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诚忽然觉得自己一瞬间宛如一个智障。
他自己是懂唇语的啊！对方不会说话，完全可以用嘴形说出他要表达的意思啊！
姜诚懊恼地一拍脑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杨苏一在看清进来的是姜诚之后，情绪一瞬间失控到了极点。他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死命地盯着姜诚，鼻腔里呼呼地发出低吼，感觉马上就准备带着椅子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了。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姜诚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对方冷静。
杨苏一不管他那一套，龇牙咧嘴的呼地就冲了出来。但他忘了自己的手和脚都被束缚着，这一用力，不但没有碰到姜诚，自己反倒失去平衡，重重地栽倒在了地面上。
“你刚刚说的是你也是受害者，对吗？”姜诚问道。
地上的杨苏一眼睛突然动了动，斜着眼睛望向姜诚。
“我会读唇语，你可以把你想说的话用口型说出来。”姜诚说，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扶杨苏一起来。
“小心啊！”夏虓在旁边低呼了一声。
“没事，放心。”姜诚微笑了一下，继续把手伸了过去，“我们坐下谈，好吗？”
夏虓心惊胆战地看着姜诚把杨苏一从地上扶了起来，好在对方没有再继续攻击。
“在谈话之前，我要向你道歉。”姜诚诚恳地说，“害你受伤，还被绑在了这里。”
杨苏一瞪了他一眼，侧头望向了一边。
姜诚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根烟递过去，试探地问：“会抽烟吗？”
杨苏一摇了摇头。
姜诚只好把烟收了回来，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刚刚说你也是受害者，是什么意思？”
杨苏一出神地望着地面，许久之后，舔了舔他那干裂的嘴唇，开始用唇形讲述起了他的故事。
“2002年的某一天，我大概十一二岁，在田间玩耍的时候，遇到同村的一个叔叔，他以带我出去玩为名，换取了我的信任，之后就出了村。出了村之后，我见到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他很高大，他用一个手绢轻而易举地就把我迷倒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在一个废弃的集装箱里，周围还有几十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小孩。”
“我怕极了，拼命的呼救，摇铁门，弄出很大的声音。四周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都用惶恐的眼神看着我，却不出声。没多久，进来了一个人，他用同样的方法把我迷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舌头被割掉了，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杨苏一费力地阐述着，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姜诚和夏虓听得不寒而栗，他们终于知道杨苏一半截舌头的来历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害他这样的了。
竟然有人为了让一个孩子闭嘴，残忍地割掉了他的舌头！
夏虓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等待着他继续说。
“集装箱里面每天都黑漆漆的，我窝在角落里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也不知道度过了多少时日。就记得每天都会有一个人进来，带着面罩，拿着锤子之类的东西，挑一个看上去还算精神的同伴，打断他的手脚，然后就扔在那里不管了。”
“几天以后，如果这个同伴还活着，早上就会被抓出去，扔进一辆面包车里带走，晚上的时候再丢回来。没人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猜可能他们都跟我一样，失去了舌头说不出话。”
“也有当时打断手脚当天就死了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大家就都知道他死了。心里就开始提心吊胆，担心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我在集装箱里发了无数次的烧，每次都浑浑噩噩地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直到有一天，我迷迷糊糊感到有双大手把我提了起来，恶狠狠地扔进了面包车里。我当时以为我快死了，或者会被扔到被砸断手脚的地方去。”
“面包车开到了一个山脚下，那人把我塞进了麻袋里，一路颠簸着背上了山。我最后的知觉是被扔到了地上，然后就彻底没了知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麻袋并没有封死，我爬了出来。惊讶的发现身边躺着的，都是曾经死去的小伙伴。那些人大概以为我死了，所以和死了的同伴一起被扔到了那儿。”
“后来我凭着记忆，跌跌撞撞的跑回了村。还没进村，就发现我的父亲，领着一个邻村的男孩走了出来，路边停着那天把我扔出来的面包车！”
姜诚把唇语读到这儿，已经完全惊呆了，他惊讶于杨苏一的惨痛遭遇，他更惊讶老杨头的参与其中！
“你的意思是…杨老伯，是这个拐骗团伙中的一员？他亲手拐骗了他的亲生儿子？”
话刚一出口，姜诚都听到自己的语气中带着颤音。那个慈祥的孤寡老人，那个心心念念自己丢失的儿子的老人，竟然也是这个犯罪团伙中的一员？
杨苏一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继续无声地讲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总之我看到那辆车就非常害怕。我逃到了山上躲了起来，没敢再回家看上一眼。我找到了那个隐藏的山洞，把我的同伴们都搬了过来，然后又在山洞的下层挖了一层通道，把自己也隐藏了起来，这一藏，就藏了这么多年。”
“那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同伴的骨头挂起来呢？”姜诚不禁问道。
“他们的骨头都是断的，死了都愈合不了，我怕他们化成了鬼，也会疼。”杨苏一红着眼眶无声地说道。
看到这里，姜诚突然明白了鬼山的传说，尚庄老村与藤森集团相隔只有二十里左右，尚庄老村的后山又与雪山公寓的鬼山部分相连，当初有员工看到的孩童的白骨，很可能就是杨苏一在搬运他那些可怜的同伴。而传闻中的哭声，谁能说清是不是痛苦的他在缅怀他的同伴呢？
被人口口相传的如神如魔般兽皮人复仇的传说，背后竟隐藏着这么一个心酸又残忍的故事。不知道那些传讹的人，知道了这个故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