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急促的嘟嘟声就是让人沮丧的空旷感,总之,郝西财的手机没有打通。黑皮在拨了七八遍之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重重的摔掉电话,恶狠狠的咒骂:“大爷的,关键的时候总是看不到个鬼影!”
他挠着头在房间里转了几圈,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出去看看情况。
此时,客厅里三三两两已经坐着几个人了。中年夫妻中的女人忙忙碌碌的帮忙摆放碗筷,不过她的丈夫并不在。边上一个年轻的女人快步追上那个十来岁的男孩,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并不忘低声嗔怪:“慢点慢点,一会儿看不见又调皮。”孩子在她怀里咯咯的笑,敢情跟她闹着玩儿呢。
想必这就是林永信的孙子了。黑皮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容,然后就近抻出椅子落了座。
“不好意思,东西实在是太少…”杨峰弄完了厨房的一切,一边擦手,一边露出尴尬的神情。
“哪里话,我们上来打扰你,才应该说抱歉。”中年女人打着圆场,把最后一副碗筷摆在孩子面前,说,“大人就先将就将就吧,先可着孩子来。”
姜成赞许的看了女人一眼,也附和着:“是啊,杨峰你也坐吧,怎么主人反倒见外起来了。”
杨峰呵呵一乐,挨着姜诚也坐了下来。这时年轻女人安顿好了孩子,起身说:“我进去叫爸爸他们出来。”
杨峰看着她离开,突然想起石一帆来,便转头问姜诚:“你的朋友呢?不出来一起?”
“他大概睡了吧,今天这一趟有够折腾。”姜诚回想起今天的一幕,有点哭笑不得。
说话间,林永信夫妻俩也从房间走了出来。杨峰看到林永信,马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举手投足间满是尊敬。
这个教授想必有点来头。姜诚想着,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如果说来时的风雪尚能对他造成一丝狼狈的话,那么此时的林永信确实是挺拔矍铄的让人敬畏。油光发亮的背头梳的一丝不苟,双眼炯炯有神好似中年人,笔挺的西装映衬下更显精气神儿十足。
只见他打量了一圈众人,目光就被自己的孙子吸引。孩子正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喝着饮料,小腿儿一晃一晃的很是可爱。包括黑皮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此时的林永信肯定会像普通爷爷一样宠溺的抱抱孙子,逗逗他。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竟猛的拿起眼前的筷子,狠狠的朝孩子手背抽了过去。
“哇……”的一声尖叫,孩子几乎是跳着把手中的饮料扔了出去,飞溅的液体弄了一地,然后孩子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姜诚条件反射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呵斥:“你干什么!”
林永信大概没有想到有人突然站出来,不由一愣,接着眯着眼睛看着姜诚,平静地道:“教训孩子。”
“有你这么教训的吗?社会上多少家庭暴力都掩盖在一句轻描淡写的‘教训孩子’之下?”此时的姜诚正义感爆棚,他最见不得的社会上这种邪风的滋长。
孩子的母亲心疼的安慰孩子之余,却帮林永信做了解释:“姜警官,这事儿怪我,孩子从小肾就不好,软饮料对肾有害。我存着侥幸心理,为了让他安静的呆会儿,就临时给了他一瓶…爸爸也是为了孩子好。”
原来如此。看林永信这个样子,必然秉承着严厉世家的大家长做派,不过刚刚这种教育方法,姜诚说什么都不敢苟同。所以他言语间虽有些许缓和,但还是掷地有声的抛出一句:“教育孩子要懂得方式方法,都这样社会不就乱套了!”
林永信盯着姜诚看了半晌,半天挤出一句冷笑:“年轻人,有点意思。”
“文化篓子就是矫情。”一直以旁观者姿态围观的那个土里土气的中年妇女此时阴阳怪气的来了这么一句。
“哦?怎么说?”林永信连续被两人反驳,此时有点愠色。
“肾病就不喝饮料啊,我还听说缺德不梳大背头呢,你这不也梳的劲劲儿的。”中年妇女呵呵一乐,伸手给自己盛满了一碗面条,旁若无人的呼噜呼噜吃起来。
“你!”林永信被气的说不出话,他夫人一边帮他捋顺起伏的胸腔,一边朝那女人翻了无数个白眼,压低声音说:“我们家老林跟你有仇啊,上来说话就这么没尖酸刻薄!”
“没仇,可不敢跟教授有仇。”中年妇女抹了一把嘴,把剩下的半碗面放回桌上,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本来就不熟的众人更不知要怎么打破这种尴尬,所以大家在孩子的哽咽声中,结束了这顿不算美好的晚餐。
晚饭后,大家都各自回了房间。姜诚在和杨峰道了晚安之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期间路过石一帆的门口的时候,他想敲门问问他怎么样来着,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让他自己缓冲一下挺好。
回到房间的姜诚百无聊赖,拿着手机翻了会儿新闻,却总能隐隐能听到走廊最里头那对年轻男女充满爱意的喘息声,他摇了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开放的令人咂舌。躺在床上就能望见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比刚刚更大了一些。照这个下法,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停,即使能坐缆车下去,索道滑滑的恐怕更是危险,而且缆车的安全系数,好像也不比直接下山安全吧。
姜诚在陌生的地方辗转反侧了半宿,好不容易入睡,却在早上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被惊醒。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天际,接着就听到走廊里有蹬蹬噔的冲撞声。出于职业敏感,姜诚噌的一下就跳下了地,在拉开房门的一刻,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正是昨晚最早入房间休息的年轻男女中的男孩。此时的他光着上身,下身的四角裤穿的歪七扭八,一个鸡窝头下那张年轻的面庞上鼻涕眼泪横流,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姜诚一把握住他的胳膊,问:“发生什么事了?”
“死…死了!”当他看清姜诚后,也死死的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死人了!”
姜诚脑袋嗡的一下,他一字一顿的问:“谁死了?”
“郝婷!郝婷她死了!”男孩语无伦次的说,“昨天她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郝婷是你女朋友吗?人现在在哪儿?”
男孩哆哆嗦嗦的往走廊最里端指了指。
“你呆在这儿别动!”姜诚嘱咐着,然后他一个健步冲到走廊最里端的那个房间门口。
屋子里很乱,地上横七竖八散落了一堆衣物。正对着房门的床上,那个年轻女孩仰面躺在中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其状惨然。姜诚小心翼翼的挪到床边,伸手探了一下女孩的呼吸,已然没有了任何的生命体征。
而此时听到呼喊的其他人也都跑到了门口来围观,这一观,直接把大家都吓了个半死。那个土土的中年妇女吓得直接就坐在了地上,然后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林家女人追着孩子到门口,她挤到门口望了一眼,赶紧把孩子的眼睛蒙上,飞也似的跑走了。
“这…这人是死了吗?”首先开口的是屋子的主人,杨峰。他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伸着胳膊指了半天才挤出这句话。
姜诚惋惜的点点头:“死了有些时候了,已经没救了。”
接着,他仔细地观察了死者。只见死者面色潮红,并没有一般死者死后的面如死灰样。双目圆睁,此时瞳孔已经完全散尽了。姜诚想了想,把脸凑到死者面前看了看,接着他拿出手机,想要拨通队长的电话报告。无奈手机点亮,信号处那一个大大的红叉却断了他的动作。
“奇怪,你手机有信号吗?“姜诚扬起手机问。
杨峰赶忙拿出手机看了看,答道:“没有。”
姜诚收起手机,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里面空旷旷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总机在哪儿?”姜诚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问杨峰。
“在客厅里。怎么了?”
姜诚没有解释,他快步冲到客厅的总机那里,果不其然,总机的电话线被人直直的切断,毫无生气的耷拉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啊?”杨峰见状也跟了出来。同时一起出来的还有那个土土的中年妇女,她拎着背包直直的就要往外冲,却被姜诚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现在谁都不能走。”姜诚说。
“为什么?”中年妇女显然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换过神来,说话都有些颤抖。
“因为房里的那个女孩,是被人谋杀的。这里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什么?!谋杀?”杨峰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收人住一晚,却摊上这档子事儿,是谁都得暗骂倒霉吧。
”我靠!真特么晦气!老子还有正经事儿要做呢!”说话的是也正要出门的黑皮,“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因为我是警察。”姜诚扫了他一眼,“这里发生了谋杀案,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所以你们谁都不能出去。杨峰,不好意思,这里你拦一下,我需要再去房间里面看看。”
“好…好的。”
再次回到房间,姜诚仔细的搜查了现场。依刚刚粗略的判断,女孩面部潮红,靠近可闻到一股淡淡的杏仁儿味儿,应该是死于中毒,而且是******之类的剧毒化学物。******属于高度危险物,其毒性甚至高于砒霜,成年人接触50-250毫克就能短时间致死,而且这种化学物在我国甚是常见,多用于电镀工业及其他工农产业,因此一般人也较易获得。
姜诚皱着眉头思索着,踱步于房间之内。地面上散落的衣物和床上凌乱的迹象表明,两个年轻的男女昨夜势必折腾了一夜。不过女孩衣物尚属完整,不像是死后被人穿上的,那就证明至少在昨天他尚能听到两人喘息声的时候,女孩还没有中毒。
房间除了这些衣物之外,没什么两人其他的物品。而他们的两只行李箱,现在正孤零零的摆在角落里,审视着这一整晚发生的一切。姜诚打开行李箱翻找了一番,里面除了必备的旅游用的衣物及日常用品外,看不出存放过******的迹象。而且刚刚那个男孩的表现,姜诚也基本可以确定下毒的并不是他。
那么,会不会是有人把毒物放在了某些食物里,从而使女孩误食了呢?姜诚想着,趴在女孩面前轻轻扒开了她的嘴。口腔里面很干净,没有任何食物残渣,不像是进食过什么东西。床头柜上也没有任何食物及瓶子之类的东西。姜诚想不通,房间就这么大,不是通过食物不是通过水,难道是空气?
但这个念头一动,他自己就把自己否了。房间里面两个人,如果通过空气传播,没理由一个中毒另一个却一点事儿都没有。那么到底是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思考半天无果,姜诚正要起身,但他随意目光一扫,就被女孩身下一个若隐若现的纸片状物品吸引了注意力。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女孩的一条胳膊,一片照片样的碎片就袒露在眼前。
姜诚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他拿起那片碎片仔细的看了又看。暗黑模糊的一角,辨不清什么年代的陈旧泛黄的照片纸,以及相纸上那个标志,竟然都与发现石一帆母亲的现场出现的那张照片碎片如此雷同!
而唯一不同的是,那张照片上的数字是“2”,而这一张,是“0。”
看来有必要出去找那男孩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