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冬,琉璃疏阁内却是暖气如春。
宇文护坐在首辅主位上,案几上摆着一杯热茶,还在袅袅散发香味。案头摊开的奏折中,墨迹未干,可以想象,方才宇文首辅正在处理公文。
但是现在,他却禁闭双眼,气息不住喘着,下颚的白须颤抖,仿佛有什么天大的事让他这个一向沉稳,位极人臣的当朝首辅情难自禁一般。
阁中正堂,薛礼恭敬地垂首敛礼,颇有些担心地问道:“大人?你可还好?”
宇文护猛地睁开眼睛,双目中隐隐泛着泪花:“你,你说献儿他,他还活着?”
薛礼赶紧躬身道:“是的,属下的确在归国的雍州卫中见到了宇文公子的身影。不过当属下要靠近与他叙话时,他却被公主殿下领到一边去了。如今应该在汉武烈堂前参加奉英灵入阁的仪式大人,可要我去将公子唤来?”
“好,好,快把献儿叫来!”宇文护激动地一拍桌子,颤着声音道。
“是。”薛礼拱手一礼,正准备转身出去时,宇文护却忽然叫住他:“等等。”
薛礼疑惑地回头。
“还是算了,等英灵入阁仪式完了再说吧!”宇文护又闭上了眼睛,长出一口气,终于让之前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薛礼望了望宇文护,心下长叹一口气。位极人臣又如何?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父亲罢了!起初以为宇文献已经战死,为此他还痛哭一场,大病数日。如今看见爱子安全归来,这份激动还能抑制的住,不愧是当朝首辅!
说起来,这公羊治也真是的,他不知道首辅大人念子心切吗?为什么不早点通报?真是在化外之地待久了,连这点礼数都不清楚。
这时,从阁外急匆匆走进来数人,为首正是原礼部内阁大学士孙筑,如今新罗与扶桑州的赋税征讨使,户部右侍郎。只见他急匆匆进来,一见宇文护便拜,急道:“大人,次辅大人派人进驻我所管辖之地,到底是什么意思?”语气里带着愤懑。
薛礼眼角一跳,便没有走,而是站在堂中,静静看着宇文护如何处理。
事实上,次辅冀公张功远在去年递交致仕条陈之后就一直身体不适,很少来内阁处理政务。检察院的事宜大都交给了检察院蓝阗处理。蓝阗等于是冀公推荐的次辅人选。
而孙筑自从扶桑州在他无限制的搜刮压榨下造反后,便失去了进入内阁的机会。他的仕途若不是首辅的极力袒护,没准现在已经要被治罪下狱了当然,这也与帝国内政一直处于动荡状态,检察院也无心去管理这件事情有关。
从今年年初开始,内阁颁布了对扶桑、新罗两州的“红色讨伐令”,孙筑原本以为要失去的权力又重新回来。帝国军队从这两州“征集”来的赋税都要经过他的手归入国库。
说是征集,实际上就是抢掠。“红色讨伐令”归根结底就是实行三光政策,凡是前线士兵认为是叛逆者皆可杀,其财物半数归个人所有,半数上缴国库。
本来,薛礼负责新罗州的助剿税征收,而孙筑负责扶桑州。但因为薛礼与凉公家族有关,凉公自尽之后,为了避嫌他辞去了这个职务,于是新罗州与扶桑州的助剿税征集权就全部归到了孙筑一个人手里。这使得孙筑的权力大大增加。
薛礼知道,自从两宫太后秉政之后,由于西宫太后掌握了京畿武力的强势已经导致权力天平倾斜,所以以宇文护为首的文官集团开始向东宫靠拢,但这仅仅局限于政务院和枢密院而已,检察院却是一贯秉持不偏不倚态度的。
当然,检察院也算文官集团的一部分,它要独善其身的想法虽美,可执行起来却颇有些困难。可因为检察院最高长官御史大夫冀公张功远卧病在家,蓝阗这个实际掌权者似乎得到了他的面授机宜,一切麻烦都推到冀公那里,而自己依旧做着不偏不倚的检察院检察长。
至于这次派人进驻孙筑掌握的户部,完全是合理的监察。薛礼早就知道这件事。事实上,当朝政慢慢平稳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官员上折希望严肃调查此次致使两州造反的原因。当时检察院就已经派了稽查处参议数人进入户部彻查此事。
今天孙筑这么气势汹汹的跑来责问宇文护,很明显是检察院的人查到了些什么才对。孙筑一向把新罗和扶桑两州的赋税权力当作自己的禁脔,不允许他人染指分毫。就连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叶知秋都被他排斥在外。
当然,他这么做肯定是得到了宇文护的首肯与默许的。否则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至于宇文护要维护他的原因,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国库军费紧张。
虽然薛礼和孙筑之前给帝国搜刮了不少钱,前后两年也有数十亿之巨,但问题是这些钱要应付连年的巨额经费,又要维持各地灾情变迁,还有贵族和官员的俸禄,包括汉平帝驾崩时的国丧花销这一系列下来,国库又变成入不敷出了。所以急需孙筑再对两州极尽所能的搜刮。
可以说,检察院这次派驻人员的事,已经算是蓝阗变相的朝宇文护施压宇文护属意的次辅继任人选是吏部尚书,献公之孙荀离。但内阁次辅之位,觊觎者又何止万人?薛礼自己也很想坐上这个位子。
内阁三辅臣中,宇文护属意荀离,冀公推荐蓝阗,而他薛礼却因为凉公之事,变得毫无可能。这让他如何自处?所以薛礼很想知道宇文护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一旦摸清了宇文护的脾性,没准自己也能投其所好,在有生之年,感受一下位极人臣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