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挺适合笑的,笑起来更漂亮了。怎么以前他就没有发现呢?
叶知远很高兴地问:你怎么来了?你没事了吗?
廖小乔说:我要走了。
叶知远一愣:才来,为什么要走?
廖小乔笑着摇了摇头:来了很久了,有点儿累了。说完,回头望了一眼。
叶知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在等着她。好像是于谦和。
他连忙一把抓住她的左手:别跟他走。
廖小乔轻轻一抽,完好无缺的左手就像小鱼一样从他的指尖滑走了。她笑着向他摆了摆手,连再见也没说,就飘飘渺渺地向于谦和走去了。
当他们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叶知远一下子吓醒了。
天色已经大亮,都快七点半了。
他喘了几口气,又狠狠地甩了甩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爬得太猛,弄得胸口一痛,才想起来肋骨还断着。龇牙咧嘴地定在那里,丝丝地倒吸了好一会儿凉气,才缓过来。自己又上下左右摸了摸,确定断骨没移位,松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
真是走狗屎运。这么折腾,也没事儿。
赶到警局,同事们都来得早。一股脑多了这么多案子,不是说破了就一下子能丢开的,一大堆后续工作忙都忙死。
刘军顶着两个黑眼圈跟叶知远说:“你小子还跑个什么劲儿,赶紧去医院躺着吧!”
叶知远嘿嘿一笑:“我好着呢!”
今天有季度命案的汇报会。他就是回来开个会,开完马上就走。
李兰手上也裹着。那天被一拧手腕,着实吃了个苦头。这几天都当着左撇子。这姑娘本来就有脾气,手上挂着伤心情就更不好,所以说话更不带转弯了:“我看你也该消停消停。就那什么廖小乔,你还能翻出什么证据来啊?于谦和的别墅早被翻得底朝天了。人家自己都承认了,犯得着你来死揪着不放?你都不想想,这些天见过聂晶没有?”
刘军暗暗地拉了李兰一把。李兰气呼呼地抽回胳膊。廖小乔是她什么人,聂晶才是她姐们儿。聂晶不说,她就要替她说。
“我跟你说,”李兰拉长着一张脸,“你别仗着聂晶懂事儿就不顾她的感受!”说完,啪的一拍桌子,走了。
叶知远半晌没言语。被李兰这么一骂,才想起来,自从那天回来在审讯室匆匆地见过一面,这些天他连聂晶的声音都没听过了。一眨眼,元旦也过去几天了。他们本来定好在元旦那天摆酒席的。结果他抛在脑后,聂晶也没有提。
刘军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兰就是心直口快。”
叶知远点头:“我知道。”又问刘军,“我是不是真做过了?”
刘军苦着脸:“唉!你怎么老爱跟我一个单细胞生物问这么复杂的问题?”
叶知远也苦笑:“快说!”
刘军看着他:“是你让我说的啊!”
叶知远:“嗯嗯嗯!”
刘军郑重其事地将双手按住他臂膀:“兄弟,你为她做的真够了。过去的事就是过去的事了。”
叶知远听他说得轻巧,又有些不忍心:“可是你不知道,她经历过……”
刘军立刻打断:“我是不知道。老实说,我也不想知道。办完于谦和的案子,那些考验人的事儿我真是听够了、看够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她的那些遭遇不是你造成的。你为了她尽到了你最大的努力,这就是无愧于心了。想想聂晶吧。”
刘军摇了摇他,想把他摇醒:“聂晶多好的姑娘,都是你老婆了。退一万步讲,你对别人还不忍心呢,对自己老婆就忍心了?”
说得叶知远不由得轻笑一声。默然了一会儿,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吧,我就听你……”
还没说完,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叶知远连忙接了起来:“喂?”
刘军一开始还没注意这通电话,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先吃完早餐。没吃两口红烧牛肉的方便面,无意之中又瞄了叶知远一眼。就这一眼,忽然发现叶知远拿着电话不说话了。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安静,好像是被什么事惊到了,可是那惊诧又不很多。
刘军不觉放下了方便面,朝着叶知远喊了一声。叶知远却还是那个姿势接着电话,完全没有理睬。刘军微微愕然地看着他,走过去轻轻捣了他一下。
叶知远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
刘军问:“怎么了?”
叶知远:“没什么……没什么……一定是弄错了。”
刘军看他古古怪怪的,一时也没想到那么多,便想当然地以为:“打错电话了?那你发什么呆啊?”
叶知远没说话。
刘军唉的叹了一声:“我看你是忙昏头了。得,哥哥我倒杯水给你喝喝吧。”
叶知远却又站了起来:“不用,我自己来。”说着,就真拿起自己那只没把儿的玻璃杯去接纯净水了。
纯净水刚加完热,叶知远就端着杯子伸到热水那边,另一手按下开关。
水哗哗地流着,玻璃杯被一点儿一点儿地加满了……
刘军便又回去吃自己的方便面,吃了几口,却听水还在哗哗地流,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一眼。这一看就吓了一跳:滚烫的热水早从杯子里溢出来,直烫到了叶知远的手,可叶知远还是在按着热水的开关,一点儿也不知道烫似的。
吓得刘军连忙丢开面,三脚两步地冲上来一把将人拖开。一开口,满嘴的面条都喷了出来:“叶知远,你干嘛呐!”
其他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叶知远还眼睛发直地捏着杯子没放,手烫得通红。刘军一把夺走他手里的杯子,自己也烫得抽了一口气。他抓住叶知远狠狠摇了摇:“叶知远!你怎么回事儿啊!”
叶知远任他摇着喊着,就是不说话。但是面容却经不住渐渐抽搐起来,眼睛里涌起了水光,直到泪水像雨滴一样不停地掉落。然后他的颤抖变得剧烈起来,就算嘴巴抿得再紧也忍耐不住,终于哭出了声音。他嘶哑着嗓子,发出压抑得能渗出血一样的哭声。他常常一声哭到尽头,连气也没有,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刘军被他惊得呆住了。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叶知远会哭。这也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看到有人会哭得这么深,哭得连他这个还一无所知的人,都觉得心里一片凄凉。
不止是他,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叶知远那无法言喻的痛楚压住了心口。雷诺也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开始还有人小声地问两句,但很快就没有了声音。因为他们都发现了,唯一知道原因的人,不会回答。
雷诺走过来,拿起电话回拨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他只简短地说了两句,便放下了。
在所有人充满疑惑的渴望里,他沉沉地说出了原因:电话是看守所打来的,廖小乔死了。
刘军不相信。进看守所都要搜身的,又是一个人关着,廖小乔能怎么死?
雷诺说:她自己咬断了手腕上的动脉。死亡时间大概在今天凌晨。
刘军呆住了。这才回味过来,那时叶知远说一定弄错了,并不是指电话打错了。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怔怔地看着叶知远的脸色变成了惨白,摇摇晃晃的,咬得嘴唇都流出血来。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试着上前一步:“别难过了。她一心求死,你已经尽力了。”一面喃喃地说着,一面伸出手想扶他一下。
却啪的一声,被叶知远狠狠地甩开。手心里麻得生疼。
“你******别装了!”叶知远的眼睛里忽然迸射出恨意来,他愤怒地看过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他一向最尊敬的雷诺,“你们******都别装了!有人在乎过她吗?她……她经历过什么,你们谁在乎!”叶知远抱着自己的头,狠狠地揪着头发,声泪俱下,“连我也不在乎!”
就在刚才,他明明知道她没有杀人,却还想放弃。
廖小乔大概也猜到他会放弃的吧。一个还抱着希望的人,又怎么会咬断自己的动脉?
“你们不知道……”叶知远低着头,心口疼得让他直不起腰来,“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她有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说完了这一句,他就再也不想和那些人再说一个字了。完全把自己埋入了自己的世界。
因为不管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懂。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看着一场莫名其妙的戏,也许还会觉得淡淡的委屈:又不是他们的错。
可如果这世间的事都能用对错来分,那该是多么的简单啊。
就像廖小乔,究竟做错了什么,就不能过一点儿好日子呢?
也许在廖小乔的心目中,她也是有过好日子的。黄杰说她的心里只有他。在她写给黄杰的那些信里,都说着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的快乐。其实他又给过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