地问,“说一个听听。”
李天成微微地笑了,眼睛望着她的眼睛:“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爱我的。你的心里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