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游戏网游之永恒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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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太阳西沉,气温很快地就低了下来。

整座腐朽森林在红艳如血的暮色之中弥漫着深沉迟滞的氛围,各种被归列于‘背景物件’的鸟兽开始密集的在空中杂乱飞窜,而令人寒毛倒竖的风声、以及森林深处那让人直冷入骨髓的不明嚎叫时不时的响起,予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在在的征兆都在提示他们──残酷的夜晚就要降临。

……要不是玄渊此刻还非常清醒,否则他浑身感到的不对劲如此真实,他几乎都要产生‘他们是真的被困在森林里’的错觉。

根据游戏设定,像腐朽森林这类属于‘野外’的天然地图,每到夜晚就有一定的机率会随机出现游走觅食的夜行性怪物,也就是说,像是穿云豹那种原本会乖乖待在兽窟里的被动型怪物,极有可能会因为天色的转变而蜕变成能够自由行动的主动怪。

玄渊背着昏昏沉沉的夜影,缓缓地向着东北方一路前进,在拉开安全距离之后,他的脚步便慢下来了,他们现在的移动速度约莫只有比赛开始时的一半而已,他腾出手,从包内抓出他那张被炸得残破不堪的复写纸,一看,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离他们队伍已经占领的废墟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粗略估计还得走上几个小时才有办法抵达。

撇开腐朽森林入夜之后额外对玩家造成的压力,他们现在的战况也可说是相当胶着。

西方队伍在刚刚那场战役过后失去了一个刺杀、一个游击,余下的是一名独行的主攻、以及一个受伤、一个失联,目前状况应该都不是很好的游击。

至于东方队伍则是失去了一个游击……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游击手是一个也不剩……夜影这个家伙现在除了手无寸铁以外,就连精神状况都让人堪虑。

而他们剩下的,只有一个此时此刻筋疲力尽的主攻,以及两个虽然功能很有用、对战斗却一点帮助都没有的辅助者职阶。

以月亮缺憾的面积来看,虽然表面上,他们比起西方队伍仍然有存活人数上的优势,但单单是失去流火一个攻击职阶,月亮的面积就直接下降将近1/4,并且还得考虑轻雪建设也正在缓慢成长的弥补速度……根据游戏的设定,每个职阶、在每场比赛的组合之中所代表的‘资源量’并不是固定的,就他们现在的状况,失去流火,几乎就等于被一刀插进要害一般的损失惨重。

“……你还好吗?”暗忖了一阵子,玄渊悄声发问。

他选了一颗枝干横生,远远看去就像一条长椅的树木,轻轻地把夜影放了上去。

而夜影在他意料之中的并没有开口回答……更精确地来说,夜影整个人的注意力根本已经涣散到甚至没有办法注意到他。

即使坐在树上有了支撑,夜影浑身就像虚脱似的连坐都坐不稳,最后只好靠在玄渊的背上,姿势就好像有两个筋疲力尽的人正背靠着背休息。

见他这副样子,玄渊便没了继续关心下去的打算,很快地就决定稍作休息,等待夜影恢复。

两人之间自他的问题落下以后就陷入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夜影持续发呆,可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一方面玄渊确实是不擅长做安慰人这类的事,而另一方面,在天梯赛中受到惊吓……也的的确确是每个新手必经的历程。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或干脆说是习惯成自然,天梯赛主打的血腥写实……其实看久了大概就和观赏恐怖电影的程度不相上下,甚至比起恐怖电影还要唯美多了,至少,目前为止符合参赛资格的广大玩家群全都适应良好,改版开放至今也没有造成任何专家预测中将会颠覆人类生活的重大社会案件。

往好处想,在天梯赛中,除了激烈战斗中偶尔会出现鲜血淋漓的状况以外,游戏公司至少也还没恶趣味到让脑浆内脏什么的也‘忠实呈现’,因此,即使像流火绮音那样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好吧、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欺骗自己,即使不会出现更加限制级的画面,死成那样也确实是让人很不舒服。

默默的觉得自己思考的方向似乎有点偏,玄渊单手滑开接口,双眼逐条浏览过他至今接过的任务,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

……夜影会变成这样,这倒是他的疏忽了。

玄渊忽然破天荒的反省了起来。

他毕竟自改版以来就毫不间断地打了四个多月的天梯,如今他身为一个单人天梯排行第一,总积分2980,胜率高达89%的大神,对他来说,发生那样的战斗不过就是家常便饭……可他明知夜影是新手,却在不知不觉中先入为主的代入了自己的观感……怎么就忘了,要在暗杀之前先把他扔出可视范围呢?

另一方面,那陷入恐慌的夜影脑中,一直有个画面久久盘旋不去──那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发生在这座恐怖森林里的血腥事件,而这起事件,直接在他的内心里造成了不可抹灭的创伤。

他完全、完全没有预料到游戏里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那样的画面对于一个游戏而言实在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人不得不怀疑……那究竟是虚拟,或其实它的的确确……就是一种现实。

在事件发生之后不久,夜影就完完全全的忘了自己其实是身处在一个‘游戏’之中。

他看见伙伴在面前死了,却什么也做不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感在战斗的过程中很快地就绑架了他的意识,流火、以及其他人死去的那一幕,似乎已经在他的脑海之中扎根深种,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那个时候……玄渊神色从容的将手上的刀子滑过对方的喉咙,一刀就割开了弓箭手的喉咙,同时月斧镰使手起刀落,流火绮音就此香消玉殒。

夜影完全无法接受一天之前还和他们说过话的人、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居然就那么毫无道理的死去。

也完全无法接受,和他一路同行的玄渊,那个气质淡漠出尘的白发青年,在他面如冠玉的外表之下,竟然隐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灵魂。

他什么都没办法接受,极度血腥的场景就发生了。

逼真的就好像这起事件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他全程目睹了一起毫无道理的凶杀事件。

鲜血的味道很快的飘散在了空气之中,腐朽森林的树霎那间就好像活了起来一样,所有的枝叶都在蠕动,他潜意识里想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强风的缘故,但那一幕简直就像掠食者发现猎物一般,地上的长草就像触手一般轻轻的拂在流火冰冷的身体上,像在探询猎物的新鲜程度,夜影对这样的场景感到毛骨悚然……直觉那些植物说不定真会吃掉流火的尸体。

他什么也做不了。

死者的尸体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马上化作一道白光,回到重生点复活。

断成一半的流火、遭到一剑割喉的辉日,以及脑袋上被穿出一个血窟窿的银河,居然就那么一动也不动的全都躺在那里,维持着那让人惊心胆战的死状……

可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为什么死去的人仍然没有化作一道白光飞走呢?为什么?

……他瞠目结舌的在一旁观望,一直在等待、甚至是‘期待’他们能够快一点复活,好让他相信他们没有真的死掉。

可那些他浑然不知的系统设定,就那么阴错阳差的抹煞掉了他心中那股强烈希望‘这只是一场游戏’、或‘这只是一场梦’的期盼。

……他们全都死了。

不到几秒的时间,残忍的杀戮过程便终结了。

快的就连那从尸体上泛滥出来的血色池塘,都还来不及从他的视网膜映进他的脑海……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

措、手、不、及。

他忽然被一种几乎可以杀人的无助感给笼罩,他的五脏六腑、他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在瞬间就被一种不可违抗的力量给抽干了,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胸腔却越来越感到压迫……那样的感觉,就好像溺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他的眼前在突然之间爆裂出一道强光,强光横扫四方,直接吞没了玄渊的背影、也吞没了整座腐朽森林,吞没了这个世界。

一转眼,画面就切换了。

他正轻飘飘的浮在空中,他的心脏不明究里的、紧紧的纠结着,他的脑子里立刻浮现极为强大的既视感,同时他天生害怕高度的恐惧症正一点一点地腐蚀他的理智。

他束手无策,他即使闭着眼,脑子也毫无道理的看见……在他的正下方是一道道璀璨明亮的光带,这一幕真实的……就好像这个画面,是从他脑袋中的想像海里直接具现出来似的。

光带纵横交错的悬浮在一座偌大城市的上空,伴随着机器运转的喧嚣声,光带之上流动着着密密麻麻的光点,那些光点全都正在高速移动。

而他感到自己脱离了现在的身体……如果这里真的还是游戏,那他大概就是莫名其妙的登出了──

但就像灵魂出窍似的,他此时此刻脱离了‘夜影’,意识却还在原地不断地徘徊,沉沉的失重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什么地方……他正飘在一座‘浮空轨道*’的上空,就在他终于想起、他究竟身在何方的那一霎那,他就开始坠落──

而他脱离出去的那个‘夜影’,理当应该只是个游戏角色的‘夜影’……竟在忽然之间伸出双手就抱住了他,他的心脏剧烈的一颤,毫无防备的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夜影’几乎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胸膛似的,紧紧的抱着他。

两人高速的朝那些光带坠下,坠落的过程他什么都感受不到,耳畔炸响着狂风的呼啸,以及那一声声祈求似的低声细语……

‘……别怕,有我在。’

‘夜影’的声音低沉平稳,就像来自遥远的天际,毫无根据的穿透了层层的云层与风啸,温润如水的进入了他的耳畔,那雷打不动的气势简直能够抵过千军万马。

如果是他的话,从这样的高度坠落,他一定会害怕的不断挣扎尖叫,脑中一定也会被满满的恐惧感给淹没,绝不可能会有此刻的‘夜影’会有的反应。

‘夜影’蹙着双眉,一张俊美的脸孔在狂风的拉扯之下逐渐扭曲,黑曜石一般的双眼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夜影’的视线是如此热切的紧盯着他,让他几乎都快从他眼中的反射看见自己了。

‘夜影’浑身散发着不可言喻的气息,如果要他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恐惧、非常的恐惧,仿佛‘夜影’整个人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控制,仿佛他能够主宰接下来的命运……紧接着,他就会失去‘夜影’。

‘为什么呢,夜影,你到底是谁?’他的脑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这个问题,这一切都发生的不可思议,他好想、好想直接问个清楚,可这明明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假设。

他自己不就是……夜影吗?

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他的心脏立刻遭到一阵猛烈地重击,一瞬之间痛得几乎要撕裂他整个人。

而‘夜影’形状美好的薄唇,淡淡的勾起了一个宠溺的笑容。

他不明白为何夜影突然这样对他笑,他只知道,他的浑身上下、他的心,全都因为看见了这个笑容,而悲伤的无法自拔……

‘我是夜影,是你心中所假设的,那个朋友。’

砰!

摔上地面之后,剧烈的痛楚在一瞬之间就淹没了他。

他全身痉挛,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而‘夜影’直到这一刻都还抱着他,他们两个一同倒卧在血色的池塘之中──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血色的池塘之中躺着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的人。

──他也没有想过,他的一生竟然就从这一秒开始……

崩毁。

“夜影!”

倒卧在血池之中,光芒再度乍现。

热辣辣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一片灿白之中,那一声夜影,喊叫的如此声嘶力竭……

就好像,他灵魂崩裂的声音。

原本还考虑是不是要小睡一下的玄渊,立刻被吓的睡意全消,他在忽然遭到攻击之后便非常本能的激烈挣扎,同时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他直觉夜影现在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你……你到底是谁?”

他那双如黑曜石的眼瞳闪烁着几乎是疯狂的光芒,眼眶里氤氲着雾濛濛的水气,紧接着他的眼泪居然就那么源源不绝的落下来!

“……我是玄渊啊?”

面对突如其来、毫无道理的问题,玄渊立刻就傻了。

夜影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着玄渊,力道大的让他的骨头阵阵生疼,口中还喃喃着一连串玄渊根本听不懂的、破碎颤抖的句子。

备注:

*‘浮空轨道’是这个时代里最重要的交通系统,功能约莫等同于现在的高速公路,至于行驶其上的交通工具则统称为‘浮空工具’,具体还可细分成浮空机车与浮空汽车,这两种浮空工具的轨道则是完全分开的,在浮空轨道发明以后,整座城市的地面道路就完全仅供行人与自行车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