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诚不喜欢这种感觉,愤怒、紧张……却无能为力。
自己爱的人身处危险之中,可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想要做些什么,想要改变些什么,这种愿望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每逢大事都有静气的他此刻快要紧张得发狂。
可惜……愿望改变不了现实。
动不了的。
就快死了……
仿佛能洞悉屏幕这一边的动静似的,柳英若忽然转过身,冲着监视器笑了笑,冲镜头另一侧的罗诚摇了摇头。
没事的。
放心好了……
罗诚在刹那间恢复了安静。
她的笑是如此的纯然,如此的灿烂。那一刹的风情,仿佛瞬间让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唯有她……独自烂漫在这了无生趣的世界之中。
夺目、耀眼。
“英若啊……”罗诚扬了扬头,使劲眨了眨眼。
“他的身体不好,我一直都知道。”柳英若轻轻抚摸着一张木椅的扶手,感叹道:“别看他肌肉很发达的样子,可日以继夜殚精竭虑之下,身体早就出问题了。所以,我设计了这些椅子,这些家具。在扶手或经常触碰的地方,我都安装了用纳米材料制成的小仪器。只要他的手扶在这里,仪器里的纳米机器人就从毛孔进入他的身体,会对他的身体进行修正,疏通、扩张血管,或者减缓心脏的压力。”
“哦,听起来是个好东西,可是……”宋哲和李秀姬等人闻言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惊奇于这把小小椅子里独具匠心的设计,可还是不明白在这种时候柳英若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题?
李秀姬双手抱住胸口,蹙眉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有回应,柳英若自顾自的抬起头看了看房顶又道:“这个房间乃至整个院落是我一手设计的。在设计之初我就留下了不少的留白,他也都很支持我。虽然他并不知道我打算做什么。在这栋房子和房子里的实验室设计好之后,我就开始自己对房子进行了改造。花了很多钱的,他知道,可惜他不懂。他只是个闷头向梦想去冲的笨蛋而已……”
屏幕前、太空舱里,罗诚浑身一震。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瞬间充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柳英若绝不是失心疯了,也不是在这一刻忽然变成了罗里吧嗦的笨女人。相反,她一直都很聪明,出色的逻辑推理能力外加上天生的超忆症使得她拥有了远超于一般人的学识和智慧。
那么,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情景下,她说出这些话来为的是……
你到底想做什么?
思绪在一瞬间有些迷离,不自觉的,很久之前两人决定建造这所宅院的情景浮现在了罗诚脑海之中……
“喂,笨蛋。我想在这片湖旁边建一栋宅子!怎么样?”还穿着一身学生装的柳英若冲着罗诚扬了扬下巴,骄傲的问道。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呀?呵……没问题。”
“房子怎么建要由我做主!”
“没问题。”
“我还要在这里面建一座大实验室,那么大!我自己在这里做研究!”
“没问题!”
“会把你的钱都花光的!”
“没问题!”
“喂喂,这都没问题啊?那什么有问题?”
“那当然,你提的要求统统没问题!够意思吧!”
“哦,那我当你女朋友有没有问题?”
“这个……我忽然有点肚子疼,去趟洗手间哈。”
“切,你这个胆小鬼……”
回忆浮现出来,苦笑、失落、甜蜜、痛楚……万般滋味忽然涌上心头,罗诚看着屏幕那一头窈窕的背影,一时间感到心痛难忍,甚至压过了身体上的伤痛。
多少年了?自己一直都在逃避,一直都在辜负……她的青春美貌还在,可大好韶华呢?
或许 ,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认识她。她应该碰到一个疼她、爱她、珍惜她的人。不需要每日里担惊受怕,不需要现在感受这种无奈的生离死别。她应该追逐的是诺贝尔奖,是科学的真谛,是伟大的爱情……
说我傻?呵……你才是个无可救药的笨丫头。
还留下来护着我干嘛?快点走啊!
罗诚一时有些出神,以至于他没有听清身旁机器人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在稍后回神时隐约听到了一个数字“20”。
大厅里,宋哲等人也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宋哲背在背后的手掌对某一个手下做了个手势,后者默不作声带着人从房门退出去,开始围绕墙壁搜索。可别是金蝉脱壳,让罗诚趁机跳墙跑了。
这个小动作被柳英若看在了眼里,她却依然不为所动,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只是语速开始加快:“你们知道这个房子最贵的地方在哪儿么?”
李秀姬挥手命令她手下人道:“不要理她,你们去后面搜!在附近找!肯定会有通道和机关!”一众下属直接绕过柳英若,冲到了后面的房间里,叮叮当当的翻找声和瓷器破碎声不绝于耳。
“16”
可柳英若的声音却依旧没有停下。
“最贵的地方不是房子本身,甚至不是那间实验室……”
“14”
宋哲猛地一拍脑门道:“对了!这里还有一间实验室!告诉我,入口在哪里?”
“这里最贵的地方,在于这栋院子的围墙。你们看,它其实是可以伸缩的。”
几乎是在同时,有一个手下惊慌的跑进门道:“老板!外面的围墙突然变高了!你快看!”
“有点不对劲!”李秀姬紧咬着嘴唇。
“12”
宋哲有些恼怒的对柳英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墙是怎么回事?把它放下来!听不懂我们说话么?”
“10”
“知道变高的围墙有什么作用么?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也是最轻薄的防辐射材料。每一个手掌大小的材料就要耗费几百美金。你们可以估算一下它的总成本。当然,你们会想这东西有什么作用。很正常,正常人都会去想。但我告诉你们的是,它平日里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连泥巴墙都不如因为它太薄。但关键时刻……它却可以起到关键的保护作用。不,不是保护我,是保护这栋房子外面的长安湖、外面的西京城、外面那些无辜的人……”
“6”
“神经病是不是?你聋了么?老板在跟你说话!”一个手下人不耐的吼道 。
宋哲等人的情绪显然在渐渐变得暴躁,可柳英若依旧语调平淡,只是说话的速度在越来越快,……
“这样是让我的良心稍稍安稳一点……”
李秀姬猛地踢翻一张桌子,怒吼道:“你在找死!?别在这里自言自语了!快告诉我们实验室的入口在哪儿!”
“5”
“我的实验室需要耗费大量的电,民用电也好,工业用电也好都没办法满足我的需求。你们看,当这些材料完全张开的时候,整个房间的耗电量直线提升。知道没有电会怎么样么?我的任何一个实验都无法完成。这是我不允许的事情。所以,电真的很重要。”
“3”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宋哲一把抢过身旁手下的枪械,枪口对准了柳英若嘶吼道:“告诉我他在哪儿!?”
“杀了她,快杀了她!”李秀姬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已经有些变了,一边向后退一边大声喊着。
“2”
“所以……”柳英若忽然停了停,从手中拿出了一个类似遥控器一样的东西,冲着众人微笑道:“为了能够满足我的用电需求,我偷偷做了一个发电装置——一台小型的核反应堆,就在脚底下。”
“1”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玉葱般的手指便轻轻按动了遥控器唯一的一个红色按钮。而后那一刹那……世界便仿佛静止了一样。
透过监控的大屏幕,罗诚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刹那间李秀姬不可思议的眼神、宋哲疯狂的扣动了扳机、他们的手下人不以为然的嗤笑……还有那一刹那的时间里,柳英若微笑的转身……
那一刹那间,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射出的子弹来不及出膛、惊恐的表情来不及变化、嗤笑的嘴脸来不及收起。可终究因为隔了一点空间,罗诚来得及发出了最后一个声音——
“不!!!”
“0”
视线里先是空间的颜色剧烈的改变,随即便是脚下变得扭曲,而后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掀飞屋顶,轰然间冲毁了一切!
那无数个瞬间再飞快的重播时人们才会知道,看似漫长的过程真的只是一个还不及眨眼的片刻而已。
长安湖畔,轰雷炸响,惊醒了全城的梦中人。
巨大的亮光仿佛一轮红日,刹那间惊破无边无际的黑夜……
有蘑菇云升腾而起,仿佛一柄巨大的宝剑倒插在大地之上。正在开车向这里狂奔的韩成目瞪口呆,车子陡然失控一下撞在了道路护栏上。
“该死……”枕着安全气囊的他怆然泣下,泪水模糊双眼……
这一夜,有很多人永远的从这个空间消失了……
或温情、或肮脏、或狗血,终归随着核反应堆的爆炸而烟消云散。死者已矣,生人却依旧要面对核爆炸后的日常。
但让人稍感惊奇的是,冲击波和扩散的烟尘竟然没有一点渗透出那座小小的宅院,本来会让人觉得头疼的核辐射竟然全都局限在那小小的一隅。
一次小型的核反应堆爆炸,仅仅只是摧毁了一栋普通民用建筑。甚至没有造成额外的辐射污染……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这样一来,原本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巨大的变故便仿佛只是天神的偶然一个随笔,轻轻勾去了人间的一点风光。最后只留下了那让人觉得极不可思议的痕迹罢了。
无非一个让人偶尔会提起的噱头,久了就会遗忘。
两天后,银河会社在商战中全面落败,彻底退出大陆市场。
十天后,罗诚走私集团在全球范围内土崩瓦解,核心成员无一漏网。
这一个时空中结局已经到来,但在另一个时空中,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