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姜诚相识,是在一个挑战者联盟俱乐部里。石一帆作为一个经常被噩梦所扰的人,需要时不时去挑战下不同的运动,才能缓解平日里的压力。而姜诚呢,作为刑警,多是通过挑战高难运动增加自己的魄力与胆识。两人经常在俱乐部里遇见,开始只是点头之交,后来越聊越投机,竟聊成了朋友。不过平时若没什么事情,两人基本是不联络的。如今姜诚打电话过来,是邀请他一起去西郊游乐场的玻璃栈道走上一番。
忙完了昨天遗留的一些小事,石一帆到达约定的咖啡厅的时候,还没到下午两点。工作日的这个时间,又在西郊,咖啡厅里没什么客人。靠窗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一头利落的短发,上身穿一件卡其色连帽休闲棉衣,下身一条浅蓝色水洗牛仔裤。只见他双眉微皱,手中拿着一个手机摆弄翻看着,时不时扭头望望窗外的风景。
俨然一副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姜诚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的模样。
看到石一帆进来,姜诚礼貌的举手示意了一下,然后帮他点了一杯咖啡。
“大忙人,怎么突然想起找我了?”石一帆落座之后,直接了当的询问。
姜诚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你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既没升职,也没加薪。”石一帆幽默的回答,“你呢?警察不是一般都很忙吗?今天工作日,你怎么有空请我出来喝咖啡?”
姜诚抬手对着远方的半山腰一指:“不是说了么,今天找你一起去走玻璃栈道。怎么样,2100米长,在全国首屈一指了,敢不敢试试?”
石一帆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姜诚微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咖啡,轻声说:“没有。”
“玻璃栈道呢,我是肯定敢走。不过我是去放松心情的,我可不想中途因为我的同伴心情郁闷而郁郁返回。”石一帆双手交叉放到脑后,伸了个懒腰,对着姜诚努了努嘴,“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兄弟不能帮你解决,还不能倾听一下么?”
“我的情绪,真的很明显吗?”姜诚愣了一下,脱口问道。
“情绪还好,不过工作****却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石一帆如实回答。
“你不也一样。”
“哦?这么说,凶手早就知道犯人的出狱时间,在监狱外蹲守?”石一帆马上反应过来。
“很有可能。而且凶手手法老练,精通反侦察。在后续的搜索中,我们在案发现场附近只找到了一个被剪碎的照片碎片,以及一个奇怪的数字“2”。除此之外,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现场没有脚印,凶器也没有找到。”
“那么人是怎么死的?照片上是什么内容。”
“被人割喉,一刀割断大动脉,当场死亡。最让人头大的是案发地点非常偏僻,现场并没有目击证人。至于那张照片碎片,只是很小的一个角,内容又黑又模糊,如果没有更多的碎片用来拼凑,完全想像不到原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犯人是犯了什么事儿进去的?查一下她以前的关系网呢?”石一帆提醒道,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姜诚作为专业刑警,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块。所以他端坐了下,继续等着姜诚往下说。
“故意杀人,十几年前她把她老公杀了。我们调查了她以前的关系网,她以前的生活条件很不错,多年来一直没有工作,平时只是与一些同样闲暇在家的阔太太一起去打牌,购物,没有与人结仇的条件。而且当年与她有往来的阔太太我们也调查过了,自从她入狱之后,她们就与她断绝了来往,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狱,也没人有作案的动机。”姜诚皱着眉说道。
“那就不是仇杀了”
姜诚摇了摇头,说:“当年据周围邻居说,他们夫妻俩感情还算不错,没听过什么大的争吵,至于为什么突然间就杀人了,谁也搞不清楚。最奇怪的是,她从始至终并没有直接承认自己杀过人,但问她什么又不说,再加上当时的证据表明人就是她杀的,所以罪名才成立。”
“她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父母,或者子女?”石一帆问。
“父母在她未嫁人之前就已经去世了。不过,她倒有个儿子。”姜诚上下打量着石一帆,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来,迟疑了一下,把照片推到了石一帆跟前,轻轻用手点了点。
照片的背景很喧嚣,一群女犯人在篮球场上追逐投篮。这应该是犯人固定放风的时候拍的。最角落里孤零零的坐着一个女人,齐耳的短发掖在耳后,安静的抱着膝盖而坐,与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被害人。”姜诚指着那个女人,望着石一帆,问,“你认识她吗?”
石一帆看了看他,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他拿着照片仔细端详了一番后,突然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是你的妈妈,对吗?”姜诚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石一帆错愕的回望他,不知道回以什么表情。没错,照片中的女人,就是他的妈妈。就是那个在梦中纠缠他十几年的妈妈,就是那个他从12岁开始就不再联络的妈妈。要不是姜诚提醒,他根本没想过要把当年那个衣着华贵的曼妙少妇,与眼下这个憔悴孤独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的妈妈,被人杀害了?
虽然不联络,但骨血间的联系还是把石一帆震的回不过神儿来。他不理解今天姜诚找他的目的,所以他在等待姜诚接下来的话。
“根据对其他女囚犯的问话,基本确定你妈妈出狱后的第一个打算就是找你。”姜诚说,“所以,最近你跟你妈妈联络过吗?”
“你在怀疑我?”石一帆皱着眉头问,“你今天找我来,不是走什么玻璃栈道,真实的目的是要盘问我,对吗?”
“一帆,你不用这么紧张。”姜诚撇了撇嘴,“其实,由于我们队处理案件迟迟没有进展,这件案子已经移交给了其他分队。我这么问,只是单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你也知道,警察天生的敏感让我在见到你的名字的时候震惊不已。即使今天我不问,日后我的同事也会找到你的。我今天只是提前给你一个心理准备,希望你能理解。”
姜诚的坦诚相待,让石一帆稍稍放下心来:“我跟你说过,我没有跟她联络过,确切的说,从她被抓起来那一刻起就没有了。”
“那这么多年,你不想她吗?”姜诚问。
石一帆苦笑一声:“想?呵呵,亲眼见到自己母亲杀死自己父亲的那个人不是你,所以你不了解我的感受。当时我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我钻进去,我需要安全感。”
“也对,毕竟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姜诚点头表示理解,他看着石一帆陷在回忆里的纠结表情,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于是他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现在这案子也与我无关,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怎么样?”
石一帆摩挲着照片盯着他,喃喃地说:“不过,什么人要置她于死地呢?”
郝西财刚把车门打开,还没来得及付钱,就被黑皮从车里拽了出来。出租车司机一看对方的身形,国字黝黑的脸盘,一身肥硕的滚刀肉,脖子领口处若隐若现盘转直下的纹身,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下一秒一拳就打在自己刚刚载的这个瘦子的颧骨上,瞬间就觉得这瘦子得罪了黑社会。于是怕事的他直接连钱都没收,一脚油门就扬长而去了。
“你小子怎么现在才来?你去造车了啊?”黑皮抓着他的领口一脸不耐烦。
“大哥,我现在住的那地方远…”郝西财陪着笑,“这不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哥哥这么着急找我来,是……”
黑皮一巴掌掴在他后脑勺上:“说了弄小孩儿,明知故问是不是?”
“现在?”郝西财咽了口吐沫,贼眉鼠眼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磕磕巴巴的问,“在…在这儿?”
“在这儿个屁!”黑皮啐了一口,“怎么几天不见还痴呆了呢!”
郝西财忙点头哈腰得讨好:“是是,弟弟这脑子,怎么也赶不上哥哥灵光不是?”
黑皮挺吃这一套,他夹着郝西财的脖子往怀里一带,小声的凑近他的耳朵说:“哥哥刚刚踩了踩点儿,七点半的飞机。老爷子带着一家老小直接从飞机场下榻到藤森商务酒店,第二天才回家。咱就趁这个当口儿,把那孩子拐来。”
藤森商务酒店!郝西财脑袋嗡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么巧?
“七点半还没完全黑吧,怎么不回家住?”郝西财心虚着问。
“你懂个屁!人家现在可是业界知名专家,跟以前破教授的时候不一样。好不容易回国,屁股后面一大堆等着拍马屁的主儿,光预约就得******排到明年!今儿不知道什么人物,直接把酒店给包了,刚下机直接就拦住了。咱今儿在那儿堵着准没错儿。”黑皮得意洋洋,对自己的消息链很有把握。
“这么多人,咱也没法下手啊……”郝西财越想越没底,“再说这地儿这么偏,一擦黑儿连个过路的车都没有,就算真绑了,咱也没处藏啊!”
“人多个屁!就他们一家子还有那宴请的人,懂吗?谁特么拍马屁还叫着一个连啊?不是我说你,要都特么你这脑子,老子十个脑袋都不够崩的!”黑皮瞪了他一眼,冲着不远处努了努嘴,“车早就准备好了,就怕你不绑!”
看来黑皮铁了心要干了,而且照他这意思,主要绑人的还是他郝西财,他自己最多在车里等着接头,一旦被人发现,他可以直接开车就跑。
这个阴险的小人。
“你呢,等会儿就去机场那边盯着,要确保人确实从那趟飞机上下来。我开着车先去藤森酒店那儿潜伏起来,一旦得手,我们电话联络。”黑皮说。
郝西财看了看表,才三点多,这么早去机场干嘛?又摸了摸怀中的身份证,心里一阵不踏实,要是万一黑皮在藤森附近晃的时候,看到关于奖金的事情,可怎么办呢?
新开的玻璃栈道,全长2100米,宽2米,最高海拔逼近1700米,位于本市西郊游乐场的悬崖峭壁之上。刚面对市民开放的头几天,跃跃欲试的各路男男女女便纷纷排起了长队,想要体验一把空中行走的刺激感。
可事实总是与想像不同,凭空延伸而出的两米走道全部由透明玻璃制成,游客被要求穿上鞋套游走在狭长的走道之间,且不说玻璃冷冰冰的触感直达脚心,就光这一低头,就是海拔千米以上的悬崖峭壁。好多游客上去之后吓得只能挪步前行,更有甚者,身子紧贴峭壁,寸步不挪的嚎啕大哭。因此开放还未足一月,玻璃栈道上冷清的情形就与下方游乐场的嬉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一帆一路无话。姜诚有点后悔把事情的真相过于直接的展现在他的面前,毕竟他们是朋友关系,并非普通的警民问话。
走到售票处的时候,一个妹子百无聊赖的正倚着靠背修指甲,看到有人过来,她眼皮抬了一下,懒洋洋地说:“通票90,可以玩除了玻璃栈道之外所有的设施。玻璃栈道另算,5,要吗?”
“要两张玻璃栈道的。”姜诚拿出钱包,抽出一张一百的递了过去。
姑娘熟练的找了零钱,连票带钱一起从窗口扔了出来,抬眼看了看表,提醒道:“五点闭园,自己掐着点儿时间。过了五点,你就只能在半空中过夜了。”
姜诚呵的笑了一声,抬腕看了看表,三点十五分。
“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爬也爬回来了。”
姑娘切了一声,翻着白眼儿说:“你也甭吹牛,好多个早上上去,下午才下来的。注意,还不是自己下来的,是被人搀着救下来的,下来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得就亲吻大地了。那可是1700米的高空啊,搁你能十分钟就下来么?”
姜诚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刚想再说两句,没想到人家姑娘不耐烦了:“帅哥,我给你掐着表,你如果能四点半下来,我就真服你。”
姜诚挑了挑眉,回头看向石一帆。却见石一帆一脸的心不在焉,姜诚只好转过来对她说:“行,等着看你也亲吻大地。”
说着,拿好被丢出来的门票和钱就要走,可才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又折了回来。
姑娘看着他们返回,一边将面前售票窗口的小窗户飞速关上,一边大声喊:“售出的票一概不退!”
姜诚哭笑不得,他指着票的背面,示意她把窗户开开:“我不退票,我只是想问问,咱这种票是从哪儿印的?”
姑娘把窗户打开一条缝,探着脸望了个大概,摊手说:“我只管卖票,印票可不归我管。”
“那打你经手之后,票一直都用这种带水印的相纸吗?”姜诚问。
姑娘接过票看了看,不置可否:“帅哥,你去玩个玻璃栈道还研究票用什么相纸啊?你是不是不敢去了?”
“这挺重要的,请你认真回答我。”姜诚一脸凝重。看到姜诚认真的态度,一直心不在焉的石一帆也被吸引了过来。
姑娘一愣,上下打量了下姜诚,试探性的问:“这票咋了?难不成还出造假了?带水印的就是真票,不带的就是假票?”
姜诚恨不得一拳头敲爆这个啰嗦姑娘的头。他耐着性子说:“没什么,请回答我吧。”
姑娘撇撇嘴,回忆着:“我在这儿都三年了,一直都是这种的啊。而且以前我妈拿回来的工作的照片,好像也是这种相纸呢。”
“你妈?”姜诚有点不解。
“对啊,我妈以前也在这儿工作。哦不对,应该说是在以前的孤儿岛工作。”
“孤儿岛?”
“在建游乐场之前,这是一片废弃的孤儿岛来着。游乐场是最近几年才建的啊,你不知道吗?”姑娘奇怪的问。
姜诚尴尬的抿抿嘴,干笑了一声:“是啊,我不是经常到游乐场里来。”然后他挠了挠头,礼貌的说,“谢谢啊,姑娘。”
说着,拿起票转身就走。石一帆看得奇怪,拉住姜诚的胳膊问:“怎么回事?”
姜诚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一边拨一边说:“你等我打个电话。”
刚刚的门票水印,让他想到了发现石一帆母亲的案发现场,那张模糊又漆黑的照片碎片,背面也有一个类似的水印符号。不过符号只有少半个,他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同一种。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拨出的号码,备注的姓名是“队长”。但电话打了很长时间都没人接,挂了再打,还是无人接听。
移交别队这件案子,队长比他们更沮丧吧。或许不再插手,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姜诚叹了口气,面向石一帆撒了个小谎:“没事儿,我只是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的毕业照,好像也是用的这种相纸。有点怀念罢了。”他耸了耸肩,撇撇嘴扬了扬手机,“没人接,或许换号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