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天一场比武,插岭关的人们几乎都知道镇上来了两个很不寻常的秀才,特别是拿折扇的那个,更是神勇无比,连百户大人都不是对手,更是将横行集市的胡三炮一举废掉。这可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从今往后,每月的例钱就可以省下来了。
因此,尽管莫思凡打听那些粗瓷细瓷的行为并不合规矩,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反而很是热情,争相请他们到店铺里面去看,甚至不少人将镇店之宝都拿了出来。
转了大半天,收集了很多信息,不管有用没用,都被莫思凡用纸记了下来。
李沐风看着他记了很多东西,很是好奇,问道:“咱们此行是为了找陶瓷画工,你记的这些东西似乎没有什么用。”
莫思凡道:“既然出来一趟,有些事情就附带的做一做。我这个叫做市场调查,很有用的。”
李沐风摇了摇头,笑了笑。正所谓隔行如隔山,生意人的那一套,他确实不太懂。
莫思凡看了看前面,说道:“拐角那个店是最后一个店铺了。咱们在那里看完,下午就去乡下。”
这是一个卖杯、碗、钵、罐等器皿的店铺,门外挂着一个招牌,唤作罗记陶器店。两人刚进门,那掌柜的认得他们,立即迎了出来。
“两位秀才大人大驾光临,有什么中意的,随便拿。”
莫思凡笑了笑道:“我们只是秀才,当不得大人两字,快请不要这么称呼。你让我们随便拿,难道不要钱?”
“回大人,胡三炮被扳倒,咱老百姓的苦日子总算是到头了。大人不知,以前小店每月都要交三吊例钱,拿钱的动作稍微迟缓一点,胡三炮的那些手下挥鞭子就打,每月被他们打碎的碗碟都不知道有多少。更过分的是,每次来,都要拣本店最好的货色,拿几样走。想小店每月才能赚多少?倒有多半是被胡三炮一伙给拿去了。如若不是还有一家老小,谁想出来挣这个辛苦钱?现在可好,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生意也做得顺畅了。这一切可都是托两位大人的福。”
他一口一个大人,莫思凡拿他也没办法。两人在店子里转了转,没有发现好的东西。莫思凡便问道:“掌柜的,有什么上好的细瓷?给我们介绍一下。”
那罗掌柜道:“整个插岭关,都是卖粗瓷的多,卖细瓷的少。不过要是两位大人想找上好的细瓷,小店倒是有一件,放在我这里有好几年了,两位大人看看?”
李沐风奇道:“有好的细瓷器还能在你这放几年?不早卖出去了?”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这插岭关来去的都是一些乡野之人,粗瓷便宜,结实耐摔,比较好卖。这细瓷太娇贵,哪个舍得用它来吃饭、腌咸菜?所以就卖不动。”
莫思凡道:“说的有道理。你将那件细瓷拿来让我看看。若是真好,我就买下了。”
“两位大人请稍等,小人这就去拿。”
不多久,罗掌柜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小木匣,木匣外面用红布包着,显然是十分珍视。
罗掌柜将木匣放在桌上,掀开红布,慢慢的打开。莫思凡一眼看去,忍不住就是心中一惊。
木匣之中,是一整套茶具。共五样东西,分别是一个小茶壶,两个带盖的茶杯以及两个茶碟。虽然只是一些寻常的器具,但莫思凡一眼就被它给吸引住了。
东西很小,但极为精致,细瓷胎体细腻,釉面光滑,瓷体图案纹理清晰,于细微处极见功力。
茶壶上绘的是鱼跃龙门图,只见一汪清水荡漾,水草随着水波飘摇,那鱼儿姿态各异,或觅食,或悠闲地游玩,或跃出水面,不一而足,栩栩如生,神灵活现。那画面极为细腻,无论是鱼儿跃出时带起的水花,还是鱼儿游动时带动的水流,无论鱼儿身上的细鳞,还是水草叶上纤细的脉络,无不清晰可见,只有观察得极细致的人,才能绘出如此生动活泼的图案。
茶杯和茶碟上绘的是花鸟,与茶壶的做工一致,同样生动自然。
莫思凡艺术鉴赏力有限,自然不太明白怎样鉴别瓷器的价值。但是好的东西体现在细节上。这么精致的一套茶具,若是流传到几百年之后,那一定是价值连城。即使不说上亿,几百万总是值的。即使是现在,价格也是不菲。
他拿着这套茶具细细观赏,细细品味,越看越爱,越看越觉得它的弥足珍贵。
罗掌柜在一旁问道:“请问大人,这套瓷器可还过得去?”
莫思凡道:“非常精美。不知它卖价几何?”
罗掌柜说道:“大人若是要,就送与大人,分文不收。”
莫思凡道:“这如何使得?我要是这样做了,跟胡三炮有什么区别?”
罗掌柜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件瓷器在小店已经有两年多了,一直卖不出去。后来胡三炮胡作非为,我怕他看上之后强抢,索性将它收了起来,这些年来都不敢拿出来看上一眼。它放在我这里,其实有跟没有一样,起不到作用。若是大人拿去,反而是到了它应该去的地方。”
莫思凡道:“这套茶具我很喜欢,但我不能白要。这样吧,我出十两银子,将它买了。”
十两银子相当于后世的数千元,甚至更多,单单用来买一套茶具,价格也算是比较高了,普通人家断然不会买。即使它过数百年后可能升值,那也只是可能而已。岁月的侵蚀非常可怕,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能不能保留数百年都很难说。
罗掌柜说道:“委实是不敢收。不瞒秀才大人,这套茶具若是拿到城里去卖,顶多也就值一吊钱。只不过当时我收它的时候,情势特殊,花了五吊钱,所以一直没舍得贱卖。但只要秀才大人喜欢,小的情愿送给大人。”
莫思凡道:“这可让我为难了。要是传出去,倒像是我存心占罗掌柜便宜似的。”
罗掌柜道:“不管怎样,万万不敢收。”
李沐风笑道:“自古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们怎么是反的?一个要付钱,一个却不收,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
莫思凡道:“罗掌柜是不了解情况,这件茶具成色极佳,远不是普通茶具可比拟的。就算是官窑,也不一定能出这么好的成品。我若是拿到大地方去转卖,少说也能卖个二三十两银子。即使我今日出十两,一转手就可赚一倍有余。”
“二三十两?”罗掌柜的吃惊地叫道,他只知这是好瓷,却万想不到能卖这么多钱,不过他迅即摇头道,“能卖多少钱那是秀才大人的本事,但小的既然说了送给大人,哪怕它值一百两,也不能要。”
好说歹说,罗掌柜坚决不肯收钱,莫思凡无法,只好笑纳了。他收好茶具,说道:“既然罗掌柜割爱,莫某却之不恭。还望罗掌柜告之这套茶具是从哪里买的?”
罗掌柜笑道:“这套茶具花了我五吊钱,可以说是本店最值钱的一样东西了,所以记得很清楚,是从瓦山窑买回来的。”
李沐风问道:“刚才罗掌柜说当时情势特殊,到底是怎么个特殊法?”
罗掌柜说道:“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瓦山窑名列插岭关三大窑,以前一直都是烧粗瓷,三年前,新主事的窑主突然决定要烧细瓷,为此还特意请了有名的画工叶青云来造型。但是细瓷烧制很不顺利,当时烧了两窑,总共进了近千件产品,结果开窑后发现只做成了这一件茶具,其他的或是变形或是裂口,总之就是报废了。从那以后,瓦山窑就又回到了原来的老路。所以说起来,这件茶具竟然还是瓦山窑烧窑以来,唯一的一件细瓷产品。”
画工叶青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经意间,就发现了一条线索。
莫思凡问道:“请问罗掌柜,那位画工叶青云现在何处?”
“他是瓦山人,现在就住在瓦山村。”
“倒不知他是匠户还是民户?”
“是民户。这叶青云祖上也是读书人,据说还做过几任小官,可惜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到叶青云手里,家里就只剩下几亩薄田。要是说起这个叶青云,可真是神奇,他早年读过不少书,但不曾进学。地里的活儿并不会做,但是画画却是极好。有人说叶青云天生一支神笔,画什么像什么,而且速度非常快。听人说他画了一条鱼丢在地上,村里的几只猫愣是围着那条鱼转了一天,想吃却吃不到,直到将那张纸踩烂了才罢休。”
李沐风不信道:“你说他画得像我相信,但这个未免夸张了点。”
罗掌柜道:“有没有夸张我不知道。但是插岭关要是说谁画画最好,叶青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后来福寿窑将他请过去做了画工,据说开出了很高的价钱。福寿窑凭着他的画技,红火了好些年,并且在三大窑中一下子就坐了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