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光凯脸色很差,拉住刘廷,然后转身对戴振说道:“你到底要怎样?”
“不怎么样……这里不麻烦你们搜查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带人回去。其他的事情我来接手。”
刘廷立即问谭光凯:“他怎么知道我们搜查的?”
谭光凯立即带着怒容道:“你这么问什么意思?意思是我故意走漏了消息?”然后谭光凯转头对戴振道,“我的兄弟们正在搜查,停不了手。这里三不管地带,那就是也不归你们管。我们的上级是法国人,不是国民政府。戴振,你要想查这里,好!天亮后随便你查。但现在,我们的人要做什么,你管不着。”
戴振一边听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来,正好听到谭光凯最后那一句“你管不着”,立即恶狠狠把那根烟在手里捏了个粉碎,狠狠摔在地上,上前一步,脸几乎贴到谭光凯脸上,说道:“那我就是要管呢?”
“那就动手!”
谭光凯话音一落,巡捕房的人立即再次把枪都举起来!警察那边的人也都举起枪,互相瞄准。谭光凯和戴振两个人的脸,鼻尖几乎都碰到对方,互相怒目对视,毫不相让。但两个人目光余光都注视刘廷,希望刘廷过来,给他们台阶下,缓解现在的僵持局面。
刘廷故意回避他们目光,没有任何动作。刘廷下属这时候跑过来,跑到刘廷身旁,耳语小声道:“记者死了,还死了一个兄弟,另一个轻伤,还能坚持。”
“胶片呢?”
“没找到。记者胸前口袋是空的。”
******!刘廷握了一下拳头,现在应该怎么办?
戴振等了一阵,突然冷哼了一声,说道:“看来你们巡捕房,还有中统刘处长,是不准备让步了。”
“那又怎样?!”谭光凯怒道。
戴振冷笑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再等两分钟,我们再看。”
戴振刚说到这里,突然远处又传来汽车声音,轰隆隆的卡车声,戴振一听到车声,立即得意起来,卡车越开越近,刘廷和谭光凯都看清,来的至少有七八辆轿车,十几辆卡车,每辆车上都挤满了人,开到路口,谭光凯的人犹豫一下,根本不敢阻拦。车子继续往前开来,一直开到广场这里,一辆一辆停下,车上人不停下来,有三四百人,少数人穿着民国警察制服,大部分人绸衣绸裤,戴着圆帽,帮会人员打扮。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步枪或盒子枪。
谭光凯和巡捕房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方人数两三倍于自己。开打,必败。
那些人聚拢到戴振身后,戴振得意的摇头晃脑再次走到谭光凯和刘廷面前,耀武扬威说道:“这些人是军统的人,还有我手下的警察,刘处长,谭总长,要较量一下的话,现在我们就比划比划好了!”
谭光凯脸上肌肉青筋暴起,咬着牙,不答话。
刘廷低头看表,已经四点二十五,报社截稿即将到时间……报道看来是发不出来了……
今晚一切进展都不顺利……******!
但戴振说他们来的人是军统和民国警察,那些帮会打扮的人和军统那些训练有素的特务气质架势都完全不同,带着流氓散乱的帮派劲头。他们不是军统的人……应该是安清帮的人……
戴振这么急急忙忙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真正的目的,是要救安清帮!
他们救了安清帮,安清帮如果是浮尸案的幕后黑手,那他们可能也参与了浮尸案!
民国警察和军统倒确实是一条线的,他们如果一起要对付自己和谭光凯,那浮尸案查起来,就更不容易。自己还要继续和谭光凯合作。
但自己和谭光凯关系也是明争暗斗,表面和谐,要想做好这个案子,难度太大!
但至少幕后黑手已经浮出水面,戴振维护安清帮,不要紧,那自己就从戴振这边下手!
远处陆茜担心刘廷安全,不顾劝阻,已经悄悄跑到广场附近,偷偷听他们说话,看到民国警察突然出现,陆茜吃了一惊……
怎么还有民国警察的事情?!民国警察,和自己……和自己家族……和那个大老板,没有任何关系啊?!
戴振看谭光凯和刘廷都不说话,回头对身后人喊道:“弟兄们!给我分散开来,把巡捕房的弟兄都给我请到这里来!”
“是!”戴振那边几百人一起齐声喊道。
“如若有不开眼的巡捕房弟兄不肯受请!你们也给我注意点,尽量不要把人给我打死打伤了!听到了没有?!”
“是!戴老板!”那些人立即对戴振的威胁热烈回应,转身就要分散开开始行动,一个个脸上带着杀气腾腾的兴奋表情。
谭光凯听到这里,心里怒极,咬了咬牙突然高喊道:“戴振!”
戴振听到谭光凯叫喊一愣,回头笑眯眯一副吃定谭光凯的表情,问道:“谭兄有何事要说?”
“戴振,我的人不用你去找,今晚,我们巡捕房的人可以走。咱们山高水远,细水长流,有些账,我们慢慢算。”
戴振转头看着刘廷,问道:“刘处长……谭总长说他们要撤,那您中统来的人,是也要一起撤走,还是留在这里,和我们民国警察,还有军统的人一起调查呢?”
刘廷冷笑了一声,今日已经查到你们和安清帮,还有浮尸案的关联,戴振,先让你得意一阵。等自己把这里面关联全都查清,连带民国警察,军统,安清帮,自己会让你们所有和浮尸案有关系的人,全都随着浮尸案被自己打沉。
自己那时候就可以让中统再次成为天津最强势一股势力,彻底压住军统。自己也可以在军统内部,再升一步!
刘廷道:“希望你们接手后,能秉公执法,别让明天的报纸说你们民国警察,和这些黑帮沆瀣一气,丢了民国政府的脸面就行了。”
戴振冷笑着说道:“刘处长多虑了,铲除这一片的黑帮势力,一直是我们努力的方向。至于我们是不是真心做事,你很快就能知道。”
刘廷冷笑一声,鬼才他妈信你胡话。戴振,你好好表演,莫着急。
刘廷不再说话,转身对下属道:“我们走。”
下属连忙过去背起两具尸体,搀扶受伤的弟兄,随着刘廷离开。
戴振立即道:“刘处长,要是您死伤的弟兄,你们出不起治伤的钱和安家费,尽管到我这里来要!”
戴振身后的人一阵哈哈哄笑。
刘廷咬了咬嘴唇没有发作。
谭光凯犹豫了一下,也说道:“撤!”
刘廷回到那个堆满尸体的院子,先问了陆茜情况,陆茜有些担心刘廷,刘廷说我们先离开。
“那这些尸体呢?”
军统和民国政府警察是安清帮的后台,安清帮把抽大烟抽死的人都集中起来抛到河道里。戴振的人会隐瞒发现这些尸体的事情。
可惜了自己那些胶片……
刘廷说:“案子还是有进一步进展。我们的目的不是找到尸体,而是抓住抛尸的人。他们是谁,我心里大概已经有轮廓了。”
刘廷命人将院子前后都封锁好,然后带人回到广场空地上自己车子。
刚到广场空地,刘廷他们吃惊看到巡捕房的人再次和民国政府警察互相端着枪僵持。旁边是几十个被抓起来的安清帮的人。
谭光凯对戴振咆哮:“戴振!我们抓的人你也要抢?!你不要太过分!”
戴振笑着歪着脑袋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说道:“一个人也不可以带走。谭总长,彼此行个方便,你们人少,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廷走过去,谭光凯看到刘廷,歪着脑袋小声说道:“他们要把我们抓的人全都放了。你有找到尸体吗?”
刘廷摇头。
谭光凯心里气急……戴振,你们不是要帮安清帮吗?!谭光凯回头看那些人,有一个穿的富贵一些,长得也胖一些的人,应该是安清帮的小头目。
谭光凯径直走到那人面前,上去就是一脚,一下将那个人踹倒。那人惨叫一声。
你们要安清帮的人,那我就给你看看!
谭光凯命令下属:“给我按住他!”
下属立即过来死命按住那人,谭光凯对准那人脑袋,用钉着铁掌的皮鞋对准那人脑袋狠命踹了几脚,然后还不解恨,解开腰带,将腰带套回到带扣里,做成了一个绳圈,套到了那个人的脖子上。
那个人脸孔扭曲着不住喊叫,拼命摇头挣扎,还是被谭光凯把脖子套住,用力一拽,那个人脑袋青筋猛地暴起,脸孔皮肤瞬间开始发红。
谭光凯膝盖顶着那个人的腹部,脸孔狰狞,肌肉颤动,血管外凸,脸孔因为用力也变得通红。
那个人手脚被按住,仍然拼命挣扎,嘴里含含糊糊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在场众人全都看着谭光凯这样杀气腾腾,凶相毕露。陆茜从没有想到对自己永远客客气气,说话都不会大声,好像谦谦君子的谭光凯,现在变得这么可怕。
现场鸦雀无声。那个人又挣扎了几下,眼看着要不动了,谭光凯努力控制自己怒气,还是慢慢放开了那个人。
下属也把那个人松开,那人立即手慢慢去抓脖子上的皮带,眼球外凸,张大着口,却没有吸气呼气……
谭光凯满身满头大汗,大口喘着气,对身后下属命令道:“把你皮带解下来给我。”
躺在地上那个人静止着,一动不动。
戴振和下属们也被谭光凯凶残样子震到了,都看着没有人说话。
那个人又静止了一会,突然啊的一声沙哑的惨叫,头抬起来,手仍然紧抓着皮带,身子夸张的剧烈咳嗽起来。
谭光凯也盯着那个人,把下属递过来的皮带给自己系上,又把自己散开的打着发蜡的头发用手梳了梳,一边嘟囔道:“……******,算你命大。”
谭光凯又整了整衣领,喊道:“人留下,我们撤!”
谭光凯的下属得令,放开了抓起来的那些人,整齐迅速分别上了车子,车子发动。谭光凯最后一个上自己轿车,上车前故意从戴振身旁走过,狠狠撞了一下戴振肩膀。
戴振身子向后退了半步,戴振下属立即举枪,要瞄准谭光凯。
戴振把手伸起来,示意下属把枪放下。然后转身,看着谭光凯上车,又故意把车窗降下来,车子慢慢开动,谭光凯始终恶狠狠盯着戴振,直到车子消失不见。
刘廷命令下属道:“我们也上车。”
刘廷话音刚落,突然听到戴振命令下属道:“看看这些安清帮的人捆得结不结实,这些人你们都给我看管严实了!回去后,一个一个给我过堂!”
刘廷心底冷笑,明明那些犯人都是戴振他们自己人,但他也要在自己面前演足了戏,要等自己走开了,才会把安清帮的人全放了。
戴振的下属立即齐声答应了,好像饿虎入羊群一样,冲进那些犯人队伍内,一个人一个人粗暴的检查捆绑他们的绳索。
那个被谭光凯掐的差点断气的人这时候还躺在地上。几个警察到他身边,抬脚就踹,一边骂道:“******还装死?给我滚起来!”
这时候犯人队伍里有人挣脱绳子试图逃跑,一个戴振的下属对准那人后背,拿起手枪就是一枪。
啪!跑了几步那个人后背衣服爆开一个圆洞,惨叫一声扑身脸孔朝下,硬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枪声响起后,所有犯人都被吓到了,众人立即安静下来,都满脸紧张。
戴振的下属跑过去,看那个中枪的人,探了探气息,对戴振喊道:“老板!这人死了!”
犯人们一片哗然……戴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还有谁想抵抗逃跑,格杀勿论!”
“是!”
“你们现在就给我仔细搜这一片,凡是安清帮的人,一个都不能给我放过!”
众下属齐声回答道:“是!”
刘廷在车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目瞪口呆……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为何戴振对安清帮下手这么狠?!难道自己之前猜测民国警察和军统和浮尸案有关联,猜错了?!
民国警察这时四散分散开,开始向内部深入。戴振发现刘廷他们还没离开,回头看刘廷。刘廷犹豫了一下,对司机吩咐道:“开车。”
车子开动,戴振一直目送着车队彻底离开,冷笑一下,刚要掏出烟盒。这时候一个属下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啪的敬了一个礼,戴振歪着脑袋,用火柴点烟,然后狠狠甩了几下火柴,把火熄灭,同时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报告戴老板!我们刚刚在一个院子里,发现四十多具裸体男尸,被整齐的堆放起来!看起来……和这几天海河浮尸案的那些尸体,有些……有些相像!”
“什么?!”戴振吃了一惊。看着那个下属,眨了眨眼睛,又抽了一口烟,迟疑的问道,“在哪?”
下属指向刚才刘廷他们发现的那个院子方向,说道:“就在那边!”
戴振深吸一口气:“怎么这里会出现尸体?……去看看!”
“是!”那个下属答应一声,转身在前面引路,戴振皱了皱眉头,一边抽着烟,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军统和民国警察他们是一条线上的,但他们现在不支持安清帮,安清帮控制的地盘,是浮尸案尸体的来源……
自己今天没有成功给报社提供消息……胶片还不知道落到谁手里……
如果军统和戴振那些民国警察不知道浮尸案和安清帮的关系。他们发现那些尸体,可能军统又要把功劳抢到自己手里……
案子破的……怎么这么窝囊!
安清帮身后,又有谁支持……他们抛尸,到底是什么目的?……
尸体,自己发现的这么顺利,会不会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那些尸体,到底是不是出现在河里的那些死尸?
还是尸体,实际上另有来源?
“刘……刘廷……”
刘廷正在低头沉思,听到旁边陆茜犹犹豫豫喊自己的声音,转头看她。
陆茜眼神怯生生的,一直看着刘廷,脸色白的可怕。
“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
“看我?看我什么?”
“你是个男人……”
自己是个男人?这么没头没尾的话,陆茜说出来,是什么意思?刘廷看着陆茜,等她继续说下面的话。
“谭光凯也是个男人……”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谭光凯刚才……好可怕……”
刘廷深吸一口气,对陆茜轻轻笑了一下:“他被那个姓戴的刺激到了。”
“你不害怕吗?”
谭光凯巡捕房人少,强压之下,必须退缩,没有别的选择。但巡捕房和民国警察两条线一直明争暗斗,就和自己的中统和军统天生互为仇敌一样。他就这么窝窝囊囊退了,日后会被人瞧不起,也会让法国上司不满。
谭光凯必须做出姿态,好在兄弟和戴振面前找回面子……
而且谭光凯从来下手都是又黑又狠,今天做的事情,没什么奇怪的。
刘廷没有回答陆茜的问题,只是对她温柔的笑了一下。
“你不怕……”
“……”
“那是不是说,你们男人发起怒来,都会变的和他一样?都会那么凶残?”
刘廷想起自己审问犯人时,经常采用恐吓,肉体折磨,老虎凳,下水牢。
犯人杀猪一样可怕的尖叫,一遍一遍的哀求,自己只想尽快弄到证据和情报,心底冰冷没有波动,没有怜悯,没有同情。
刘廷对陆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陆茜把脑袋靠到了刘廷的肩膀上,左手轻轻搂住刘廷胳膊,脸偏着,脑袋随着车子颠簸轻轻摇摆,眼睛看着车外,发呆。
陆茜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极度的缺乏安全感。本来自己前几天答应加入巡捕房给谭光凯做秘书,也是有游戏的心态,觉得好玩刺激。
后来非要厚着脸皮跟着刘廷,也是同样的原因。
但陆茜渐渐开始发觉,家外的世界,五光十色,好像很好玩,但却到处都是极度恐怖的阴暗角落。自己从一个游戏者,观察者,渐渐变成了参与者。那种刺激,渐渐变成了恐怖。
靠着刘廷,能让她心底安稳一点。刘廷身上有股淡淡的男人的味道,可以让自己安心。
但当有一天刘廷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刘廷会恨自己吗?
他一定会!就算自己,最开始根本没有想要欺骗他的任何想法……
那时自己会很痛苦吗?
也一定会……
陆茜想到这里,突然感到眼角发烫。
恨自己也好。他是一个有家的男人,自己注定只是他的一个过客,一段小插曲。被迫断开,对大家都好……
陆茜想到这里,眼泪真的流出来了。成年人的世界……为什么一点都不好玩……
半个小时后,车子回到中统总部,刘廷刚下车,迎上来的总部留守人员紧跟着刘廷,一边把一份报纸递给刘廷,一边着急说道:“头,最新的号外。”
“什么事?!”刘廷停下脚步,回头把报纸拿在手里,打开来看。
大标题:号外!重大消息!中统刘廷处长调查海河浮尸案!已经发现屯尸地!
标题下面,配发着四幅图片,是自己和下属凌晨在城南院子里调查尸体的照片?!是自己带来的记者照的!
那个胶片不是丢了吗?怎么又到了报社那里,还被刊载出来?!
刘廷抬头,问下属:“昨晚你们有人去报社了吗?!这些照片的胶片是不是你们谁送去的,没和我汇报?!”
下属们都纷纷疑惑的摇头,那个护送记者后来又跑回来的下属说道:“老板,我们没把记者送出去,就被人开枪打回来了。胶片也不知道下落。”
刘廷把报纸往那个人面前一扬,说道:“那怎么报社又给登出来?!难道有好心人捡到胶片非要到报社替我们表功?!”
下属看了一眼那几张照片,也吃了一惊,嘴里嘟囔道:“这……这怎么回事?!”
刘廷眉头紧锁,想了想,把那个号外再展开,看后面的内容,下面的报道用的是之前刘廷让报社准备的完全把巡捕房功劳排除在外的通稿。
首版新闻的下面,还有一个新闻,大标题是:尸体来源找到,海河昨夜浮尸终于停止!
下面也配了一张图片,是海河的全景,下面的新闻内容是说从凌晨中统找到尸源后,海河再没有出现新的浮尸。天津城这几日闹得人心惶惶的河里浮尸,终于停下来了!
谁会这么好心主动替自己到报社表功?!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刘廷心底除了迷惑,还涌起不祥预感……
但不论是什么人替自己做这种事情。自己的中统得到功劳,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刘廷站在台阶上,看着报纸,愣了几秒钟,抬头对那个下属说道:“你赶快给我往报社打电话,给我问明白,是什么人送的胶片!”
“是!”下属敬礼,答应一声,连忙跑开了。
陆茜把报纸拿过来,看了一下,没有说话。
陆茜心里,模模糊糊能猜到这个号外的目的是什么……心里一阵酸楚,又把报纸抵还给了刘廷。
刘廷没有发现陆茜的异样,注意力没有放在陆茜身上,转身向楼门口走去,这时候突然一个下属急急忙忙从里面跑出来,跑到刘廷身旁说道:“老板,南京来电。”
刘廷眼角一跳,加快脚步蹬蹬蹬上了台阶,快步走向楼梯,同时吩咐道:“把密线给我接到办公室。”
“是!”下属答应道。
刘廷进了自己办公室,看到陆茜知趣的没有跟过来。刘廷反身关好门,快步走到大班台前,拿起听筒:“郑局。”
“做得好!今天天津的号外我已经看到了。”
刘廷没有说话。
各地报纸广播信息的收集是由军统负责,军统中统和南京政府,还有总司令部每日一早,就能拿到全国各地新闻的简报。
“怎么不说话?刘廷,案件进展这么快,报纸舆论做的也很成功。刚才我给你打电话前,陈先生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他看了简报,很高兴。让你继续努力,现在只是找到了尸源,相关案件参与者还没抓获,希望你早日把案件彻底了结。”
“是!郑局。请您代我转达我对陈先生关心的感谢。同时转达我的决心,我一定早日破案,不辜负党国和陈先生,还有郑局的期待。”
“这就好。另外另一份号外我也看到了。看来,你的难处也不少啊……”
刘廷听到这里一愣……还有一份号外?!
自己只看到了一份号外!第二份号外,写的是什么?!
******,下属们怎么做的工作!郑局要是发现自己对第二份号外一无所知,失去对自己的信任怎么办!?
郑局在电话另一端,不知刘廷还没看过第二份号外,仍然声音和缓,充满关爱的说道:“天津现在局势乱成这个样子,也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巡捕房和民国警察虽然没法和我们中统比,但我们是强龙,他们人多,是地头蛇。你昨晚也遇到不少困难吧?但虽然有这些困难,你还是要想法克服,对他们,该狠的时候也不要客气,正面队伍都展开火拼,我们人没他们多。但你可以抓人,抓他们头,搜他们总部,想做什么,都不用客气,必要的时候可以先斩后奏,我和陈先生给你背书。只要是查浮尸案,谁的面子都不用买!明白吗?刘廷!大胆干!趁着这个案子!好好收拾收拾这些人!”
“是!郑局!”刘廷听到这里,心底疑惑,为何郑局突然要自己对其他势力采取这么强势的策略?!
“我可以给你交个实底,校长(******)对天津局势也一直非常关注。出了浮尸案后,蒋先生已经听了毛先生(毛人凤)和陈先生三次汇报。陈先生由于有你得力的工作,在毛先生面前占了上风。校长还狠狠批评了毛先生和戴先生(戴笠)办事不力!校长明确表态,这个案子,中统要查到底,一查到底,不论背后是什么势力,到底要做什么?!现在接近上百具尸体了吧?”
“……是的。郑局。”
“这么恶劣的案子,海内外影响都极大。美国人都向校长和蒋夫人做了私下询问。校长想要借这次,好好整理一下天津各个势力的范围。校长指示:抛尸上百具,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案件,背后的真凶,也绝不会是简单的势力。抛尸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的目的,是施压,是制造混乱,可能是有更大的野心!你们要重视!不要让事情继续恶化。军统人这么多,为什么还没有中统办案得力?!是不是军统也被牵扯到案件中了?!这些都是校长的原话。所以,刘廷,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现在不只有我的支持,有陈先生的支持……校长,现在也是你的后盾!好好表现……我们这种特务机关,做一万个重要案件,也没有做一件上司关心的重要案件功劳大!这个案件做好了,你可能可以直接引起校长的注意,那时候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反过来说,如若这个案件你给我搞砸了……不止你要倒霉,我和陈先生也要跟着吃瘪!你在中统内的政治生命,就完了!你懂了吗?!”
“是!郑局!”
刘廷大声回答完郑局提问,心底一阵极大的压力袭来……尸体找到了,浮尸停止了。但主动被送到报社的胶片,有人主动在替中统制造破案立功的声势……
这些人,这么抬高自己和中统,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对方是另有算盘……够胆子给中统下套的势力,又是何方神圣?!
自己前路是祸是福?
从来没有天上白掉的馅饼……是祸的可能性更大……
但对方能从这里得到什么好处?!自己又要迎来什么样的大祸?!
刘廷感到胸口发堵,巨大压力袭来的不适感觉。
“行了。话我就说这么多。陈先生要你每日早晚都要发送案件最新进展的简报,辛苦了刘廷,等你的好消息!”
“是!郑局!”
挂断电话。刘廷坐到大班椅上。上一次抽剩下的那半截雪茄还安安静静的躺在水晶烟灰缸上。刘廷把雪茄拿起来,用火机点燃,狠狠抽了一口,竟然被呛到了咳嗽了几声。脑袋后背都靠到椅子上,刘廷慢慢的把雪茄都抽完了,然后对外面喊道:“来人!”
“是!”
外面有人答应,跑进来一个值班秘书。刘廷问他号外的事情。
“老板……我们也刚刚拿到号外,还没来得及给您……”
“还不快去把号外拿来!”刘廷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喊道。
值班秘书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跑出去。过了不到半分钟,秘书跑回来,把一张报纸小心翼翼递到了刘廷面前。
刘廷烦躁的一把抓起报纸,身子靠到椅背上,把报纸粗暴的展开,一看到标题,刘廷就愣住了!
标题是:巡捕房民国警察昨夜火并,各方势力大洗牌,天津即将大乱!
刘廷眉头紧锁,将报纸展开,看详细内容:
本报讯:昨夜城南三不管地带法租界巡捕房突然展开搜捕行动,打击目标为三合会社团安清帮。搜捕进行到一半时,民国政府警察部队突然也出现在该地区,与巡捕房僵持。后民国警察部队以人数胜出,巡捕房被迫半路狼狈撤出该地区。
安清帮目前为天津城内第一大帮会。安清帮起源于反清复明组织三合会,前身为漕帮。帮如其名,漕帮主要控制城内各条盐茶运输生意。
待清末鸦片出现后,各地大烟管兴起,漕帮借用对盐茶运输通道的垄断,将鸦片也加入贩卖范畴。而鸦片利润最大一环则为开办大烟馆生意。漕帮为索取更大利益,渐渐开始向城中渗透,在各地大烟馆渐渐成为漕帮头号业务。
而开办大烟馆这一脉漕帮,渐渐成为最财雄势大分支,最后民国初年彻底从漕帮分裂出去,改名安清帮。
天津安清帮目前也以妓馆及大烟馆为主要业务,控制城南三不管地区,自成一股势力。
众所周知,天津因历史原因,清廷割让多处土地与洋人为租界。民国政府后,民国政府软弱无力,为安抚洋人,仍然承认清廷丧权辱国条约。城内洋人势力与民国政府势力交杂。在这种情况下,安清帮毕竟只是帮会,无力和政府抗衡,必然要选择一方势力依附。
而政府也无人力财力控制城南大片地区秩序,需要帮会组织帮助维持地区稳定,同时亦需通过帮会组织,收取非法但源源不断的大烟馆与妓馆带来大笔进项。双方各有所需,因此安清帮早年主动投靠民国政府警察,以及民国政府背后势力民国军统组织。
刘廷看到这里,吃了一惊。这篇号外真他妈敢写!
刘廷看报纸抬头,是华洋早报社出的报纸。华洋早报社是法租界内这一年刚刚成立的新报社。一贯以大胆报道著称,重点就是抨击民国政府腐败,也抨击租界与西洋国家,推崇苏俄革命。
这个报社的幕后势力未知,报道倾向总体****,偏向激进。
法国人玩新闻自由,法租界内很多这类激进报纸。但这份华洋早报十分讲究新闻技巧,报道手法成熟老道,在天津地区受众甚广,影响很大。
谭光凯与刘廷等都有相熟的报社和电台向外发布控制筛选过的消息。但对华洋早报这样的媒体,他们都没什么办法。
刘廷继续看下去:
昨夜,巡捕房突然出击打击安清帮,民国政府警察局长戴振得到消息后连夜出击,很多人会以为民国警察这一次还是要保护安清帮,实际上却不知这里另有关节。
前几月,因日本军队在东北与上海的挑衅行动,上海民众自发组织抗日游行。而漕帮及安清帮一直自诩为爱国帮会,也在游行时积极参与。
民国政府******对日则继续奉行鸵鸟政策,要求民众“顾全大局”,在上海镇压游行。漕帮安清帮一些人带领民众与国民政府对抗。
******一直感觉国内三合会组织势力盘根错节,与民国政府警察及军队关系也极为深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经成为民国政府尾大不掉之祸患。加之国外政府一直因民国政府铲除娼妓与鸦片行动不力,对民国政府施压。
因此南京密电各地打击漕帮与安清帮势力。另一方面,天津安清帮这几年与民国政府警察与军统关系,远不像外界看到一般和谐。安清帮维持城南地区,又要应付警察与军统搜刮,早有不满情绪。
而巡捕房突然出击城南地区,民国政府警察部队大惊失色。如若巡捕房控制城南地区,则民国政府警察失去大笔收入,同时亦失去大片地盘。因此戴振才不惜冒着与法国人闹翻危险,突然连夜派人赶到现场,更不惜与对方交火。
巡捕房人少,被迫撤出,戴振则借机将安清帮尽数铲除,使用同样由他们扶持的青帮进入城南地区,接替安清帮势力。
民国政府好算盘,要借机打击法租界巡捕房,打击已经不听指挥的安清帮,将城南地区仍然交由更听话的青帮控制。
本报已经接到消息。戴振已经命令民国政府警察,在整个天津范围内这几日将对安清帮所有据点采取行动,务求将安清帮一次彻底铲除,扶青帮上位。
而这一行动据说也得到了南京政府首肯。
另一方面,法租界巡捕房在昨夜吃亏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要将丢掉的面子找回来。本报预测,这几日城内安清帮与青帮可能有多次公开激烈火拼。民国警察亦将全部出动。巡捕房也可能突然展开报复行动,与民国警察再发正面冲突。
这一切矛盾,绝非这几日积攒。天津城,现已进入多事之秋。各方势力都在寻求自己生存之空间。
本报郑重建议普通民众,这几日尽量减少外出,避免成为冲突之牺牲品。后续城内发生事情,本报将持续进行全面报道。
刘廷看完报纸,沉默下来。这时候房门敲门声响起,刘廷喊道:“进来。”
还是那个值班秘书,快步走到刘廷面前,立正递过来一个信封,说道:“老板,刚刚收到的简报通告。”
刘廷皱了一下眉头,把简报拿过来。信封上写的是:“中统天津处刘处长亲启”。
刘廷把信封撕开,从里面抽出信纸,甩了一下展开,看上面内容:“
刘处长:
我是民国警察总局天津分局局长戴振。城南地区昨夜发生骚乱,三合会组织安清帮在城南经营妓馆烟馆赌馆多年,已成天津公害。为清明天津秩序,我已命令警察部队封锁城南地区对安清帮展开剿灭行动。同时已将在城南戒严宵禁申请递交给民国天津政府,很快该区宵禁戒严就将开始。
为避免不必要误会冲突,特亲书书信一封告知你处,希望你们配合支持。
戴振亲笔。
刘廷把那封信握在手里,慢慢单手把信揉成了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华洋早报的报道里,没有提尸体……
但刘廷却有一种预感,那个提醒自己城南有问题的小矮子,似乎是被人找来故意引导自己查抄那里。自己被那个人,被民国警察,被军统利用了。
接下来一个白天,天津城果然如华洋早报预测乱成一团。民国警察满城各个档口抓捕安清帮的人。城内不时传来枪声。各个重要街道入口警察都设置了关卡,所有通过的人一个一个过筛子。
法租界民国警察没法进入的地区,戴振则让青帮的人混进去,妓院赌场石料厂各个码头各个安清帮盘踞的底盘多处被扔了燃烧弹,或者突然被暴力冲击。城内多处起火,打斗叫骂求饶声不断。
帮会混战,到处一片混乱,大街上空无一人。天津城如同鬼城一般。谭光凯一整日带着人到处抓人,却被对方打了游击,几乎毫无收获,却疲于奔命,累到发疯。
法国上级大发雷霆,给天津政府打电话抗议。天津政府和稀泥,说他们也忙着镇压,忙到不可开交。“要不然,我们把警察部队派到你们法租界帮你们维持治安如何?”
法国人愤怒拒绝,用生硬的中国话抗议:“你们是要把你们的势力发展到我们法国人的地盘吗?!我会向南京政府抗议,抗议你们不遵守租借条约!”
谭光凯被叫到总部挨了一顿臭骂。谭光凯怒火中烧,怀疑刘廷和民国警察联手给自己摆局。否则刘廷怎么可能主动把自己引到城南?!
刘廷命令自己的人静观局势。一个是盯着河里,是否还有新的浮尸。
好在,一整个白天,一具浮尸也没有。
另外是盯着巡捕房和民国警察两边的动静。刘廷严令自己属下,这种敏感时刻,绝不准和租借巡捕,还有民国警察任何一方发生任何冲突。
青帮眼看着在警察支持下占了上风,安清帮在天津的势力基本完蛋了。戴振的目的已经达到。
城南一直处于严密封锁之中。但戴振这么仔细搜查城南,不可能不发现那些尸体?!
戴振会怎么处理那些尸体?如果他一直隐瞒……那些尸体,还有浮尸案,就真的有可能和戴振,和民国警察,还有军统有关。不出声,就说明他们就是幕后黑手。
所以戴振一直不对外提及城南尸堆,是最好的结果。自己可以借机,打击民国警察和军统。
报社第一个号外的调查消息传来,早上四点半截稿前三四分钟,有一个穿着便衣的人,用围巾围着口鼻,带着帽子,看不清长相的人把胶片送来的。同时那人告诉报社,尽快把报道发出,一句也不要提到巡捕房的功劳。
那个人到底归哪方势力驱使,主动给中统立功,目的是什么?全不知道。
城内混乱一直持续到晚上。刘廷要将陆茜送回家里,陆茜不肯。刘廷安排人到自己家保护自己的女儿和尹妍希,布置的时候没有回避陆茜。陆茜听刘廷下命令的时候,表情有些呆滞。
陆茜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做什么反应合适。心中对刘廷的老婆略有亏欠感觉,但无敌对嫉妒想法。
晚上刘廷禁止所有人回家,继续在总部待命,防止有变化。自己直接向陈先生汇报完天津情况后,陈先生对刘廷表示了赞赏,让刘廷相机应对。除了浮尸案,也要密切关注天津城内各方势力动静。
挂了电话后,刘廷找到陆茜,和她一起吃晚饭。两个人都一直默默吃饭,没有说话。
吃到一半,刘廷没什么胃口,看着陆茜大口啃鸡腿,很爱吃肉,和想象中名媛的样子不太一样。刘廷饶有趣味把碗筷放下,点着一根烟,笑着看陆茜。陆茜也甜笑,又拿起一个鸡腿:“中午你们都没给我安排吃的,我看你们也没吃,我都不好意思问。但我可饿坏了。”
刘廷继续笑,这时候房门响起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刘廷转头喊:“进来。”
值班秘书开门,陆茜快速把鸡腿扔到刘廷碗里,做出优雅的样子拿着筷子对着空碗。刘廷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小女孩气质的举动,嘿嘿笑。
值班秘书向前急走几步敬礼说道:“老板。民国政府警察戴振戴局长来了。”
“什么?”刘廷和陆茜都吃了一惊。刘廷犹豫一下,立即起身,同时问:“人在哪?”
“在院子里。”
外面天已经全黑,下着不大不小没完没了的雨水。刘廷不满道:“不懂规矩,怎么不把他请进来?差了礼数!”
“老……老板……不是我们故意把他挡在门外。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