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诚抬头打量,那人慌忙低头的刹那间,两人便都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对于那个卖枣汉子来说,罗诚是他化成灰都不会认错的大仇人。对于罗诚而言,眼前这个家伙也确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陆谦!那个陷害了林冲之后又屡次三番想要致林冲于死地的“好朋友”!
场面只是冷了不到一个呼吸,旋即便如爆炸般开始了巨变!陆谦从枣筐里抄出一把匕首,猛然向罗诚身上捅去,罗诚则一手按在陆谦肩头,左脚在陆谦的臂弯处猛地一踏,借势一下子翻到了陆谦的身后。
一见事情有变化,一直跟在罗诚身后牵着马的金琦赶忙翻身上了大黑马,飞快的向梁山上跑去。而与陆谦一道来的两个卖枣汉子则也纷纷抽出各自兵器,成三角形将罗诚围在了正中。
陆谦被踢掉了手中匕首却也不急,俯身将匕首拾起插回腰间,复又捡起了自己的扁担随手在一块石板上敲碎,露出扁担里面的一杆短枪。他一脸狞笑的回头,看着手无寸铁却依旧气态平稳的罗诚。
“好久不见啊,罗大少爷……”陆谦笑着说道,随手抖了一个枪花。
罗诚向后退了两步,眼见后路被断倒也不再着急,四下看了看,确认自己是被困住后,他笑问道:“你没死我已经有些惊奇了,可之前分明听说你还在德州,陪着吴用那帮人逃命,和官军在捉迷藏。怎么就突然来了梁山?百里奔袭啊,这是奔着我来的?”
陆谦笑道:“自然,你和林冲把我害惨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好好报答报答你们。我当虞侯,你们害得我被迫落草,我上梁山你们又害得我无处可退。呵呵呵,还真是厉害啊。幸亏我去了德州那边会见一个绿林前辈躲过一劫,否则攻打梁山那一夜,我还没准真着了你们的道。”
罗诚没有反驳陆谦什么,他其实很理解这种想法。当一个人屡次三番失败之后,为了不让自己的精神出现问题,失败者都会下意识的将所有责任推卸出去。譬如陆谦,他从来都不曾想想如果不是他卖友求荣害了林冲,事后又想着杀死林冲邀功,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番田地?不过这些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罗诚耸了耸肩,道:“我其实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你怎么会在这个事后出现在这里?是认准了,现在才是杀人报仇的好时机?”
陆谦笑问道:“难道不是么?我和军师他们一路辗转在德州厮杀,消息确切的很,你难道还会有所怀疑?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当然,如果不是有人递了消息出了主意,我们也未必就敢有这等魄力。可你看,你现在不就已经落到了我的手里?”说罢,陆谦不再多话,他来这里本也不是为了叙旧的。他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冲着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随即便率先挺枪冲向了罗诚。
如果被他困住的是林冲,那陆谦一定还会再慎重一些,可既然不是林冲,那么对他而言是谁就没有多大分别了。
官道上的其他摊贩、商旅早已经四散而逃,此时虽然是初夏,风却显得格外肃杀。
罗诚学成珍品武功后与林冲和武松都搭过手,虽然与他们仍旧有所差距,可两人也直言一般寻常的两三人不是罗诚的对手。但陆谦算不算寻常人?联想那个在山神庙的风雪夜所见所思,罗诚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冲向了两位两个断其后路的家伙。
可刚一交手罗诚便发现自己仍旧是有些低估了这个江湖中的人物。那两人单个战力或许确实不如他,可两人联手对敌时的默契却远非常人可比,一时间竟是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罗诚几次试图冲破重围,结果都是劳而无功,又兼手上没有兵器,反倒险些吃了大亏。
两个呼吸而已,陆谦便已加入了战团。他丝毫没有单打独斗的意思,一出手便奔着以最快的速度袭杀罗诚。三人招招狠辣,罗诚只得左右躲避,可即便如此肩头也被陆谦刺了一下,顿时鲜血喷涌。
险象环生!
可陆谦却忽然发觉有些不对,他直觉刚刚那一枪罗诚是可以躲过去的。可他为什么故意被自己刺中了一下?当真只是学艺不精?陆谦手上动作不停,可心中却是警铃大作。他陡然虚晃一枪跳出战局,对另两人道:“风紧,扯呼!”说完竟是掉头就跑!
可仍旧是晚了。
一杆长枪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登时逼得他向后跳跃躲闪,旋即,骑在大黑马上的林冲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与此同时,还有扛着大刀的武松以及三十余个手持长枪的梁山新军。
陆谦难以置信道:“这怎么……怎么可能?梁山大寨距离这里至少……”话音未落,陆谦便陡然反身再度杀向罗诚,刚刚开口说话以及惊慌失措的表情统统都是掩饰而已。管他林冲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又是怎么飞一般的跨越了这几十里山路,总之他现在已然身陷重围,若是不能脱身便是必死无疑的下场,说再多废话又有什么用?
可此时罗诚再无任何留力,虽然是被三人夹击,可每每都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闪避攻击,而且还能适时还手,将三人死死缠在身边。林冲和武松等人已然杀上。
可哪里料到,那陆谦竟仍然是虚晃了一枪,他与正在交手的三人擦肩而过,竟是头也不回,拼命冲向路边的树林里。一时间,那正在联手搏杀罗诚的两人都看得呆了,被林冲和武松直接一击重创!
“诚哥,没事吧?”林冲看着罗诚肩头的伤口有些关切的问道。
罗诚吐了口唾液,骂道:“少特么废话,给我追!这次废了这么大力气布下的局,还好能再让他陆谦逃了?”
林冲不再多言,打马追去。
那剩下的两个杀手受伤在先,几下便被武松和几个新军打倒在地,一死一伤。可罗诚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盯紧了远处一追一逃的两个身影。心中暗骂不已。
“弄巧成拙……早知如此,就应该表现得再自然一点。”刚刚故意露了个破绽吸引陆谦刺伤自己,是希望陆谦再接再厉继续与自己鏖战,可谁想到现在的陆谦居然这般机警,仅仅只是这么一点破绽便愿意放弃这好不容易才出现的机会?而且果断后退,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越是如此,罗诚反倒越能察觉这个家伙的威胁。现在的陆谦,比起山神庙那一夜来说要危险百倍!如果这一次不能弄死他的话……
“诚哥,没事吧?”说话间,武松也凑到了他的身旁,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肩头问道。罗诚摇了摇头,示意无事。武松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便有些轻松的道:“林教头骑着马呢,那家伙跑不了多远。不过诚哥,你给我说道说道,你是怎么发觉这梁山脚下居然会有杀手在这里埋伏的?简直神了!”
若说今天中午罗诚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时,武松和林冲还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话,那现在他们可着实是对罗诚心悦诚服。他们很清楚,这些天罗诚根本一次都没有下山,就只是待在山顶大寨之中。他怎么就料定山下定然会有危险?还让他们早早就做了准备?
罗诚自然不会说气数值和恶意感知的事情,只是又把它归结到了“掐指一算”上,反正武松等人一样佩服的五体投地也就是了。
小半个时辰,当梁山的新军押送着俘虏回山后,林冲方才牵着马一步步走了回来,见到罗诚后林冲有些羞愧道:“诚哥,我……”
罗诚摆了摆手,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他对林冲道:“无妨,这家伙的机警和心计确实比以前强了太多。跑就跑了吧。不过从今天开始,梁山上下都要警惕起来,山脚下要开始布置暗哨。今天的事情可一不可二,我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推算吉凶。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林冲闻言凛然一诺,重又打起了精神。
武松在一旁道:“要不要先回山去审审那个俘虏?”
罗诚摇头道:“其他的事情都拖延不得,哪里能够再走回头路浪费时间?人,你们替我审着,有消息的话再通过时迁的人来告诉我。我和金琦先走一步便是。”说罢,他从林冲手里接回了大黑马,这一路狂奔将这匹军马也累得够呛,罗诚自然舍不得现在就乘骑。之前奉命躲避的金琦此刻也重新牵着毛驴出现,两人一并向登州府的方向而去。
当夜,台前县的一处院子里,有人敲响了房门。
“是陆谦兄弟么?”房间内有人压低着嗓子问道。
门外人应了一声,随即房门打开,陆谦苍白着脸色踉跄而入,吓得来人一跳。灯光燃起,那来人的脸庞也就映出了形状,竟是从平原县迁离而出的西门庆!他看着陆谦激动的问道:“陆谦兄弟,那件事……得手……得手了?”
陆谦瘫坐在椅子上,大口穿着粗气,一手捂住肩头,那里还在不断的向外渗血。西门庆眼见如此慌忙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随后把自家婆姨叫醒,安排她去拿纱布和伤药来。又赶忙给陆谦倒了一杯茶水。
小半晌,陆谦方才恢复了一点血色,他对西门庆道:“没有,那人居然早有准备。呵……还真是出鬼了!这般算计于他,竟然都能反着了他的道?莫非是……”
西门庆打了个冷战,连忙赌咒发誓道:“陆头领,绝非是小的我呀!若不是你前几天找到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回了梁山地界,我就算要去传递消息又怎么可能快得过你们?再说,小的我和那罗诚有不共戴天之仇……”
陆谦摆了摆手,西门庆赶忙闭嘴。一时间,便是陆谦也有些奇了。西门庆的话不像是作假,虽说陆谦确实对他有所怀疑,可他说的也是事实,他就算想传递消息又怎么可能快得过自己?
陆谦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对西门庆问道:“军师他们已经出发了对么?”
西门庆连忙答道:“不错,军师已经带人前往青州。对了,军师临行前还让我给您带个话,让您事后尽快去青州与他会和。这一次,他说务必要得手,不能出现纰漏。”
陆谦点了点头,对他道:“给我弄些吃的,明天一早我就带走。今晚给我安排个住处。”说罢,陆谦忽然又笑了笑,嘀咕道:“罗诚,你算得到我,可你算得到青州那边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