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韶音无言。
“你让她自己说。”他一指床上仰卧的病弱女子,唇畔溢出些冷意。
“她还昏迷着,怎能讲话?”幽草还待再说,却被林青释打手势止住了。
他道:“姑娘,方才我为你诊脉的时候,你便已醒了,我如你所愿把沈公子支了出去,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邓韶音只是在一旁抱着臂冷笑,静静定在她身上的眸光却蕴含着说不出的意味。
你大概是没想到,如今你昔日的战友已成这样,即使是面对着你也认不出你来吧?他心中荒凉如死,沉寂地想。
“望安道长。”那人轻启干涩的唇瓣,声音沙哑,吐出的却是这个暌违许久的称呼。
“果然是你!”邓韶音起先道。
“云袖姑娘——”他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满室死寂。
幽草是不明真相,邓韶音是不知如何讲起,唯有林青释微垂着头,长发遮住大半额头,连带眉眼里的神色也是一片晦暗难辨。
“云袖,你既然活着,这几年是如何过来的?”邓韶音低低地问,神色柔和下来,竟有几分喟叹在里面,“你如何中了‘青萝拂’?”
“砰”,幽草手边预备着为林青释添茶的地杯盏炸开,滚烫的水落了满衣满身,然而她只是呆滞地看着邓韶音,重复着念了一遍:“这位云袖姑娘,中的是青萝拂?”
身为药医谷子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青萝拂”是怎样的一种毒。
十四年前,夺朱之战刚开始的时候,兰畹纪氏一门惯用的剧毒就是这一味“青萝拂”,七妖剑客纪长渊持剑驭毒横杀琴河三千五百余人,直接改变了整个风岸古地战场的局势走向。可惜纪长渊是个疯子,夺朱之战结束后,依旧持此毒祸害普通修士,甚至杀妻杀子弑父弑弟无恶不作,终背德于天下。直至七年前,凝碧楼主纠合天下义士连同凝碧楼子弟,灭兰畹纪氏满门,并销毁了青萝拂这一味毒药。
只是,青萝拂分明已被当众销毁了,怎么还会流传下来?
难道这位姑娘是七年前的旧人?
幽草心念电转间苦苦思索,仍是不得要领,于是俯身拾起地上的茶盅碎片,一边唤道:“谷主……”
她忽然被猛地撞倒在一旁,震惊地抬眼看去,林青释持剑而立,手指冷定如铁,剑刃笔直地抵在坐起的床上女子的颈部。
是谷主的渡生剑!
一直挂在墙上从未出鞘过的渡生剑!
林青释握剑的手指越收越紧,在云袖平平直视的目光中,微微颔首,提剑地划过她颈部,声音却是平淡如水,毫无波澜到仿佛是问着与自己不相干的问题:“你告诉我,送你来的那个沈竹晞是谁?”
“你说啊!”似乎是此时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林青释手腕巨震,渡生剑应声坠地,他扑上去,死死地卡住云袖的脖子,全然不顾对方微弱的挣扎,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隐隐的白色。
“说,那个沈竹晞是谁!”他厉斥道,地上渡生长剑光亮如明镜的剑身映出他现在的模样,长发披散,左襟染血,神色狰狞可怖。
他感觉到云袖苍白的脸上因为呼吸不畅而泛起异样的红潮,直到对方四肢僵硬绷直起来,才冷然补充道:“沈竹晞是不是他?”
“望安,把剑放下。”邓韶音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想,不由得皱眉,慌乱中竟然说出了这个遗忘许久的称呼。
便是他们当初重逢,林青释依旧是淡然平静,没有如此失态过。他这样,也只能是因为那一个人了。
“滚!”林青释眉间一跳,脱口厉喝:“不关你的事!”
“你说是不说!”他指节一勾,渡生响应地弹起,剑脊重重地敲打在云袖的后心,让一缕空气顺利进去容她喘息。
幽草早已经看呆了,茫然怔怔地跌坐在地上,一时间竟然忘了爬起来。
她是从未见过谷主这样如痴如癫的样子,眼里的狂乱之色,甚至让她下意识地恐惧后退。
不,不是的,谷主从来素色衣衫、濯濯如月,何时像今天这般——也许,这就触及到谷主一直以来从未在她面前揭开的过去。
这样浓烈的煞气,原来,谷主从前,是个杀人者。
“咳咳”,云袖委顿着剧烈咳嗽起来,在她窒息的前一刻,林青释终于稍稍放松了手,毫无温度的目光透过盲眼,冰寒地罩在她身上,一言不发。
云袖死命地按住嘴,渗人的血痕从指缝中流出来。
“他是,”她刚说出这两个字,便又是一顿,剧烈地摇晃颤抖着,林青释一拍床阑:“他是谁,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