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历历,倥偬不断。本初想到此处,仍是痛心疾首。
哑姆手执棍杖,长立身侧,扬起那棍,又是一棍当头劈下。本初受了那棍杖责,道:“您还要打我吗?”
哑姆冷冷道:“孽子,你若一死,倒是更好。”
本初道:“您虽只教养我五年,我心中却很是感激不尽。爹爹临终前,叫我孝敬您一世,我不敢违背,你教我死,我怎能不死?”语罢,向哑姆长磕一头,便举起一掌,朝自己天灵盖拍去。这一掌蓄势而发,必死无疑。
只见此时一粒石子带风飞来,劲道十足,直冲本初而去。那石子点中本初身上一处穴道,却并不落下,又弹至本初另一处穴道,直至封住他三处大穴,方才落下。
这一生变,令众人无不骇然,这等手法,这等劲道,世所罕见。而本初被封住穴道,登时便不能动弹。
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众人便回过头去,只见一老僧,身披袈裟,,缓步走来。那僧人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老衲法号慧海,前来普度劣徒。”
慧海温文儒雅,犹如从菩提树下,幻空而来,令人备感祥和,如明镜照来,尘埃落地。
众人皆是一惊,不想此人便是慧海僧人。慧海僧人云游四海,为少林少有的得道高僧。慧海此时九十有余,虽耄耋之年,依旧神采翼翼。
竹本空、茅向笑、阮贞远、绝情然然,见了慧海高僧,皆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慧海点点头,道:“各位施主之事,贫僧稍候自会给一个说法,眼下本初之事便交由贫僧来管。”竹本空一行人听了此言,便不敢忤逆,纷纷立在旁侧静候。
慧海走到本初身前,道:“孽徒,你可只你********?”
本初虽被点住穴道,不能动弹,却未被封住哑穴。本初道:“我错在杀了人。少林八大戒,第一戒,戒妄杀生。徒儿错在犯了杀生戒。”
慧海摇摇头,道:“你错在心有杀念,动了杀机。心中有杀念杀机,故而杀人,故而犯了杀戒。你若心中没有杀念杀机,怎会出手伤人。佛祖以慈悲为怀,拈花而笑,踩地误伤蝼蚁之命。世间万物皆是性命,你不愿死,却愿别人死。”
本初听了这番言语,便不言语,低眉垂向地面。此时地面一只蝼蚁衔食爬过,本初一口唾沫飞出,这唾沫携了力道,那蝼蚁瞬时重伤而死,不再动弹。
慧海见了,长叹一口气,道:“一切善恶源于念。善善恶恶,只在一念之间。”又道:“楮氏夫妇可是因你而死?”
本初道:“是,我推了他夫妻二人一掌。”慧海道:“你可是掌上对他二人运了一层力道?”
本初骇然,暗忖师父连这便也能一一洞察,便不由点点头。
慧海道:“你若推他夫妻二人一掌,本来不必运力,你却故意运了一层力道在掌中,要致他二人于死地。他二人普通百姓,如何受得住你这一层力道?他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受了你那一层力,不刻便经脉寸断。你心中已存了杀念,故而如此。”
慧海之言,如此精准深邃,不差分毫,绝情然然同“竹林七贤”敬佩之下,不由觉得十分骇然。
只听慧海又道:“那孩子一掌却也是你故意为之。你那一掌打来,本来该朝这位绝情女施主打去,但是你却故意向那桌子一掌打去,意在一掌打死这位女施主身后这孩子。可惜这位女施主武功也甚高,与你内力相抵相消,你便只剩下五层内力,这五层内力,六分力道分与那桌子,节节寸断。四分力道分与那孩子,令那孩子三经两脉寸断。”
众人听了慧海这番话,娓娓道来,无不在理,细细冥想之下,便只觉十分可怖,令人十分后怕。
慧海道:“本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可明白?”
本初便不回答,沉默半晌,方道:“这其中道理,我自是明白,可每每出掌之时,却存了杀念,徒儿······徒儿,却难以做到,断绝这念头。”
慧海点点头,长叹一口气,道:“你竟做不到,那为师今日便替天行道,清理师门余孽,也一掌打死你罢。”
本初听了此番话,无不骇然。他心中自他五岁那年,被人险些杀死,侥幸活过,便一直恐惧被人打死。
本初五岁入得少林,学得一身武功,每每与人交汇对掌,皆是掌下存了杀念,心中暗忖:“我不杀他,这人他日便要杀我。”只是他初时武功尚浅,便伤不了人,后来武功突飞猛进,屡屡伤人,便被逐下少林。
他此时听言慧海要将他杀死,心中恐惧万分。生之可恋,死后便全然不知,更是令人惶恐不已。只听本初道:“师父,你····你果真要一掌打死我么?”
慧海见他面有惧色,忽而厉声道:“你心中杀念不断,今日便教你知道被人打死滋味。”语罢,汇气在掌,掌风疾出,向本初天灵盖拍出。
本初恐惧不已,心中万念转过:“我此时便要死了么,死了是怎样,死了是何滋味,我若死了,这世上万物还能感知的到么。”
极思恐惧之下,便忽然出脱恐惧,全然释然,口中喃喃念道那佛经:“以所无故得,菩提萨陲,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便忽然眼睛一闭,闭目就死。
等了许久,却仍未见那一掌拍下来,便睁眼瞧来。只见慧海双掌合十而立,微笑着望着他。
慧海道:“本初,你懂了么。”便右手食指中指疾出,朝他身上穴道点去。
本初站起身来,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慧海笑道:“甚好,你已悟了。”
本初稽首躬礼道:“谢师父指点迷津。”语罢,飘然而去。
茅向笑众人皆是看得木瞪口呆,一转不转,便眼瞧着本初飘然而去。
哑姆见本初离去,便对慧海道:“谢高僧指点迷津,初儿不惑之年,今日才方能不惑。”
慧海微微一笑,点点头,便走到 楮贤面前,蹲下身来,道:“孩子你怨我么,他杀了你父母,我却放了他走。你若怨我,便一掌打死我,我来替他受过。”
语罢拿起楮贤之手,覆在自己手腕之上,运集内力于掌上,抬起楮贤之手,令她一掌拍下。这一掌拍不拍下,全在楮贤决定之中。慧海掌中运足力道,如若楮贤拍下,便必死无疑。
只见楮贤拿着 慧海之手放下,道:“爷爷,该死的是恶人,你不是恶人,你也不该死。贤儿也不是坏人,也不会去杀人。爹爹妈妈虽然死了,倘若他们还活着,也一定不希望我杀人。”
慧海点点头道:“孩子,你很好,很好,很有慧根,这些道理本初始终不明白,你却懂得。很好,很好,日后必成大器。”
慧海站起身来,又对“竹林七贤”之竹本空、茅向笑、阮贞远道:“本初杀了你们徒儿父母,你们可怨我?老僧甘心受过。”
竹本空道:“既然楮贤不再计较,我们做师父的,便也不再计较。”
慧海答道:“很好。”便又转向绝情然然,道:“绝情女施主,本初打了那孩子一掌,令他三经两脉断绝,那孩子现在何处?老衲愿意一试,替他接好经脉。”
绝情然然道:“被山游浪掳了去,现在不知生死。”
慧海又转向“竹林七贤”道:“你们可知那孩子现在何处?”
阮贞远面有难色,踌躇道:“这····这·····”
慧海微微笑道:“施主可但说无妨。“
陆贞远道:“我们竹林七贤本是五人,其中一人便是号称竹林四贤的世无尘。老四性子孤高自负,独居这湖水另一侧,甚是喜欢捣鼓些医术之学。只是·····只是他这医术,半路出家,甚是不通,凌乱颠倒。山老三 携了那孩子去了老四那里,只怕此时命悬一线。”
慧海点点头道:“那便快随了我去,那孩子只怕还有救。”
“竹林七贤”点点头,施展轻功,在前引路,绝情然然紧随其后。哑姆牵着楮贤,在后缓步步行。
“竹林七贤”同绝情然然轻功饶是不赖,慧海轻功却是更高数层,便故意放慢脚力,与他四人并驾齐驱。不刻,四人便到了湖水另一侧。
此处,山高千丈,直没入云霄。树高数丈,遮天蔽日,天色便霎时间暗下来,犹如黄昏。
五人便到一处山下,山下一座木屋赫然眼前。左右潺潺溪水,涓涓流长。
只听屋内一人大叫道:“世老四,这孩子莫不死要死了么?啊,他怎地不动弹?”听这声音,便是山游浪所发。
只听另一个声音道:“你方才又打了他两掌,将他十经三脉断绝,他不刻便要断气了。”这声音低沉浑厚,便是世无尘所发。
山游浪又叫道:“啊,那他便要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世无尘嘿嘿笑道:“我神医盖世,岂有救不活之理?哼哼,他就是死了,我也能将他救转回来。”