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看了一阵子,房间里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出现怪物、也没有出现任务提示,只有桌子旁那黑色的液体依旧稳定的、滴答滴答的流淌着。
因此玄渊的注意力再度回到那张恶心的桌子,手上的光线也沿着桌脚、桌侧、再度爬到桌面上。
桌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长满毛发的黑色圆球状物体。
他的心脏立刻漏跳一拍。
慢着──刚刚桌上没有这东西的吧?
“……是人头、吗?”玄渊疑惑的将光线移到那东西的附近,却没有直接照在那个疑似是个黑发人头的东西上,因为他知道,要是他直接把光照在那东西上,那东西如果是怪物,很可能会立刻判定它自己受到攻击。
那里有个人趴在桌面上睡觉。
‘他’的手是透明的,玄渊刚才没有注意看,以为就只有个头躺在桌上,他现在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的背也是透明的,看过去还能穿透他,直接看到后面的墙壁。
当玄渊意识到这点的同时,那个东西就开始呼吸了。
他发出了闷闷的、死气沉沉的呼吸声,玄渊承认那东西开始动的瞬间──他真的、真的非常地想关门。
但他体内同时爆出一种渴望战斗的冲动,他直觉这东西不管是什么……绝对都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东西,他很想试探它、但又担心一个不慎……他们队伍就会少掉一个清除者,这让他又陷入犹豫之中。
但人毕竟是有劣根性的,玄渊很快地就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了……他非常地想测试一下那个鬼的实力。
于是他喃喃念了一道咒语,瞬间就发动了清除者的‘幻化’技能,他在自己和门缝之间创造了一层淡金色的薄雾──在他眼里是薄雾,但玄渊知道这层雾的奥秘之处,在于任何人看见它时都会看见不同的东西。
他很怀疑‘幻化’是否可以误导这只怪物,但他还是从包里抽出了一把小小的雕刻刀,试探性地往那个头丢了过去。
正常人要是看到有个‘人’在闹鬼的宫殿的某个闹鬼房间里睡觉,通常都会抱持着‘还好没吵醒他、赶快逃走吧’的心情赶快跑。
甚至,大多数的玩家除非快要饿死了是根本不会随便开门打怪的。
……因此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玄渊真的都算是一个相当有勇气的玩家。
盗贼的被动技能‘投射精准’自动修正了雕刻刀的轨迹,使刀子不偏不倚的插进那个人头的头顶,人头猛烈的顿了一下,破开的创口立刻流出了大量的黑色血液……
原来那些黑色液体是他的血?
只见黑色液体的流速瞬间加快,地毯上的墨渍直接晕了开来,就像某种黑色的病毒开始感染周遭的红色区域。
但这都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那个东西出乎玄渊意料的──居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喂……你知道你头上刚刚被插了一把刀吗?
“……是有没有这么好睡。”不可思议的淡淡地抱怨了声,玄渊忽然觉得有点无奈……他、他居然呛一个鬼……
他伸手扶额,嘴角无奈的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难道他脑子真的被夜影的咒语搞昏了?
恢复心情后,他接着把地上的爆破物收了起来,原本他打算朝里面的怪丢东西把他引出门口直接炸成重伤,但现在看起来是不可能了。
那人头很明显……是要玩家走过去探测他──玄渊猜想他可能不是怪物,而是NPC。
可是玄渊都盯着他看这么久了,他的头上甚至连等级、名称都没有出现,这也不是一个NPC该有的现象。
这么想挑战人的极限吗……
玄渊很不耐的直接一脚踹开了大门,那个人头,同时很明显地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头顶插着的雕刻刀柄对准了玄渊的方向。
收起接口,玄渊手上的双刀防御性的护在胸前,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抬起脚、小心翼翼的跨进门口……
他一脚踩到同样柔软的地毯上。
那东西依旧沉沉的、沉沉的在呼吸。
可他很明显的感受到房间里的气氛变了。
玄渊屏住气,他向来非常讨厌亡灵怪物,因为面对这种东西……就是在挑战自己的理智底限。
不管是什么形式、亡灵总是会造成玩家非常巨大的内心压力,让人完全猜不到他究竟会如何触发攻击状态。
而且、亡灵本身的存在就让人非常不安,就算好奇,玄渊也觉得应该没有人‘真的’想知道那个头抬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真的’想知道他到底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他是一个死过的东西,他都已经死过了,你还能让他死一次吗?
亡灵总是让人心生疑惧,尤其在天梯赛里,所有的东西都高度拟真,要是那个亡灵真的毫无预警地突然抬起头来──那视觉上的冲击是绝对有机会直接把胆小的玩家吓傻或吓昏、然后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杀进死亡空间的。
因此即使是像玄渊这种程度的高端玩家,对自己的战斗和反应能力都有自信到某种程度的玩家……心跳都忍不住因为紧张而加速。
“一定要我过去吗?”玄渊嘴角扯开一个淡淡的笑,他试探性的朝那个人头问话。
没想到……那个人头,竟然趴在透明手臂上非常明显动了动,就好像点了头承认一样。
“……你装睡?”玄渊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如果这家伙是NPC的话,他在回应玩家的同时,就应该要出现一个系统框框,好让玩家可以记录他的台词。
可是玄渊的接口文风不动。
但如果他是怪物……会回应玩家的怪物更少,简直是超稀有──这种怪物通常代表有任务,而有任务……也就是说这只怪非常、非常的棘手。
人头又动了动,他又默认了。
玄渊立刻后悔了,他忽然不想知道这个家伙的实力了……
在他踩进房间的那一刻,玄渊立刻感受到了莫大的威压,那种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会有这种气势的怪物并不多,而他明白──他必须是主攻手、他才有那么一点点资格跟这个家伙叫板。
他很清楚……这种程度的东西、在野外遇到的话是一定要组队挑战的、在天梯赛里的话,是根本挑战不了。
82等级的‘任务怪’欸!还被天梯赛的规范给强化了10倍!玄渊完全无法想像这家伙到底有多强。
……除非敌我双方合作,一起攻击这东西,凭借两个主攻的高伤害、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点机会在灭团之前打赢。
靠、他、他居然……他居然会被一只这么强的怪给骗进来。
敢情……他随便开个门、就开到鲜血宫殿地图的最终王怪?
他运气是有没有这么好?
(这是运气好?还是运气极背?)
要知道、最终王怪可不是每次进地图都遇的到的东西,那是堪比S级还要S级的超稀有存在。
只要打死这个东西、他就有很大的机会会接到整座鲜血宫殿的主线任务欸!
玄渊这下真的悲剧了。
他完全不想放弃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但是、他队频坏了,队友也找不到他(找到了他们也不见得打得赢),而且他根本一点准备也没有……
在荒漠迷城里,‘资讯不足’的时候是很难推王的,虽然所有的王怪都会有弱点,但玩家必须透过各种任务去推敲怪物的性质和技能才能想出攻打的策略,现在玄渊别说是知道这只怪物的弱点了──他甚至连‘它是什么东西’都毫无头绪。
“你是最终BOSS?”玄渊一脸扼腕地盯着那个人头。
人头没有理他,玄渊愣了一下,但接着想到──或许是他的问题对于那只鬼来说太奇怪了,让系统数据没有办法回答。
怪物应该不知道什么叫做BOSS吧?
他应该怎么问才好?他根本还搞不清楚鲜血宫殿的最终BOSS大概是哪个历史人物呢?
但是他话语落下的同时……忽然有个冷冰冰的笑声轻轻地从房间两侧的画作里传了出来。
那笑声立刻让玄渊感到毛骨悚然。
那是一个女人的笑声。
那悠悠的笑声之中仿佛揉合了一切沧桑挫败的情感,就好像看尽了世间一切的不幸、一切的黑暗,那是一种仇恨经过堆积浓缩而成的笑,是一种死于悲伤再涅槃重生的笑──那笑声,非常、非常的不祥。
“玄……渊……”女人的声音就像重叠了三次的空谷回声。
她、她竟然……
玄渊不禁瞪大了眼睛……握着刀的双手开始颤抖。
他、他从来没有遇过任何王怪会说话。
更何况是像这样精精准准的叫出一个玩家的名字。
他真的死定了。
‘系统:您已自动承接‘主线*:鲜血宫殿之永生不灭的诅咒’。’
“……怎、怎么会?”
玄渊震惊了,全荒漠迷城的第一个主线居然出现了!
“……你的身上……有那个家伙的气息。”
“是他要你来的吗?”
女人的声音蕴藏着明显经过压抑的怒气,而那趴在桌上的鬼呼吸的频率逐渐加速。
“……”玄渊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要是他回答错误,他就会立刻蒸发,因此他不动声色的瞇起眼。
他偷偷滑开接口,按下任务记录及全程录音录影的功能──现在他这是触发剧情了,他可没信心在气氛这么紧绷的现场把NPC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另一方面,他的视线被迫只能紧紧地盯着那呼吸频率已经高得不合常理的鬼,他直觉那个鬼的攻击状态很有可能在他回答的当下直接触发,因此他根本无法分神去注意房间里的其他东西,比方说那两幅画──声音的来源。
他眼角余光瞥见画里面的东西似乎在动。
那两幅画绝对有功能……因此他必须记录,那么一来,就算他死了……他未来就会有更多线索可以再次挑战。
虽然莫名的接到主线,他心中的惊讶没有那么容易平息,但他立刻想起了那个他曾在野外遇见的NPC,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那家伙的功能并不是交付任务──玄渊完全想错了──他并不是要从宫殿里带出什么东西去和他交换任务……
而是要‘和他见面’再回到宫殿,这才是触发任务的契机之一。
那个NPC和这女人有关系。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先不说这女人铁定是‘当年’死在鲜血宫殿好几百万人的其中之一,怎么可能那个NPC现在还能活生生地站在野外?
看不见的女人还在等他回答。
他刚才匆匆地往任务栏一瞥,发现这个任务只能够接受他失败50次。
……竟然还有次数上限?
玄渊深深的吸了口气,知道这是主线后,他觉得光是要挑战这个王……保守估计起码也得组队攻伐20次以上才有机会了。
很多区域王、世界王在血量低于20%时都有狂暴化的机率……设想至此,他忽然发现──他实在很难想像,主线任务地图‘最终王怪’如果暴走会是什么德行。
“……是他要你来的?”
女人的声音又冷冷地问了一次,玄渊很明显听得出来、要是他再继续挑战她的耐心,恐怕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回答错误或正确的问题了。
玄渊牙一咬,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他形状美好的薄唇竟然还是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冷笑,他──有点不爽了。
明明是他的耐心受到挑战!凭什么这个女人光靠声音就可以压过他的气势?
“是啊。”玄渊毫不拖泥带水的扔出一个标准二分法的回答,面对这种高智能的王怪很忌讳对他们拐弯抹角。
例如反问‘你说的是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或是‘你说呢?’,那些没有回答到问题的说法只会无限激怒他们而已。
因此他就算不确定那女人想表达的意思究竟和他心里所想的一不一样,玄渊就当成破关线索不足随口猜猜……
反正他早就知道这任务不可能一次过关,玄渊话语一落下,立刻毫不畏惧的把双刀架在胸前,摆出很明显的备战姿势。
“是吗……”女人听了他的回答悠悠的说,怒气汹涌的语气虽然软了下来,但玄渊却油然而生一种更不妙的感觉。
“可惜……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