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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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拌虎吃猪

虽说汴梁城里几乎处处繁华,可到底还是有所例外。至少,对于这卫州门附近的小小聚居区来说,即便是清晨也没有恢复多少生气。

罗诚抵达汴梁的第三天……

天还没亮时,卫州门附近的居民便大多起了床。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些市井底层的小人物,小人物想要在这寸土寸金的汴梁城里活下去便不能太过懒散。因而天还不亮,家家户户便开始为一天的生计忙碌起来。

在天刚刚放亮时,那些售卖早点的小贩便大多挑着担子或推着小车向城内更繁华些的地方走去。因此,当太阳升起时,这里已经没了多少人在,反倒是比夜里还要安静。

当然,事情并不总是如此。

当一个身着华丽衣衫的管家带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物出现时,卫州门附件的这片小区域便再度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喧嚣。各家各户的看家犬拼命的吠叫着,尚留在家中的人们悄悄打开门缝,眼神不善的看着这一行来人。

那些眼神里没有任何的善意……

可来人却根本全无所觉,或许即便他有所察觉也根本不会在意,甚至于还有些享受。

那人三四十岁年纪,身材高瘦。一边捋着颌下的山羊胡子,一边有些嫌弃似的谨慎迈步,躲避着地面上时而会出现的鸡屎和牛粪,口中念叨着似乎是在说些骂人的话。时而会招呼招呼身后的家丁快点。最后,三人在张教头的院子外停了下来。

“张教头!早啊!”那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可那笑容中显然没有多少真诚的意思,反而满是戏谑。

张教头点了点头,没有应声,继续在院子里对付着满院乱跑的鸡鸭。

家丁将院门打开了,那人信步走了进来,根本没有任何见外。他四下走走看看,忽然问道:“令嫒还在家吧?”

张教头叹了口气,回头拱手道:“齐管家,我女儿是真的高攀不上衙内大人。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哼……”那齐管家微微冷哼一声,道:“张教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俗话说的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女儿现在独居在家,大好青春岂不就这么荒废了?我家衙内年轻有为、玉树临风,这东京城里多少达官贵人的千金小姐想要嫁他他都不愿点头。如今衙内高看你女儿一眼,愿意纳她当个侍妾。这是你们家祖坟冒了青烟啊!几辈子能修来这等福分?我屡次登门,你居然还推三阻四的?莫不是不将衙内和太尉大人放在眼里?”

最后一句话时,那齐管家已是太高了音调,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在这座汴梁城里,确实有人敢不将高俅高太尉和他的义子高承恩放在眼里。但那些人里绝不包括眼前这个已经退伍的且无依无靠的前禁军教头。

张教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腰身躬得更低,作揖道:“小老儿哪儿敢对太尉大人不敬?小老儿也知道能将女儿嫁给衙内是三生有幸的大喜事。可奈何……我女儿还思念着她先前的夫君。小老儿总不能逼迫她……”

“林冲已经死了!死了!我要说多少遍你和你那个女儿才能明白!?”齐管家怒道,声色俱厉。

“我夫君没死!”这时,身后紧闭的窗子里传来一声坚定的回答。

“贞娘!闭嘴!这轮不到你说话!”张教头没回头,却冷冷的教训着。

齐管家微微眯了眯眼,不怒反笑道:“张教头,张家的小娘子。你们最好再好好想想。要好好想想。别总去做些不切实际的梦。那厮给你们的那封信……”

轰隆……

仿佛有惊雷自脑海中划过一般,张教头和张贞娘同时陷入了呆滞。心中只同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们果然知道了!

齐管家却没看张教头的表情,继续道:“我家衙内已经知道内容了。他会派人到梁山附近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伪造信笺诓骗于你们。送信过来的那个驿卒已经招了,据说那封信就是自梁山驿发来的。只要派人去查,有什么事查不清楚?呵呵……我家衙内说林冲已经死了,那他就是死了。即便现在不死……”他故意顿了顿,随后冷笑道:“那过不了多久,也要死了!”

张教头身体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身后窗子被猛然推开,张贞娘咬着下唇哭叫道:“你们不能害他!不能害他!”

“贞娘,回去!”张教头厉声喝道。

“答应我家衙内!”齐管家压低了声音。

“求求你们放过我夫君……”张贞娘的声音已是带了哭腔。三个人的对话几乎夹杂在了一起,那齐管家说话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而且他已经撇开了身前的张教头,直接冲着张贞娘说道:“答应我家衙内!”

“不……”

“我叫你回去!”

“你只要答应了我家衙内,我们自然就会放过他”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我说的话你听不见么?我叫你回去!”

“我哪里是在难为你们,我分明是在帮你们。嫁给我家衙内荣华富贵……”

“你要活活气死我么?滚回去!”

“爹——”

张贞娘在绝望,张教头在焦急,齐管家在施加压力。他很确信,只要自己再施加一点点的压力,眼前这孤苦无依的老头和没主见的女子就会放弃。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吱呀——”

突然,栅栏门“吱呀”的转动声打断了急促得仿佛让人窒息的激烈交谈。院中的人们下意识的向后看去,意外看到了一个身穿书生长袍,身材颀长相貌英武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年轻人踱步进院,四下看了看,而后拱手对张教头问道:“敢问可是张其可张教头?”

红着眼睛的张其可下意识点头,道:“我是,你……”

年轻人笑道:“叔叔在上,请受小侄一拜。”说着,年轻人端端正正的对张其可行了一礼,而且是正经的叔侄大礼。

齐管家眼看便要成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很是不快。可他也有些疑惑于这年轻人的身份。和这卫州门附近的住户都不同,这年轻人一身长袍可并非普通衣料,而且这年轻人的气度、举止也显然不是乡野村夫能够装出来的。

他到底是谁?

“你是……”张其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努力回忆,可到底想不起来这个叫自己叔叔的年轻人到底是谁。

“叔叔不认得小侄,可小侄认得叔叔。我父亲乃是您先前的至交好友。一直都在和我说你们乃是生死之交,让我到京城来务必要拜访您一下。顺便谈一下你们之前定下的约定。我前些年一直都跟随陈近南先生闭关修学,因此久未露面,此次既寻到叔叔,还请叔叔你履行先前与我父指腹为婚的约定,将女儿嫁给我。我此来京城一是来求学,二……呵呵,也是来成亲的。”抬起头,罗诚那张颇为英俊的脸上露着看起来十分真诚的笑容。

“你说什吗!?”张其可、张贞娘、齐管家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不等张其可说什么,齐管家猛地抢前一步站在罗诚面前,冷冷的道:“小子,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这家的小娘子已经被太尉大人的公子看上了!我不管你是谁,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婚约,可现在老夫没工夫搭理你。立刻给我离开,否则……”

“你是个什么东西?”又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正在被高府管家威胁的罗诚十分不屑的瞥了齐管家一眼,冷冷道:“我在与我叔叔对话,你是哪儿来的野狗,居然在这里乱吠?”

齐管家勃然大怒,可正当他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罗诚的下一句话顿时让他大脑陷入停顿。

“太尉家的公子?又不是高俅亲生的,怎么?很了不起么?”罗诚斜着眼睛问道。

齐管家一脸呆滞。

罗诚说话的语气神态十分的自然,那份倨傲就仿佛生在了骨子里一样,一时间竟是让齐管家不知该作何反应。

身后那两个原本已经准备好上来打人的家丁也面面相觑,弄不清这眼前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高承恩只是高俅的养子,这件事在汴梁城里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可是敢用这种口吻直接说出来的却几乎是绝无仅有了。

齐管家伸着手,额头冷汗直冒,想要呵斥些什么却一时拿捏不好分寸。

罗诚冷眼扫了一眼院子,随后哼了一声道:“给我听好了。我师父乃是佛山陈近南!我乃是我师父唯一的闭关弟子!便是泾国公和蔡太师在我师父面前也是行弟子之礼。现在,我是来履行婚约的。你一个高承恩门下的小小走狗敢对我出言不逊?想死么?”

齐管家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若只是市井无赖们空洞的威胁,那他断然不会如此。可眼前这个年轻人说出这番话时竟是无比的自信和随意,那种理所当然根本不是装出来的。可该死的谁知道陈近南是哪一个?居然能让童贯和蔡京这种人物行弟子礼?若这是真的,那可真不是高承恩这样的人能够招惹的存在。

张其可此刻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有些迷糊,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话。

齐管家眼珠转了转,最后仍是觉得先把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底细摸清楚再说。因而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招呼另外两家丁,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打算走出院子时,罗诚突然开口叫了声:“等等!”

齐管家站住脚,回身略带些恭敬的问道:“你……额……您还有什么事?”

罗诚傲然道:“你回去带句话给高承恩。张家的小娘子是我罗诚下过婚约的。他有任何意见,就让他来蔡京府上找我!”

齐管家眼皮突然一跳,这下真是弄不清这年轻人的底牌了,居然连当朝太师都敢直呼其名?莫非……他说的都是真的?

齐管家再不敢装腔作势,赶忙拱手答应了,带着家丁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